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张秋差一点就成为了天和的大嫂,但不久后,天衡与张秋因感情不和而分手,张秋毫不犹豫地退了天衡的婚。过了数年后,天和的父亲闻元恺逝世时,张秋前来吊唁,葬礼后天岳突然就对张秋动心了,开始疯狂地追求她,两人便谈起了恋爱。
这场恋爱持续了半年,最后张秋又把天岳甩了。冷战时,天岳已经准备好朝她求婚,泪流满面地取出戒指盒来挽回,张秋正气不打一处来,顺手甩了天岳一巴掌,当场把戒指盒连着钻戒一起打飞出去。
闻天岳酝酿这么久,本想痛哭一场,说不定就成了,没想到长这么大,求婚还被对象当众掴耳光,这走向完全不合逻辑,当场就蒙了。
都说人生最美好的事,是在闻家三兄弟里,与闻天衡结婚,与闻天岳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与闻天和谈一场浪漫唯美的恋爱——张秋却明显把剧本拿倒了,先是退了闻天衡的婚,再与闻天岳翻脸,最后和闻家老三成了闺密,简直是一段跌宕起伏的传奇。
天和坐下后,一时无言以对。
“你的宠物说……”
“男朋友。”普罗纠正道。
“他说他可以帮我把文献重新录入,还能修复龟甲。”张秋说,“你给我设置下?”
“呃,”天和说,“我觉得普罗不太会辨认甲骨文,不过可以试试。”
普罗说:“我保证这不是问题,你太抗拒信息时代科技了。”
张秋说:“如果电脑软件都像你一样方便,我也不会太抗拒,现在随便装点什么就给我绑一堆东西,太烦了,而且操作系统也很不友好。”
天和知道张秋理想中的“操作系统”是那种坐在家里翻书的时候,只要说一句话,智能AI就会把所有的资料都找出来,显示在屏幕上的那种,这确实很不容易。
她就像大部分的历史学者一样,一千多平方的家被改造成了图书馆,一到四层全是书架,各种古籍、孤本,上面插满了批注与便签,碰到疑难时她宁愿去拉开一个巨大的柜子,拿出对应抽屉的书卡,到书架上找到那本书,坐下来研读,也不喜欢用互联网与信息库里的文件检索功能。
“我试试。”天和说,“但这需要花点时间,也许夏天能给你一个更方便检索的软件。”
“不着急。”张秋说,“关越那死小孩帮你忙了吗?”
天和说:“帮了不小的忙,青松出手救了Epeus,谢谢秋姐。”继而接过咖啡,说:“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得去美国一趟,找找二哥的下落。”
张秋显然已经从普罗那里得知天和家里的情况了,淡定地说:“什么时候出发?我陪你找,当地华人很多我都认识。”
张秋有不少同学留在波士顿,都是出身于学东方文化的华人显贵。天和忽然想起了别的事,说:“你知道一个叫佟凯的吗?好像是和你一级的,学法律。”
“啊?”张秋想起来了,说,“那个讼棍,第一天入学就和哈佛打官司的。”
天和:“……”
张秋又说:“官司还打赢了呢,我记得他喜欢男生,还参加了LGBT的平权运动,把我们学院的快餐厅也告倒了。”
外头一个外卖小哥在佣人的监视下来了,紧张地说:“那个……关家叫的跑腿,两串糖葫芦。”
普罗:“我随便入侵了一个人的手机,用他的外卖软件叫的,现在你应该愿意承认我作为天和男朋友的身份了。”
天和:“……”
张秋:“……”
天和接过糖葫芦,与张秋对视,张秋只得说:“好的,弟夫,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
普罗:“我帮你们烧开水吧?”
天和:“可以的,麻烦你了,男朋友,话说佟凯他……好像是荷兰籍?”
