这些个事情如果是其它时候,李牧一个人要不了多久都能麻溜的做完,但现在是这样大雪封山冰天寒地的环境。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好像都没了力气,手指都有些伸不直身体也不灵活了,做起事情来那自然是慢吞吞的如同乌龟一样。
一群七个能动的人,进进出出围着这个不大的凹洞来回走了好久,才总算是勉强把地面都给收拾出来。
“你们再把这地面给踩平一些,然后把这洞口的雪往外面扫一下。”李牧指挥着让白桂花他们去扫洞口另外一边的雪,自己则是领了仲修远准备出门去,找一些能够遮住部分洞口,防止夜里漏风的树枝什么的。
他们找到的这个洞口并不是一个洞,而是一个洞口。硬要形容,感觉就像是在山脚的位置突然往里面凹进去了一块。
洞口的位置非常的宽阔,比洞口里面还要宽,如果不把外面洞口的位置遮住大部分,夜里估计肯定会漏风。
李牧领着仲修远,两人一人拿了一把砍刀,找了一处看着相对比较低矮的灌木林,又选了些比较好下手的地方,便弯了腰在那里砍树。
平日里只需要几刀功夫的树枝,现在因为两人手指都有些不灵活,身上也使不上什么力道,所以需要砍好久,而且没几下下去,就有些气喘吁吁。
仲修远闷头砍了一会儿,累得直起身来朝李牧那边望去时,见李牧正望着自己的手发着呆,他面前的雪地上,一片红。
惨白一片的雪地当中,大片大片的红色扩散开来,如同盛开在这雪地中的鲜艳花朵。
那霎那间,仲修远立刻把自己手中的砍刀扔到了一旁,然后连忙走上前去拽住了李牧流着血的左手。
李牧的手背上有一条伤口,有点深,斜斜的掀起一层皮,如同一轮弯月。
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淌血,速度极快,他的手没一会儿整个都红了,地上的那些血就是从伤口上滴下去的。
002.
“你做什么!”仲修远从未有过的愤怒与害怕,自从左义的事情之后他就一直害怕李牧做些什么傻事,这段时间李牧也确实是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令人害怕。
那一声吼之后,他又立刻心疼起来,连忙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找了衣摆的位置,‘刺啦’一声撕下一大块布来,赶忙捂住李牧手上的伤口。
“你疯了?”仲修远一边紧张地捂着李牧手上的伤口,一边红着眼睛看着这人。
这人刚刚明明就受了伤,却一直一动不动,反而像是看着这伤口入了神。
李牧被这人一吓,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他稍微有些好笑地说道:“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不小心刮到了。”
仲修远狐疑地看了李牧一眼,他想要相信这只是个意外,但是他心底的害怕却让他忐忑。
李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又笑着说道:“太冷了,手冻僵了,动作不灵活,刀子砍在树干上的时候弹了一下,刀口子就刮手上了。”
听了李牧这话,又看他脸上带着笑容,仲修远总算是放松了下来,相信了几分。
这树确实是不好砍,看着还没手腕粗,但是因为他们太冷动作不灵活,他也有好几次都砍歪了。
“你别弄了,我来就好。”仲修远夺过了李牧另外一只手中的刀,扔到了雪地中。
知道李牧不是故意的之后,他就越发的心疼了。
这大雪天里伤口可是非常痛的,远远要比夏天天热的时候痛得多,伤口一下又这么深,这人怕是要遭好长一段时间的罪了……
仲修远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看了看那伤口,然后从自己衣服袋里掏出个小药瓶,给伤口上了药,又用那布给绑了起来。
李牧没说话,只是笑着看着面前闷闷不乐的人。
这人刚刚那么紧张,还那么生气,难道他还以为他是故意的不成?
思及至此,李牧眼中的笑容淡了几分,但是看着仲修远的眼神却越发的温柔了些。
他以为他会像左义一样自杀吗?
