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弈怔忡片刻后,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似的——抢新娘,那就是要一个“抢”字,他此前听说过要如此,没想到还真是要动手直接抢人的。
他一踏入内室,便见到原本不见人影的室内角落忽而蹦出了好些个苗族少女,一个个手持笤帚、细竹竿之类的物件就要往他身上打,架势真,却没什么人用力,只是吵得厉害:“抢新娘啦!抢新娘啦!不给你,就不给你,新娘子被我们藏起来啦!
星弈一边躲一边找——对方是女孩子,没用真力气,他绝无可能还手,而且习俗上是这样,不能还手,这才能突出一个“抢”字,往后新娘在男方家里受了委屈,就可以拿这个来说事撑腰;他一眼就看见了床帐后晃动的人影,他大步他过去,伸手就将床上的人抱了下来,轻轻笑了:“是我的了。”
小凤凰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神微微发亮。
另一边,年轻男子们也假模假样地制住了要打人的女孩子们,簇拥着星弈一路将小凤凰抱了下去。
吊脚楼前,一个年长的老婆婆递了一把明黄的纸伞过来,要星弈给小凤凰罩在头顶。日光透过明亮的伞面,照得人面庞如月,眸光如星。
星弈和他一起低在伞下,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彼此,眼里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老婆婆拎起一只公鸡,在伞面上绕了三圈,而后郑重宣布:“你们两个人,从今以后就是要一起的了,从今以后,新娘子的魂儿已经去了男方那里,是别人家的人了,轻易不能再回娘家。男方抢来了新娘子,不能再欺负他,要好好对他,白头偕老。”
星弈低声道:“白头偕老。”
小凤凰点了点头:“嗯。”
而后他仰起脸来,让星弈在他唇角落了一个轻轻柔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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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怎么爱人,星弈暂时还不太能摸得着头脑。
小凤凰窝在他手边,第二天醒来又发现他神色疲惫,于是啾啾问道:“微兼,你又没睡好吗?”
星弈随手把他抓起来捏了捏,淡淡答道:“没,睡得挺好的。”
小凤凰道:“哦。那你要上朝吗?”
星弈道:“不上。”
小凤凰语重心长:“怎么可以又不去上朝呢?夫君,你现在是星盘的主人,大家都要靠你发工资,玉帝爷爷那边也很担心你的部门情况,你看月老他最近皮肤都变差了,凤凰明尊也没时间去泡脚了,大家都很急,你应该去上朝。”
星弈专心致志捏着他,捋着他的绒毛:“明天去。”
小凤凰坚持不放弃,他在星弈手掌中蹬了一会儿:“可是夫君,你这个月已经第八次不去上朝了。”
星弈把他从头到尾揉了揉,然后轻轻丢到枕边,继续躺下了:“你算错了,这个月刚开始。所以你算得不对,从今天开始又是新的一个月,一切都要清零。”
小凤凰疑惑道:“可是今天明明还是月中。”
星弈给自己盖好被子,伸出一只手画了个简略的星盘给他看:“看这里,小凤凰,我催动星盘加速运转十五天,这样这个月就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是新的一个月。”
小凤凰呆住了。
星弈满意地将这只呆住的小圆球塞进被窝里:“乖。”
结果就是星弈虽然没有去上朝,但他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地补觉。小凤凰精力旺盛,没多大一会儿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敦敦地爬去了床边,开始到处玩——找乐子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在星弈头顶跑酷、跳减肥操以及滚动瘦身,最后小凤凰玩累了,又敦敦地去枕头底下拖出了星弈昨晚给他量体裁衣前看的那本书。
星弈已经睡得很熟了。
小凤凰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拖出来,而后蹲在被窝里开始看。他的本意是找个消遣,不想这本书的内容却让他目瞪口呆——
这居然是一本淫|书!
还是非常秽乱的那种!
那天他其实和星弈一起看过,只不过彼时他心猿意马,也没注意那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小凤凰用小翅膀按着书页,看了半天,还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这本不正经小说的主角,正是他和星弈。
翻云覆雨,无所不作,一夜过去被翻红浪,两夜过去天摇地动。小凤凰敛声屏气,看了几页之后整只鸟都有点颤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惶惑。
星弈居然看这种书?
