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摸爬滚打出的实战经验再加上女人的直觉,已经让整件事都大致有了眉目,后续只需要再和易铭谈一谈,她应该就能约陆江寒出来见面了。
……
机翼把云层搅成一团凌乱的丝絮,顾扬戴着眼罩,用一张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睡眠质量十颗星。连空姐后来也被逗乐,在下飞机的时候,还特意送过来一小袋糖果——那原本是准备给小朋友的礼物,奖励宝宝一路都很乖很听话。
“还蛮好吃。”顾扬评价,“有一股魔幻的西番莲味。”
“你的修辞还挺丰富。”陆江寒把他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推了推,“看见了吗?就是对面那座海岛。”
顾扬用手遮住额头,看着远方那座碧海蓝天间的漂亮岛屿。
快艇把两人一路送上码头,岛上的全部工作人员已经笑容满面地等在了那里,手里捧着毛巾、椰子和花环。
顾扬诚恳探讨:“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剥削劳动力?”
“劳动力的日薪可能比你更高。”陆江寒把箱子递给服务生,“以及他们还有小费。”
“有道理。”顾扬说,“那我晚上要吃铺在金箔和钻石上的深海蓝龙虾。”
胖乎乎的厨师恰好走在两人前面,于是他笑眯眯回头,用生硬地语调说了一句,没问题。
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听懂中文,顾扬头顶瞬间冒烟,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都保持了百分之百的沉默。但他其实很想找机会解释一下,自己对吃钻石这种事并没有特别追求,不过厨师长还是严格地照顾了顾客的土大款需要,晚餐时从冷盘到例汤,都能从中找到一缕biu biu的金箔在闪烁。
陆江寒笑得唯恐天下不乱,肩膀都在抖。
“我拒绝和你说话。”顾扬把龙虾裹上奶油酱料,生无可恋地塞进嘴里,觉得相当对不起这个浪漫的用餐环境,毕竟四周有礁石海浪,以及飘扬的露天纱幔和月亮,都是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看不到的美丽景色,原本应该被好好欣赏才对。
“想听小提琴吗?”陆江寒又问。
“不了不了。”顾扬火速用餐巾擦干净嘴,“我们还是回房吧。”比起在服务人员深情注视下的尴尬浪漫,他更想和陆先生待在私人空间里,享受可以肆无忌惮踢飞拖鞋,坐在对方身上打游戏机的轻松自在。
“还有甜点没吃呢。”陆江寒提醒,“已经来了。”
顾扬只好又坐了回去。
“这是特制款。”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祝二位用餐愉快。”
漂亮的小甜点,并没有走空心巧克力球或者分子料理的高科技路线,而是精心做了一块红丝绒蛋糕,让它待在鸟巢形状的小糖盏里——撒着金箔的鸟巢。
顾扬凶狠地捣了一勺子下去。
绵密的口感,瞬间就融化了他的味蕾。
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酸涩能让舌尖和大脑都打个激灵,却很快就有更多的奶香和甜包裹上来,最后还会残留一点点坚果的香。
“太好吃了吧?”顾扬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块甜点,能有这么复杂又层次分明的口感。于是他不仅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还把总裁的也分走大半,直到回客房依旧回味无穷。
桌上摆着地图和平板电脑,上面提供了详细的小岛游玩全攻略。顾扬坐在地上认真研究,陆江寒轻轻掩门出去,在餐厅里找到了那位一脸笑眯眯的厨师长。
“我的男朋友很喜欢那块蛋糕。”陆江寒说,“可以教我吗?”
厨师长的笑容万年不变,深深为总裁的爱情所感动,然后一口拒绝了他。
“这是商业秘密。”他解释。
“那我需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这个秘密,并且把它带出海岛?”陆江寒很上道。
厨师长笑容满面,约定明天再给他答复。
一般这种回答,交易就算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只是钱的事。其实陆江寒之所以想拿到蛋糕配方,不仅仅是为了以后做给顾扬,也是想让那家粉红色的咖啡馆里,拥有一块有特殊意义的甜点——是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浪漫细节。
当然,这一切暂时要对小艺术家保密。
顾扬此时已经洗完了澡,正在湿漉漉地擦着头发,音响里播放着激情又年轻的摇滚,桌上还有两瓶打开的啤酒。
“这是打算燃烧不眠夜?”陆江寒问。
“是的。”顾扬挂在他身上,“鉴于我一闭眼睛就想到金箔,所以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小艺术家好像很爱面子,陆江寒笑道:“如果你真的在意,我们明天可以去向厨师长解释。”
“你确定要去解释,而不是用别的办法来让我暂时忘了这件事?”顾扬下巴抵在他肩头,“嗨呀,反正我是无所谓。”
陆江寒说,也行。
也行?顾扬沉默了一下,然后怒而批评,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剧情走,和电视里的霸道总裁一点都不一样。
“电视里应该怎么样,你教教我?”陆江寒知错就改。
顾扬单手抓过旁边的啤酒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来不及咽下的液体滑过嘴角和下巴,在那里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湿痕。
陆江寒胳膊一松,把人丢到了床中间。
顾扬手里还握着啤酒瓶,冰冷的液体四溅,他一个咕噜爬起来:“喂喂我们今晚还要睡觉的……你!”
