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临应道:“车里有笔记本,但不太适合在这里看。”
庄临含蓄的一句话就让刑璐明白视频内容的限量级,刑璐又问:“那艾朗呢?”
庄临点了下头, 意思明了, 刑璐高兴道“那太好了”, 她转头去看艾朗, 却见艾朗捏紧了U盘, 他的神情举止都看不出高兴的意思。
显然艾朗的关注点和刑璐不同, 艾朗握紧U盘, 平静如水地看着庄临,问:“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去拿这U盘的?”
艾朗的问题直接到又让庄临迟疑了一下,他没有沉默太久,毕竟他决定把U盘拿出来的时候就考虑过这突发状况,继续撒谎还是说实话,两者对比的利弊风险他也都已经自我分析得一清二楚。
庄临扯起嘴角,他苦笑道:“学长,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艾朗面无表情:“然后呢?”
庄临看向艾朗,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说:“我知道学长你怪我车展当天没有阻止赵白磊把你带走,我那天……的确是故意让你被带走的。”
庄临的话刚刚落地,艾朗的神情瞬间结成冰。
刑璐缩在桌子一角,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反应也在庄临的预料之中,庄临解释道:“曹槐德不管你的下场会如何,他都可以造谣生事,所以我由着赵白磊的人把你带走,把你留在那打了一下午游戏,只是想要留着这份证据。”
艾朗平静地回答道:“你完全可以提前跟我说。”
庄临放低声音,说:“我当时想暂时压几天,等曹槐德把谣言炒到不可收拾,我再把视频放出来,但是中间出了很多意外,社团有人私下交易是第一个意外,你一直都误把我当作是我室友是第二个意外,提前被你发现了我和赵白磊认识是第三个意外。”
庄临之所以没有提前跟艾朗说,是因为他“个人”觉得艾朗只是走这一趟,有他放话,赵白磊也绝对不敢动他,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是第一个意外。
而最大的意外,其实是庄临没想到艾朗从赛车场时出来会那么害怕,这也是他当时决定把这事压下来的主要原因。
庄临一开始甚至都不觉得这些意外算是意外,直到最近才产生后悔。
如果哪天没有自以为是,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瞒着艾朗,他们现在会怎样?然而庄临得出的结论,却是——如果没有这些如果,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对艾朗的占有欲不仅仅只是占有欲这么简单,而他没有意识到,自然也就不会产生所谓的后悔了。
这竟是一个矛盾的死局。
“……”
三人之间陷入沉默。
刑璐听得一脸懵逼。
正好服务员托着托盘来上了两道菜,缓解了刑璐个人的尴尬,同时也延长了另外两人的尴尬。
服务员识趣地麻溜儿上完菜,他一离开,艾朗反而风轻云淡地抬起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这句话说得很对。不管怎样,结论是没有你的话,我当时会被怎样都不知道,曹槐德传的谣言怕是会成真,说到底是我该谢你。”
“……”
事态突然朝着庄临的意料之外发展,艾朗不恼不怒的反应显然比当场发脾气还要更严重。
艾朗把U盘递还给庄临,问:“那个女生的照片被泄露,这事是你干的吗?”
庄临没有接过U盘,点头说:“我得知社团有人在那次车展私下进行交易后,就打算继续压着你的监控视频,我只是想先把她们的事情推上浪尖,给她们教训也让其他人知道惹你的下场。”
如果庄临一开始就放出艾朗的视频,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两个女生肯定是声泪俱下地哭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哪会像现在这样死命作——庄临故意泄露几张当不了证据的照片给其中一人,本只是打草惊蛇,他给她们留了两条路可以选,如果她们当时承认错误,庄临也会替她们保密。结果,拿到照片的女生删掉了自己的照片,只把同伴的照片发给刑璐,刑璐风风火火地去找人当面对质后,另一个女生又仗着照片不足为据而自导自演一出“被下了药身不由己”的戏码。
庄临也能理解她们的心理,她们是仗着派对上有高层人物出场,又知道所有人在入场时都会被没收手机,禁止携带一些可摄影的电子产品进场,所以盲目相信自己胡说八道也没人能拿出证据来。
艾朗听完,扯动唇角微微一笑,道:“惹到我不可怕,可怕的是惹到你。”
又或者庄临只是觉得这玩弄人心的过程很有趣。
庄临一直都在注意艾朗的反应,闻言轻声哄道:“惹到你就是惹到我,你现在也是我的底线之一。”
庄临从头到尾都只是依照本能行事,但是越到后面,堆压在艾朗的监控视频上面的“意外事件”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不想让艾朗知道,他一直想当然地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起先是觉得无需在艾朗的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后来不知何时,已由“无需暴露”变质成“不敢暴露”。
艾朗动了动唇角,却连一个敷衍的微笑都省了。
刑璐听得目瞪口呆,咽了口口水,既觉得她们的下场纯属活该,又对艾朗的话表示认同,小声插话道:“听起来这晚会还挺较真的啊,这都涉及高层人士了……那你还能拿到视频?”