所以最近才总是跟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李牧笑着低声说道。
仲修远闻言身体猛地一顿,手上替李牧包扎伤口的动作都停下了,他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李牧却又笑道:“战场上我都没死,不可能反而死在这里。”顿了顿,他又有些不自在和生疏地说道:“我只是有些难受。”
仲修远慢慢抬起头来,他微微抿着嘴,一双眼早已经猩红。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李牧的口中听到‘难受’两个字。
他知道李牧难受,他怎么会不懂,但这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默默承受的模样让人心疼也让人害怕。
李牧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竟然红了眼的人,片刻后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人这段时间在他面前已经不是第一次红眼。
李牧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捏了捏仲修远最近一段时间清瘦了不少的脸颊,“傻。”
李牧其实不擅长这些,他不擅长找人谈心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情,也不擅长安慰人。
这大概是在军营中的那几年养成的习惯,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如何活下去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别人心里怎么想。
李牧也是在那时候渐渐的收起了这些,自己所思所想,他都尽数埋藏在心中。
他能把所有一切都看明白,也把所有的一切都看明白了,但他却并不擅长去表达出来。
仲修远被李牧说傻,他眼眶却更红了几分,若说李牧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的影响很大,说他很难过,仲修远也并不会比他轻松多少。
那些疼痛,痛在李牧身上有一分,痛在他心里就有两分。
李牧又捏着人另外一边脸,看着这人一动不动任由他捏的模样,李牧不禁嘀咕,这人怎么跟在他身边久了变得傻了吧唧的?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还看着挺聪明的。
“行了,别再像是被我弄哭了的模样了,不然待会儿回去他们又要觉得奇怪了。”李牧温柔地说道。
仲修远在李牧要收回自己的手的瞬间,抬手捏住了李牧的手,让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李牧,我喜欢你。”
仲修远静静看着李牧,他知道李牧比其他人想像的要坚强的多,但其实有些时候,他也可以不用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感受着脸上李牧掌心里冰冷的温度,仲修远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却化作无言。
原本要走的李牧见他这模样,往回一步站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欺身吻了上去,“嗯,我也是。”
仲修远猛的一顿,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便用力地回抱着李牧回应着他的动作与索取。
带着几分温热带着几分冰凉的气息,在两人口齿之间交融,一同融化的还有那连日来的紧张与不安。交贯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牧并没有加深这个吻的打算,他浅尝即止。仲修远却不管不顾,他紧紧抱着李牧追随着李牧的唇,企图加深这个吻。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从李牧的口中等到这几个字,等到这一句话,他如何冷静得了?
此刻的他,怎么也无法遏制自己想要李牧想要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更加无法压抑体内因他而暴涨的渴望。
就在仲修远的手已经顺着李牧的衣服越抱越紧时,李牧连忙拽住他的手,把人紧紧禁锢,同时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也在仲修远的耳边响起,“做什么?”
仲修远抬起猩红的眸子,望向李牧身后的方向,那边是其他人在的方向。两边距离不算远,这边动静稍微大一点他们可能都会听见。
可是他饿了他渴了他身体里空荡荡的他难受他想要李牧,他想得都快疯了!
那身体里空荡荡的空虚的感觉,让他恨不得发狂恨不得就这样疯掉,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因为这人那几个字都着了火,滚烫滚烫的。
“李牧,李牧……”仲修远一次次的叫着李牧的名字,一下下亲吻着李牧的口中,看着李牧眼睛的眼里,都是爱意与渴望,还有动情。
“李牧……”仲修远环住李牧的脖子,他把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让李牧感觉他的饥饿与想要,“我想要你,我喜欢你……”
李牧又不是真的木头,他怀中被他抱着在乱动在蹭着他的人也并不是他不喜欢的人,听着仲修远这样露骨的大胆的勾引的话,李牧只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原本弥漫在四周的冰冷空气,瞬间消化化作灼热的气息,而身处于这份热气之中的他,似乎已经快要融化。
“别点火,还是你不介意在这里?”李牧回吻,他的手隔着衣服描画怀中的人紧绷的背脊的线条,脑海中尽数是手下身躯的线条……
他亦是疯了,竟然有了就这样把人吞食入腹让他变成他的一部分让他永远属于他的冲动!
