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刻夺过了衣服,把篮子重新盖上。
“怎么?”鸿叔有些惊讶,李牧好像不想让外人看见篮子里的东西。
“回去再说。”李牧看看四周,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李牧走得急,鸿叔有些奇怪,不知道他紧张个什么。
不过想想,鸿叔又觉得有些明白李牧的顾及,村里那些人不防着点怎么行?
思及至此,鸿叔也跟着加快了步伐,跟着悬空提着个篮子的李牧往山上走去。
上了山,李牧没理会四周那些打招呼和好奇的人,快步回了自己家院子里。
两人临走的时候,鸿叔把允儿交托给了仲修远照顾。两人回来的时候,这一大一小搬了一大一小的两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冬困的日子里再加上这暖和的太阳,一大一小两人都被晒得脸颊红彤彤的,人也迷迷糊糊。
允儿坐在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换了身李牧旧衣服的仲修远坐在一个老旧的椅子上,受了伤的腿被他直直搭在地上,上身则慵懒的斜着靠在把手上。
仲修远本长得好看,是清俊的模样,此刻困倦的他眼帘微微朝下垂去,黑眸燿燿,若秋潭深邃而静谧。
听着声响,一大一小两人均抬起头来。
允儿白净的小脸上闪过几分疑惑,听出脚步声是李牧和鸿叔后,顿时就开心起来,“爷爷。”
仲修远从凳子上坐起,他轻挽长袖,换了个姿势坐着。本是随意的动作,举手抬眸间却是叫人惊艳的冷清气质。
额上带着薄汗的李牧进了院子,走到院子一角,找了个空地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放下。
做完这,他又把盖在篮子上的衣服理了理,把里面已经开始嘎嘎叫起来的东西遮严实了。
“小鸭子?”允儿听着小鸭子叫,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却没敢跑过去看。
因为眼睛的原因,村里那些个孩子不爱和他玩,一开始鸿叔还鼓励他,后来被欺负了哭惨了几次后他就不再怂恿。他身边一直没有同龄人,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如今这安静懂事的性格。
李牧放下东西后似乎松了口气,他进厨房舀了一碗凉水大口喝下,祛了热,又端着个浅口的大碟子装了水回到院子里。
天气有些热,篮子小,又被罩着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不把那些鸭子放出来透透气喝点水,容易闷坏。
李牧先是在院子里张望一番,找了个竹篓子横在脚边,又脸色有些白地看了看四周,最后这才掀开装着鸭子的篮子上的衣服。
一见太阳,一群毛茸茸的鸭子就伸长了脖子叫了起来。
李牧顺手把衣服挂在篱笆院上,回来时又找了个簸箕放在之前那竹篓旁边,自己的跟前,篮子和他中间。
李牧买了鸭子后一路上都用衣服把那装鸭子的篮子罩着,回来之后也一直小心的遮着,这会儿又是这样的神秘怪异,鸿叔心里越发不解。
就连仲修远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吗。
鸭子这东西不像其它东西能藏得住,是活物,就算是现在藏住了,长大了终归还是会被村里的人知道的,李牧这做法未免有些多余。
就这会儿,李牧已经隔着竹篓和簸箕,把装着鸭子的篮子倾倒在地。
篮子倒地,篮子里的小鸭子先是在竹篮边探头探脑了片刻,然后前头的毛球才试探着迈出一步。
这还没站稳,后面的就往前面挤来。
紧接着,一群小小的鹅绒黄的小东西就跟滚汤圆似的,一个挤一个的一下子全滚了出来,毛茸茸的滚了一地。
出了篮子,透了气,一群三十多只小鸭子就在院子里嘎嘎的吵开。
李牧横在身前的竹篓和簸箕没拿开,他谨慎的小心地弯着腰一点点的往后退去。
见他这猫着腰的动作,仲修远眼含疑惑,鸿叔微微张着嘴,允儿瞪圆了一双眼。
嘎嘎直叫的那群小家伙有些胆小,滚落一地后又向中间聚拢了过去,变成毛茸茸的一大堆。
见状,李牧又谨慎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那群小东西突然兴奋起来!