庄临应道:“我朋友在某些方面的确很混蛋,讲义气算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晚会的形式既较真又稀奇,这在年轻女孩眼里是一份报酬极高,隐私又具有高度保障的好工作,甚至让她们有种步入名流的错觉,而行业大佬也在场就是她们的速效保安丸。殊不知,这种晚会本来就是某些人的鸿门宴,所有人入场前被没收一切可摄影的电子设备,隐藏在赛车场里的微型摄像头却遍布每一个角落。这既是欢乐园,也是乱葬岗。
当然,庄临拿到的监控视频是对特定人士打码处理过的。
·
一顿饭吃下来,艾朗没有胃口,庄临心事重重,只有刑璐心里解气,吃嘛嘛香。
刑璐行动力强,效率也高,她雷厉风行地跟社团的上级汇报申请多媒体教室的事情,等批示的同时也已经把社团通知的内容编辑好了,只等通知下来确认教室就可以发送。
艾朗看了庄临的U盘里的内容,几次欲言又止,庄临都看在眼里,但艾朗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此时,刑璐的通知也已经发了出去——
「礼模部的小盆友们,今天是12年31日,今晚八点整,定于M教学楼H栋208召开今年的最后一次部门聚会,既然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聚会的内容当然不是一起跨年啦!主题是谈谈近日内部谣传有关部长的谣言,包括部长疑似被包养、拉皮条等猛料!还有含冤受辱、啼哭度日的受害者的最新进展有何反转,更多精彩内容,敬请期待。本条消息无需回复——礼模部。」
第65章
通知短信是群发的, 艾朗和庄临也在收信人的列表里。艾朗点开信息看着那条通知,又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里的视频文件, 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刑璐发完短信,说:“大功告成,下课后顺便去学院的教学楼办公室找助理拿钥匙就可以了。”
她的心情大好, 笑嘻嘻地问:“你们要喝热咖啡或者是奶茶吗?我下楼到对面去买。”
艾朗摇头说“不用”, 庄临也跟着摇头婉拒说谢谢。
刑璐撇撇嘴,哼哼两声, 觉得这两人可真是扫兴, 便拿着手机走了。
刑璐一走, 庄临就转过头问艾朗:“学长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三人吃过午饭回到久违的活动室, 刑璐看到视频就“幸灾乐祸”地直呼“哇这碧池真不要脸”, 但艾朗看了视频却一言不发不加任何评价。
艾朗的反应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不屑于评价,一种是想评价但欲言又止。庄临猜他更倾向于后者。
视频是拉着播放的, 画面里一有其他无关人士出现便对其全程厚码,而作为今日主角的另两名女生则高清无码地出现在镜头里。
视频的观感是最直接的,从视频中可以看出两个女生是自愿参加宴会的, 也可以看出这个视频一播出, 这两个女生便彻底毁了。
艾朗沉吟片刻, 开口说:“今晚如果在课室里播放这种视频, 可能不太合适。”
艾朗这句话是撇除同情心提出的, 视频里有些镜头的尺度之大已是涉嫌公开播放yellow字母片的程度。
再者, 如果目的只是想要用这片子来证明财色交易与艾朗无关的话, 完全可以只将女生私下与主办方的人会面的片段放出就好。
艾朗自认自己没有庄临这么硬气,这不是圣母或圣父的问题,而是他不如庄临有底气,凡事得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处事之道。
庄临听了艾朗说的话,轻轻地点了下头,温柔地笑道:“如果学长觉得没有必要做得这么‘过’的话,那我就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吧。”
艾朗对庄临脸上挂着温柔无辜的假面已经有了后遗症,再搭配庄临这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决定宽宏大量“留一线”的兆头。
艾朗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庄临眨眼:“学长先答应我,从今天开始算起,每天都要让我接送你上下学。”
“?”