小凤凰把小脑瓜在翅膀里埋了一会儿。
这颗小圆球一动不动、有点害羞地花了半个时辰,快速看了一半,而后看着星弈即将要醒来,赶紧又滚动着将这本书推挤着塞回了原处。
而后他在星弈旁边蹲了下来,耐心等他醒来。
星弈其实不是嗜睡,他只是不习惯起的太早。神仙应卯跟凡人一样,天不亮就要出去,他很厌烦。平常鸽掉早朝的时候,他一般再睡个半个时辰就好,而后会起身沐浴换衣,再用早膳。
小凤凰估计得没错,半个小时后星弈的睫毛就颤动了一下,而后慢慢睁开了眼。
星弈把他从被子底下拎出来:“起床,小坏蛋。唱首歌给我听听。”
结果这只小鸟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喜滋滋地引吭高歌,反而沉默起来。
星弈戳了他一下。
小凤凰有点害羞,还有点不知所措地往旁边挪了挪。
星弈问:“怎么了?”
小凤凰按压着心中的喜悦,继续害羞道:“夫君,你,你是不是其实挺喜欢我的啊。”
星弈想了一会儿:“是吧。”
小凤凰扭动了一下,小豆眼瞅着他:“那你,那你要带我一起沐浴吗?”
小凤凰张开小翅膀,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你看,我要洗澡啦。我的绒毛灰扑扑的呢。”
星弈没听懂他这话当中的逻辑,只当鸟类都爱干净,于是自己换衣沐浴时,也一并捉着小凤凰下了水。
浮黎宫的温泉水使人心神惫懒,耽于享乐。从前冰冷时,打磨心智,如今热潮涌动,温热舒适,更能磨炼人对美好事物的抵抗力。
星弈闭上眼,如同往常一样开始运气修心。修了还没一半,他就听见了小凤凰拍打小翅膀扑通一声跳水的声音,咚的一声,连落水的声音都很圆润。
片刻后,一片滑溜溜的东西贴了过来,那是少年人裸露的手臂。
小凤凰化了人形贴过来,伏在他身边。他观察了他半晌,而后小心翼翼又兴冲冲地,戳了戳他。
软软地叫他:“夫君。”
第28章
从苗寨回去后, 他们又回归了之前的生活。星弈此前带兵镇守江陵这个军事重地,半年后, 这些事务也基本都被谢家家主完全接手。
星弈十天半个月地把关下来,确认了江陵一切周转正常, 终于可以彻底撒手不管了。官印虎符其实一直都在少城主谢缘手里,星弈身边只有一封圣旨和尚方宝剑, 所以真正要交接的东西也并不多。
少城主谢缘带着他的小军师, 中秋前几天请他吃了一段饭。那一天刚好也是星弈与小凤凰大婚的第三个月, 小凤凰没有一起接到邀请,这意思就是要谈正事了。星弈就承诺给小凤凰带明月楼中好吃的点心过来,而后早去早回。
那两个少年人行事已经颇有官场中上位者的风格与气度, 知世故而不世故,星弈喜欢跟他们打交道, 不费事, 而且彼此都坦诚。
果然, 席间三人刚刚入座,对面少城主谢缘便单刀直入地问道:“王爷, 我们是想问您今后打算的。”
星弈呷了口茶,将袖中的地契推了出去。
那小军师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低声道:“王府地契?您要转让给我们吗?”
星弈道:“不是转让,这片地方本来就是你们的。我的王府离你们城主旧府本来就近,我那回听你们说,觉着如今城主府中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住着, 总不方便,你们两个年轻人还是单独出来开设府邸好一点。上一辈的人越老越糊涂,搬出来,你们也能好不分心。若是不想搬,打通之后改建也是可以的,几步路的事,也很方便。”
谢缘道:“那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留在江陵吗?”