它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张开小翅膀,嘎嘎地叫着摇摇晃晃地冲向了李牧。
鸿叔和仲修远两人一直不明白李牧为何如此谨慎,直到他们看见接下去的那一幕!
在那群鸭子冲着李牧而去的那瞬间,李牧立刻就化作一道风,转身就逃。那速度,战场上估计也不过如此了。他被那群小毛球硬生生地追着跑出了五十多米,追着跑出了院子,跑到了拐角处躲着!
他怕这玩意儿。
即使他有着七尺八寸的个,即使他杀人无数一身戾气,即使他身经百战,即使追他的是连他拳头一半大小都没到的,一群毛茸茸站都站不稳的小毛鸭。
即使是这样,他依旧给吓得不轻!
远处,李牧扒着墙角站着,那双藏着森冷淡漠的温润黑瞳没了往日的荒凉沉默,此刻氤氲着的是无法抑制的惊恐。
这一路上下来,他用既不方便又费力的姿势把篮子悬空拿着,又用衣服罩着这东西,不是因为他妄自非大害怕被人发现了起邪念,而是因为他怕这东西!
院子里有瞬间寂静。
“噗嗤……”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看着躲在五十米开外一脸惊恐的李牧,鸿叔和允儿两人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
见着那吓得脸都白了的男人,就连仲修远,嘴角也不禁勾起灿烂的幅度。
该怎的是好?这人竟是如此的可爱。
第12章 该改口叫相公了
堂堂一大老爷们儿,被一群满身鹅黄色绒毛的小毛球追得满院子跑,李牧也不想这样,可他也没办法!
这事儿,无解。
因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和尸体死人蹲一起都不怵,唯独就怕这东西,就算是不靠近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都头皮发麻。
这事儿,还得从他小时候说起。
和大多数小孩子一样,他小时候也皮。
家里刚刚跟着他大伯养鸡鸭的时候他才开始读幼儿园,那年纪看啥都好玩都好奇,特别是鸭笼子里那些个刚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鸭崽子。
小鸭子毛茸茸的,笨笨的,还小小的,看着是格外的可爱好欺负。
他一直想玩,可他父母和大伯都不让,所以有一天他逮着机会后,就偷偷摸摸钻进了鸭笼里抓小鸭子玩。
当时他们养的鸭子少说得上百只,具体有多少李牧是不记得了,总之是黑压压一大片。
按理来说鸭子该怕人才是,可李牧那会儿小,又抓了小鸭子玩,那群大鸭子见了立刻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冲了过来……
后来的事情李牧印象就深刻了,被一群鸭子围在中间啄的他抓着快被拉下去的裤子,一身鸭毛的在鸭笼子里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事儿从小到大知情的大人说了一路,说到他大学毕业还逢人就说,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而且据说,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半夜做噩梦都叫着鸭子。
李牧是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噩梦了,但是打那以后他就对这东西打心里发怵,即使是后来长大了鸭子都躲着他走了,他依旧还是怕。
当初他大学毕业,得知家里把养殖场卖了的时候他还偷偷松了口气,毕竟虽然后来养殖场都是请人来管理饲养,但终究还是要打交道不是?