仲修远喘着粗气,他抬眸深情而制热的望着面前的人,这个他爱入骨髓铭刻与灵魂的人,“永远别让我一个人。”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不愿意像他师傅那样,哪怕只是片刻,他也要与这人在一起,生生世世的永远的在一起!
“好。”李牧声音越发的低沉沙哑,素来情绪不外露的他,此刻却已是最真实的模样。
他平日里冰冷的脸庞棱角间有了温度,温柔而霸道,霸道间却又带着几分眷恋。
两人对视,深情互吻,直恨不得把人融进自己身体中然后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一吻结束,李牧抱着怀中的人静静喘息片刻。
待到恢复平静,李牧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放开离开,而是看着面前的人轻声说道:“老黑其实和左义有些像,虽然他平日里看着十分的沉稳,但有些时候就和那左义一样喜欢闹腾……”
仲修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直以来,仲修远都想更深的了解李牧,他想知道李牧之前到底经历过些什么事情,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李牧一直没有给他那机会。
他虽然没有拒绝他留在他的身边,没有拒绝他向着他靠近,但那扇门一直紧闭着。
仲修远一直在门外徘徊,却一直没有勇气去敲去推,因为那门里关着的是李牧自己都不愿意去触碰的黑暗。
如今,李牧却告诉他,那扇门他可以走进去了。
李牧看了看自己手上还在往外溢血的手,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冲着仲修远招了招手,让这人也过去挨着坐着休息一会儿。
突然要说起之前的事情,李牧也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
“老黑脚下功夫厉害,他最先交我的也是那步伐,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那步伐在战场上逃命好使,所以学得也格外的认真。”李牧苦笑,“结果就在我把那步伐学得有几分像了之后,大队喊开饭的时候他直接就把我扔到了人群中,让我替他去抢。”
战乱的年代,军营里开饭可不像平时大家还规规矩矩的排着队。
好些个时候行军途中军队饭不够吃,大家都是抢着去前面抢,有能力的顿顿吃得饱,没能力的就饿肚子。
原本抢食这个任务是老黑的,因为他是他们小队里面跑的最快也是身手最好的,每次他出手都一定能抢到。
结果教会李牧之后,他就再也不干了,挥挥衣袖,就让李牧去。
李牧那会儿还小,说白了比起杨铁他们这些老兵油子就是个道行浅的。
所以一开始他还老实巴交的以为这是老黑给他的锻炼的机会,因此一听到喊开饭,他就红着眼死了命的往前冲,抢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还颇有使命感。
刚刚开始他什么都捞不着,连累小队里的人饿了好多次。后来等他进步些了,能捞得到几个煮土豆了,他们小队的人搁地上蹲一排啃土豆的时候,李牧才知道老黑那根本不是想锻炼他。
让他去,纯粹是因为老黑不想去和一群人抢吃的,挤皱了衣服,让自己没了仙风道骨的味儿。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掉份儿。
再说了,开饭那会那一片基本就人挤人,脚都没地方落,更别说练习什么步伐了。
老黑他能挤进去,纯粹就是因为他从小练家子所以力气大脚下稳当,别人不一定挤得赢他。
李牧现在都还记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蹲在地上啃土豆的老黑脸上那欠揍的表情,李牧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着他屁股踹上一脚了,反正那表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003.
那之后,李牧不干了。
他本来那会儿才抽个,看着就瘦小瘦小的,去和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挤,没被人一个倒拐子直接给打晕就不错了。
李牧不干了,这活自然又落在了老黑的手上,所以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每次老黑灰头土脸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时,都会幽幽地看着李牧许久。
偶尔心情来了,他还会嘀咕上两句,什么尊师重道啊,什么人老了胳膊腿不好使。李牧吃着自己的那一份食物,理都懒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