“嗯啊,家中世代以挤奶为生。”张秋说,“祖母是公主,家里女孩子当家,有个姐姐,继承家业后成为了德林的掌门人,整个哈佛没人能吵得赢他。”
天和心想佟凯听到这话估计得吐奶,又问:“感情生活怎么样?”
张秋:“处男。”
天和:“你连这个都知道?”
张秋:“长着一张处男脸我就当他是处男,你要学会透过现象观察本质。”
天和道:“好吧,能不能给我说说他读书时候的事?”
张秋回忆片刻,想起少许片段,她与佟凯不熟却也打过几次交道,印象是这个人很烦,因为太吵了。打交道的原因是几次慈善活动里,佟凯帮一群黑人小孩打官司,恰好张秋是这个慈善项目的捐助者之一。
后来他们还在一个中国画的艺术沙龙上碰过两次面,当时佟凯非常绅士地在给一个西班牙小男生讲解国画的散点透视技法,在一旁的张秋嫌他话太多,把夹头发的塑料夹拔下来,夹在了佟凯的嘴上。
“人品应该不错。”天和说。
“一个善良的、有钱没地方花的小处男吧,”张秋点评道,“理想主义者,家里和荷兰王室还是亲戚。怎么,他在追求你么?”
天和说:“他和我最好的朋友在谈恋爱。”
张秋便点点头,一人喝茶,一人喝咖啡,相对沉默不语。
“你哥……”
“我哥……”
天和与张秋同时开口。
天和哈哈笑,趴在茶案上,张秋想了想,说:“我决定还是嫁给你哥好了。”
天和说:“哪个?现在大哥二哥我都不知道下落呢。”
张秋爽快地说:“随便,哪个先回来就嫁哪个吧,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最近我发现拿书的时候没人给我扶着梯子,差点摔骨折了,太危险了。”
天和:“你需要一个助手或者管家,不是结婚。”
张秋:“我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我家里,丈夫的话,勉强还可以忍受。”
天和:“秋姐,你真的想好了,要和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吗?不是扶梯子的问题,我总觉得这个决定稍微有一点草率……”
张秋理直气壮地说:“想好了啊,只要他长得还行,注意下保养别发胖,平时在家里别开口来打扰我,需要的时候喊一声过来帮我扶下梯子,就好了,我可以忍受一个这样的丈夫一辈子。”
天和:“好吧,不过看到爷爷和奶奶,我觉得还是……嗯,这种感情挺美的。”
张秋淡淡道:“你知道吗?奶奶去世后,爷爷好几次自杀过。”
天和:“这个……秋姐,也是喜丧了,你觉得我二哥会躲在什么地方?”
天和想把话题强行转开,却被普罗硬生生又转了回来。
普罗:“为什么?”
张秋无视了天和,朝音箱说:“因为他觉得一个人活着没意思。”
天和道:“秋姐,不要听亲戚们胡说。”
张秋说:“我过来看爷爷的时候,我亲眼见到的,有一次他想跳井,有一次想上吊,都被我拦下来了。”
天和:“……”
普罗:“分离一定让他很难过。”
张秋:“对,可老爸不想让他这么早走,你知道为什么吗?天和,不要这个表情。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活到老,学到老嘛,人情世故,世间百态,就算你不想去了解,它也在那里,不会消失,这么接地气的人家,回来一趟,又有免费的小品看,何乐而不为呢?”
普罗:“为什么?”