如今如果不是因为他真被逼得没办法了,他也是决计不会把这东西捡起来折腾的。
现在这年代生意肯定是没办法做了,其它种田方面他也是真的不行,而且又赚不到钱,所以也只能试一试养这玩意儿。
李牧站在院子外墙角处,扒拉着墙壁探出半个脑袋,远远地看着在他家篱笆院门口嘎嘎嘎的那群小魔鬼,一双黑眸瞪得老大。
他还当这些小东西换了新环境要怕生,现在感情倒好,反而是他更怕。
李牧看了看散开后变成一大群的小毛球,抬了头,眼神幽怨地看着院子里笑得四仰八翻的鸿叔和允儿,还有那捂着嘴别开脸故作镇定肩膀却抖得厉害的仲修远。
见李牧这样,院子里三个人顿时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特别是鸿叔,他笑弯了腰不说还直跺脚,“天啊天啊,你哈哈哈……”
允儿虽然没看清,可他凭着李牧逃跑的脚步声和那鸭子的脚步声,也猜到七/八分。
坐在凳子上的他小小的一只,笑着笑着凳子一倒,他一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但就是这样他也没停下来,而是就坐在地上继续咯咯笑。
见着这一大一小两人夸张的笑法,李牧眼神越发幽怨,他眼眸移动,视线落在了仲修远的身上。
似是察觉到了李牧求助的视线,仲修远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扒拉着墙角的李牧。
见着李牧那被欺负了去的可怜兮兮模样,仲修远立刻便再也绷不住了,他嘴角勾起幅度,黑眸中流光闪烁,整个人霎时间笑开了花。
这人,当真是可爱得紧。
没了平日里那份冷漠与疏离,底下的他竟是如此、如此的……
背过身去努力忍笑的仲修远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意,他只知晓李牧如今的模样他是喜欢的,喜欢得紧,喜欢得不行!
天气好,那群被放出来的小鸭子追李牧不成,索性就在篱笆院门口蹲了下去,缩起小短腿把自己肚子搁地上休息。
它们不走,李牧不敢进屋。最终还是笑够了笑得肚子都疼了的鸿叔帮了忙,把小鸭子一个个全捡进了篮子,狼狈不堪的李牧才得以回家。
“我弄了点水在篮子里头,晚些时候记得把盘子拿出来,哈哈……”鸿叔涨红了一张脸辛苦的忍笑,因为刚刚笑得太过分,他两只手不得不捂着一笑就疼的老腰。
允儿也是如此,因为笑得太过火,这会儿小脸蛋红彤彤的,看着格外的可爱。
仲修远依旧坐在凳子上,他努力抑制笑意,但眼中已氤氲着几分水汽,若秋水泛泛。
面无表情的李牧没理会三人,进了院子后到院子一角拿了背篓和镰刀,出了门,往山里去,准备趁着天还没黑弄点草回来喂鸭子。
看着落荒而逃的李牧,本已经忍住笑意的三人立刻又哈哈大笑起来。
村子外,背着背篓已经走了一段路的李牧听着背后那夸张的笑声,身形一顿,随即他头也不回沉默的加快了速度,往山里头去。
一头扎进林子里,狼狈不堪的李牧才放缓了脚步。
小鸭子才破壳没多久,还很脆弱,按理来说这时候最好的食物是小鱼仔或水泡软了的小米,但现在他自己都吃不起这些东西。
没这条件,自然只能想想其它办法。
他记得,小时候看他父母喂这东西时,也喂过菜叶切碎后拌上玉米粉或粥之类的东西,小鱼、小米、玉米粉没有,菜叶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印象中,有些野草鸭子也是吃的。
李牧上自己地里,捡了几片狗娃子家留给他的大白菜的老叶子后,又在山里翻找了一番,割了小半背篓的三叶草,这才在夕阳笼罩下回了村。
三叶草这东西大多数人都有印象,不过绝大部分人的印象都来自于‘幸运草’,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这东西也属于豆科饲用植物类。
这东西蛋白质含量高,适口性好属于能饲养大部分家畜的野生饲料类。不过鸭对粗纤维消化率较低,现在又是幼鸭,不能多喂。
当然,在有了玉米、粗粮和饲料后,这种不好处理的东西也就少有人特意去种植采摘了。
进了村,到了自己家篱笆院外,李牧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远远地张望了一会儿后才打开篱笆院,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