星弈道:“不打算。凤篁想去北方,刚好我带他回京安定下来,往后恐怕不会再回南边来了。”
小军师插了句嘴:“什么时候呢?其实我觉得江陵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谢缘也道:“您如今功业已成,话摊开来说,您既然身在江陵,定然知道陛下那边是对您有所忌惮的。我和小桑都不建议您这么早回京。”
星弈道:“我知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在回京之前,我会带着凤篁去别处住个几年,江陵这边也会再待上一段日子,你们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
说完,他笑了笑。
这两个少年人都比他小上十几岁,他们能看出来的东西,自己自然不会看不出。对方如此郑重地提了出来,想必是真将自己当了朋友。
话说到这里,两边都清楚了彼此的意思,决定已经做了,劝的也不再劝。
宴席早早收尾,小军师把楼中各样点心都点了一份,打包了四个食盒送到王府上去。
少年的城主和军师立在门边送他,星弈回头看灯影下的那两人,忽而就想起小凤凰上次说的——“他们真好,看着就像是会一辈子在一起的样子。”
是真好,他不曾怀疑,却也不曾羡慕,因为该有的他现在也有了,家里有个人坐在月亮底下,正在翘首等他回家。
“祝好。”谢缘道,“中秋快到了,改天再请您吃月饼,小桑他做的月饼还不错。”
小军师有点拘谨:“还好,做得一般,也不是很好吃。”
星弈微微颔首,翻身上马,上月亮后的街面空空荡荡,往上看是漆黑的天幕和泼天闪烁的星辰,如同棋盘一般错综复杂,恒长运转,如同小凤凰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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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中水汽蒸腾,雾气弥漫,熏得人眸子也湿漉漉的。
星弈睁开眼。两个人此时都不着寸缕,毫无遮挡,就这样澄澈坦白地暴露在彼此的视线之下,小凤凰几乎要趴到他身上,就那样一点一点地、靠着泉池壁慢慢挪动。
而后,贴到了星弈身边。
手也探进泉水中,在热气涌动中准确地找到星弈的手,而后扣住。
在此期间,小凤凰一直没看星弈,只是有些赧然地盯着水面。星弈很怀疑这小坏鸟做这种事有点熟练——为何摸到的恰好是他的手,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大略转了转,而后也没细想,仿佛看到这只小鸟比自己想象的要来得青涩,还有点微微的失望似的。
小凤凰叫了他一声夫君后就没出声,就那样贴着他。肌肤相贴,水滑柔嫩,星弈沉吟了片刻后,低声答了声:“……哎。”
小凤凰的眼睛微微亮了亮。
下一刻,星弈便将他整个人一把捞过来,和昨夜一样直接放入了怀中压着,压着他的腰,要他坐在自己身前,与自己紧紧贴合。水声哗啦一响,整个泉池因为他这一下动作被带得波澜涌动,稍后才平息。
小凤凰被这一下激得浑身颤抖起来,连带着呼吸声都不平稳了:“微,微兼……”
他低下头,瞥见的是星弈淡漠如水的眼眸,不知为何就有些微微的难过,那点娇气和矫情的小脾气又来了。
明明就喜欢我。小凤凰有些赌气地想,这个人还看以他们俩为主角的奇奇怪怪的书。
他又小声道:“微兼。”
星弈偏头看着他,片刻后,不再看他的眼睛,视线下移,捉住某个地方细细亲吻了起来。小凤凰被他吻得浑身颤抖,身体反应让他本能地推拒,但他又控制着自己去抱紧了星弈的脊背。
星弈的呼吸喷在他耳侧,有些烫:“就是这样勾引我的,嗯?你自个儿……却不见得有这等功底啊,我的小凤凰。”
前些天,小凤凰和他的谣言传得最凶的时候,他谁也没见,包括月老和凤凰明尊——用脚指头想一想,也知道现在一堆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是死活都不会出去的。
但是人是不见了,其他东西却有法子让他见到。月老托人塞给他一本书,扉页画了一个猪头样的大笑脸,翻开一看,是月老本人倾情写就的话本子,还是无比秽乱的那种。
那话本子的主人还是他和小凤凰。月老除了自己的原创,还收录了所有道听途说来的、绘声绘色的风月传说,书封扉页写的就是“万年老铁树开花为哪般?且看痴心小鸟感天动地催星盘。”
星弈翻了几页后,对月老的雕虫小技表示了嗤笑:“我活了几万年,什么没见过。从前有个淫蛇窝被我一锅端了,蛇性本淫,当时是他们整个族群开设祭典,六界中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去了,当时的那种场面才叫盛大。”
帮月老传信的仙鹤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