张秋:“因为如果爷爷走了,遗嘱就要公布,里面有一笔钱是给关越的,爷爷最疼他了,爸不想让他翅膀太硬,否则人一跑,家里就再也管不着他了。他们也不希望你俩结婚,因为遗产里还准备了给闻家的聘礼。”
天和一手扶额,说:“我对钱真的没什么兴趣,而且同性婚姻和传统婚姻不一样,聘礼嫁妆什么的实在太尴尬了。不过,一定也有亲情在里头吧,你别把叔叔想得太……”
张秋说:“可见一大家子人之虚伪,现在亲戚们都在拼命讨好关越。”
天和知道张秋一直不喜欢过继后的养父母,当年关正瀚与罗绮芬很艰难才生下了关越,张秋过继来时,老太爷的本意是一子一女,成一“好”字,没想到关正瀚并不喜欢这个女儿,连表面上的疼爱都懒得给,最后还是扔回给父亲养了事。张秋就像个被嫌弃的皮球,到处被踢来踢去,而关家又过于讲究礼教,表现得相当重男轻女。天和不想问关家祖父有没有给张秋留嫁妆,毕竟打听钱的事情很不礼貌,但看张秋过来参加葬礼,明显对亲戚们都有点不爽。
张秋:“我只是觉得爷爷太可怜了,到最后什么都记不得,还被儿女这么对待。”
普罗说:“每个人对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理应有自主选择权。”
张秋答道:“是的,现在关越自由了,不用再在意他们的想法了。”
天和看张秋每天埋在书堆里,估计并不知道内情,便小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一年多了,秋姐。”
“哦。”张秋点点头,说,“因为他们那天说你的话吗?”
天和:“那些我都没放在心上。”
普罗:“可是你明明说了不想再回忆的。”
天和:“……”
张秋:“普罗,我现在发现了,你是不是经常拆天和的台?”
“是的!”天和道,“他简直是拆台高手,不过告诉普罗也没关系,上次回家,公开了我们在一起这件事,他父母和他舅妈吃饭的时候……评价了我几句,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听懂了。”
普罗:“如果关越知道,他一定会很生气。”
天和:“当时他不在,去陪他爷爷了,不过我不想告诉他,免得待会儿别人家吵起来,更烦了。”
普罗:“不必难过。”
天和:“没有难过,我认真地请你保密。我很喜欢爷爷奶奶,所以这种不快是可以冲抵的,以后少和他们打交道也就是了。”
张秋说:“老头子总算解脱了,这几年里孤苦伶仃的,我看了就不忍心,那天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让你俩‘牵好手,照顾好对方’,你听懂了吗?”
天和没听懂,爷爷去世时说的甚至已经不是山西官话了,而是某个小山村里的土话。这么说来,亲戚们铁定又兴奋地开始了新一轮传播。
普罗:“关越来了。”
张秋:“不用每次都给我预告一下谁来了,这很无聊。”
普罗:“我只是想提醒天和。”
关越走进茶室,显得有点疲惫,朝张秋点了点头,一瞥天和,天和还在想关爷爷临终前的那句话,有点难过。
佣人捧了别在袖上的黑纱与方麻,放在桌上。
“下午还忙吗?”天和朝关越问。
关越摇摇头,表情木然,早上天和睡醒的时候,关越已经起床去陪客人,被窝里还留着他的体温。茶室外下起了雪,关家大宅近两万平方米的所有房间,连着室外长廊都有地暖,连花园底下也有暖气管道,保持泥土不结冰,倒是很暖和。
张秋拿起黑纱,别在胳膊袖子上,关越拿了块方麻,打开别针,天和接过,关越便侧过身,让天和摆弄。
天和别上去时,针在手上轻轻地刺了下,再看关越,关越英俊的面容带着少许茫然,天和见过他爷爷年轻时的黑白照片,既高又帅,与关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天和忽然间悲从中来,抑制不住眼泪,哭了起来。
“怎么了?”关越神色一变,不知所措,先看张秋,再看天和。
张秋却一脸淡定地喝茶,天和擦眼泪,关越伸手想抱下他,天和却示意别动,把孝麻给他别好。张秋递过来一块布,关越接过,给天和擦眼泪。
张秋:“小弟,这是擦茶案的抹布。”
关越:“……”
天和笑了起来,挡开关越,很快就好了。
关越不安道:“姐,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张秋自若道,“再问揍你了。”
关越最怕就是张秋,小时候一路被张秋教训到大,导致现在还有心理阴影。一时三人表情木木的,只坐着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