艾朗现在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和庄临对话,单纯只是因为这事关他被人恶意践踏的名声,不愿提及他和庄临的感情纠葛。
庄临忙说:“就一个月,30天。我只负责接送你上下学,一起吃饭,其他的不会勉强你。毕竟我也没法一直逃课跟着你……”
艾朗没有回答。
但下午上课他也是坐庄临的车去教学楼的,放学后和刑璐去拿了课室的钥匙,晚饭也是和庄临一起吃的,毕竟U盘还在庄临身上。
·
晚上20:00整。
今晚和已逝的无数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台历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数字所代表的12月31日,却给这“跨年夜”赋予了隆重的仪式感。
这是属于情侣的二人之夜,也是属于宿舍或班聚的狂欢之夜。当然也有不少社团部门都发出部门聚会共度跨年夜的通知,但是要像礼模部一样几乎全部门到齐却也是史无前例的情况。
可见刑璐那条通知发得有水准,既抓住群里爱传谣爱看八卦的群众心理,又让涉事人员担心之余不得不出现——尤其是已经承认“被下了药所以身不由己迫不得已”的女生,坚信宴会进场检查严格是她咬紧牙关死不承认的心理依托,纵然刑璐和艾朗能找到证据也都只是边角料,无法给她判刑。
H208。
小班级课室分散坐了二十多人,拉帮结派谈不上,但是亲疏远近的关系倒是分得很清楚,哪几个关系更亲近,哪几个关系疏远,一眼明了。
涉事的女生是自己过来的,平时和她走得近的几个人,早就提前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教室里的座位分布是左右各有六张单人桌拼桌,即是左右各有六个位,而涉事女生平时走得近的三个人,此时已和另外三人拼成一桌。
涉事女生站在班级后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三人之一的方超恬抿着嘴唇,不忍心地细声说道:“要不我们去前面坐吧……”
另外两个女生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对站在她们身后的涉事女生的目光也避之不及。
女生在后门口站了一会儿,班上其他人也窸窸窣窣小声议论着,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倒不一,有看热闹的,有戏谑的,也有同情她的——毕竟她现在对外的说辞是“被下了药”。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她回过头,只见艾朗站在面前,对她微笑:“我们出去谈一谈吧。”
“……”
艾朗把女生带走了,而刑璐则走上讲台。
刑璐笑眯眯地扫视了教室一圈,瞥了一眼坐在底下的庄临,笑意更浓,她的双手扶着讲台的左右两角,问道:“废话不多说,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吧。AW车展当天,我们的艾朗部长是下午三点多才赶到现场的,当时有谁看到他了,举个手我看看。”
刑璐这个开场白虽然有些古怪,但当天看到艾朗中途到场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包括庄临,其他人犹豫着举不举手的时候,庄临已经举起手道:“我当天是和部长一起过去的,还可以提供网约车记录。”
说着,庄临把事先截好的图发在微信群,包括了来回两趟网约车的记录——去程的起步时间是14:47,回程时间则是同日的21:07,两趟车的出发地和目的地相反。
刑璐:“好,那么,当天看到部长和庄临一起出现在展馆的举个手。”
一个男生迟疑着举起手,接着陆续有人也跟着举手。
艾朗和庄临当日一到展馆就直奔出事的休息室走去,第一个跟他俩接应的,就是这个得到曹槐德指示去接艾朗的男生。
男生如实说道:“当天出了意外,曹槐德副部长因急事已经不在展馆了,他让我找艾朗部长,说是找到艾朗部长,就能轻易摆平。”
这句“轻易摆平”直到事后曝出艾朗种种谣言的时候,听起来就又是另有一番深意了。
男生正在说着,教室后门开合发出的声响引得后排几人好奇地回头张望,站在讲台上的刑璐看着曹槐德开门进来,正好男生说完,刑璐便微笑着问道:“曹槐德副部长当时确实有说过这话吗?”
众人循着刑璐的目光“刷刷”回头去,就见曹槐德重新关上教室门,就近在后排的空座坐下来,一贯冷淡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淡漠地说:“我相信艾朗的业务能力。”
所以他说了那句话。
字面意思并不矛盾,但偏叫人自发自觉的浮想联翩。
刑璐几日不见曹槐德,忍着跳下讲台爆锤曹槐德的冲动,微笑着又说:“根据庄临发的网约车起步时间推测,抵达展馆大概是一个多小时,大概四点多了,预计艾朗独自一人跟着主办方的负责人离开休息室绝对超过四点半,大家对我的计算能力没异议吧?”
底下的人都摸不清楚刑璐绕弯问这话的目的,大多选择沉默,也有人则以沉默表示默认。
刑璐双手一合掌,说:“OK,那就先来解答第一个问题——部长被负责人带走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