安全套没有白带。
音乐也没有白放。
总之就是,很对得起响了大半夜的,狂野摇滚乐。
第88章 权衡
第二天清晨, 当顾扬在阳光中睡醒时, 陆江寒已经从厨师手里得到了甜点配方,并且约好了学习制作的时间, 很符合他一贯高效的做事风格。
游泳池边撑着几张休息椅, 小艺术家端着一杯果汁躺在上面, 专心致志盯着蓝天白云,耳边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 环境悠闲又安静, 似乎只要闭上双眼放松四肢,就能让整个人都漂浮到空中, 晕眩的, 失重的, 好像是在坐一艘年迈的古旧海盗船,有饱胀的黑帆。
林间鸟鸣幽幽。
陆江寒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右下角恰好跳出来一则推送,又是和李总监有关。前几天拍到的那位“神秘女子”, 昨晚又被狗仔捕捉到了清晰的正脸, 虽然算不上美艳惊人,但至少是甜美清秀的, 拥有二十多岁恰好的性感和活力。
妻子重病卧床还没多久,老公就开始在外密会年轻异性, 哪怕放在普通人身上, 也能被同事亲戚扒掉一层皮,更何况事件主人公是邓琳秀和她的丈夫。陆江寒不用看评论区, 就能知道舆论会发酵成什么样,他扭头看了眼身边,顾扬依旧正在盯着远处发呆,而且像是想起了很好的事情,连眉梢都带着笑——实在很不应该被这种糟糕的事情打扰。
“怎么了?”顾扬回神。
“媒体又拍到了新的照片,李总监和那位年轻女性。”陆江寒把电脑递给他。
顾扬坐起来:“那到底是谁?”
“不知道,狗仔加网友都没能扒出来,对方很可能连社交账号都没有。”陆江寒说,“不过我不建议你去问。”
“我当然不会问这种事。”顾扬把网页往下拉,“可我是相信李总监的。”
“他的个人能力很强,富华剧团之所以能成功 ,半分之六十的功劳属于演员,剩下的都归他运营有方。”陆江寒说,“所以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琳秀姐。”顾扬合上电脑,“算了,不说这些。”
“带你去沙滩上走走?”陆江寒提议。
顾扬牵着他的手,一起往海边晃。
风很大,带着新鲜的潮湿和腥。
恰好能吹散心底的郁闷情绪。
两人赤脚踩在绵软的沙滩上,在那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
S市,1999酒吧。
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申玮正坐在那里吃饭,狼吞虎咽,看起来像是饿了七八年。
“你吃慢点,没人抢。”李大金叼着烟坐在他对面,“怎么饿成这样,人民警察不给你饭吃?”
“那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六点起床,天天还得去做工。”申玮丢下空盘子,“不是人过的日子。”
“按我说,你就得多在里面待几天,好好体会一下自由的宝贵,也好别再碰那糟心玩意。”李大金说,“可你老板不愿意啊,怕你在里面委屈了,硬是要找人往外捞。”
“我知道,我知道老板对我好。”申玮看了眼易铭,心虚道,“我这……”
“行了行了,别再给我赌咒发誓。”易铭说,“你那房子还在吧?别告诉我老本都卖了。”
“没呢,房子在。”申玮赶紧说。
“那就好,说明你这脑子还有救。”李大金丢给他一根烟,“先在家休息几天吧,你得好好表现,让你老板觉得你真戒了,他才有胆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好,我什么都听老板的。”申玮点头,“我这几天就待在家里,谁叫都不出门……不,我要把那房子租出去,自己重新找个地方住,免得以前那些人再来找我。”
他说得用力,李大金倒是听得一愣,心说这是真打算戒了还是又在演戏,花样倒挺多。
酒吧里灯光变幻,看不清易铭的表情。
而事实也证明,申玮这次确实是言出必行,在第二天就把那200平米的大套间挂上中介,换了个三分之一面积不到的小公寓,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别介啊。”李大金嘴皮子一扯,“这孙子真打算改了?”
“我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易铭说。
“你光不相信哪行,你得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让他再进去。”李大金提醒,“我们才好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我想让他戒毒,拿一笔钱彻底离开S市,最好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易铭一字一句地说。
李大金啧道:“你可是他的摇钱树,能扒着吃一辈子的金主,怕不容易。”
“那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易铭向后靠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的烟掉落一截滚烫灰烬,把那昂贵的皮料烫出一行破洞。他的眼神很空洞,睡眠不足的疲惫已经深刻地渗透进了他的情绪,常年的紧绷和疑神疑鬼,让眼眶下始终泛着黑,眼球也是浑浊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全靠一身名牌在撑着知名设计师的华丽躯壳。
“我是真的累。”易铭看着天花板。
“你都累,那普通劳苦大众怎么办。”李大金把烟头从他手里抽走,“要我说,你这就是富贵病,伤春悲秋闲得慌。”
“我现在连休假的时间都没有。”易铭又点燃一根烟。
“那是,凌云还指着你赚钱呢。”李大金递给他一杯酒,“千万别被申玮那种社会底层影响情绪,要是你实在闹心,不如交给我处理。”
“你别乱来!”易铭皱眉警告他。
李大金一乐:“我不杀人,放心吧,我是说找人盯着,看他这回究竟是真的被警察叔叔教育好了,还是又在演戏,才好决定下一步不是?”
易铭和他碰了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桌上手机嗡嗡震动,是助理打来电话,让他尽快回公司。
……
吴梅亲自泡了一杯茶,弯腰放在桌上:“尝尝看,C市那边的朋友送的,峨眉雪芽。”
“谢谢吴总。”易铭说,“还以为您今晚要去参加电视台的活动。”
“让凌川去了,正好今天有空,我想和你聊一聊。”她坐回宽大的椅子上,“关于Nightingale。”
易铭的手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