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霄挑眉:“另外三个好汉是谁,还请介绍给我认识。”
冯小怜娇哼,裹着被子在床上一滚,将薄被裹在身上充作衣裳,人也跟着坐起,开始掰手指数:“你、楼主、范先生、玉秀。范先生心志甚坚,自不必提,玉秀心上有人,看我如死人,我不愿去招惹他,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会不动心?这不应该。”
她款款下榻,拖着被子迤逦而来,在凤霄周身绕了一圈,忽而伸手欲从背后搂住他,却不意扑了个空,脚下踩到被子,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上。
冯小怜:……
“凤、霄!”她快气死了。
“元三思呢?难道他也对你没意思?”凤霄哂笑,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再往床榻上随意一丢。
冯小怜横他一眼,娇媚天真,糅合无间。
“难道我是来者不拒吗,元三思那种人,我可不要!”
“果真是个尤物!”凤霄随之覆上她,慢慢低下头,“你见过楼主?”
冯小怜自恃风华绝代,阅尽千帆,但在凤霄的气息逼近时,竟也微微乱了分寸。
“自然见过。啊嗯,你轻点儿——”
她忽然声音转高,拖长了音调喘息。
门外站着的人不由暗骂一声贱人,终于转身离去。
床上,冯小怜眨眨眼。
“你为何捏我的腰?”
凤霄:“你又为何配合?”
冯小怜笑道:“与副楼主春宵一度,不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吗?我敢打赌,方才在门外窃听的人,一定是元三思。”
凤霄轻佻道:“他吃我的醋?”
冯小怜咯咯一笑:“错,他不信你。”
凤霄:“你能听出他的脚步声,这份功力也可以了,位置不该在段栖鹄和玉衡他们之后吧。”
冯小怜伸了个懒腰:“我虽然得了十三先生之名,也不过是倚仗艳名与些许双修秘门,你们这些高手宗师,又何曾真正瞧得上我?凤郎,你虽看似与我调情,心却不在这里,该不会——”
凤霄藏在背后的手慢慢收紧。
冯小怜:“该不会和玉秀一样,也心上有人了吧?”
凤霄似真似假道:“你猜?”
冯小怜揽上他的脖颈:“我猜,世间碌碌凡人,应该皆不入你眼,你喜欢的,只有自己。”
凤霄笑道:“我现在真有些喜欢你了。楼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小怜奇道:“你怎么对楼主这么感兴趣?”
凤霄:“他以一己之力,建立如此庞大的组织,网罗这么多高手势力,难道不值得我好奇吗?作为新任的副楼主,却从未见过楼主,这未免,也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冯小怜笑道:“不必心急,明日便是七夕,我听说楼主也会来。届时,十三楼内济济一堂,才算是人齐了。”
凤霄目光一闪:“林雍与宁舍我他们,也都会来?”
冯小怜:“自然,你该不会以为他们真去了东海郡吧,这里,才是真正的聚会之处。”
凤霄:“如此说来,云海十三楼,还差九先生与十先生,他们又是谁?”
冯小怜噗嗤一笑:“你这样心急,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假意投诚,来刺探情报的。”
凤霄笑道:“若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信吗?”
冯小怜眨眨眼,望着对方亲下来的脸,正要说话,忽而脸色一变,身形轻若飞燕,从凤霄身下掠出,玄色被单在空中化为碎片,她却不管不顾,扑向门口的方向。
“救——”
然而凤霄的速度比她想象得更快,还未等她喊出声,她的喉咙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冯小怜睁大了漂亮的双眼,瞪住凤霄,似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是以如此滑稽随意的方式死去。
“你很聪明,我本来只想弄晕你的,可惜被你发现了。”凤霄遗憾道,抽回手时,手上多了一根染血的琴弦。
若崔咏知道自己心爱的余音琴被凤霄拆了琴弦杀人,估计也用不着崔不去动作,他直接双腿一蹬就能气死了。
“麻烦有点大了。”凤霄喃喃自语,手里还抓着绝世美人的一条胳膊。
……
崔不去在天昏地暗中徘徊许久,身体一直往下沉,直到有人将他拽住,从深渊中一点点拉起。
那人的力气很大,不容反抗,他无法自主被强行拽回地面,于是剧痛袭来,伴随着潮水般的回忆。
想咳嗽,却疼得咳不出来,崔不去浑浑噩噩,甚至在某个瞬间,他以为还是自己九岁那年,走投无路的光景。
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嘴巴被掰开,一股清凉滑入,灼痛的喉咙略略好受一些,可胸口却更痛了。
仿佛听见有人耳语,那人握住他无力的手指,轻得像捧着一根羽毛,温柔视如珍宝,生怕将其弄碎。
他崔不去半生飘零坎坷,注定命中克尽六亲,冷心绝情,何曾受过如此对待?
果然是梦吧。
他无声叹息,再度陷入昏迷。
第117章
寒风猎猎,冰冷刺骨。
崔不去身穿单衣,立于悬崖,背对深渊。
怀里的天池玉胆无须凭借星月,也能幽幽发光,忽而深蓝,忽而浅绿,如一汪流动的泉。
崔不去面露疑惑,似奇怪为何天池玉胆会无端端到自己手里。
他的手捧着玉胆,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温热或冰凉的重量。
这,是在梦里?
思绪混沌,如沉浸在海水中相互缠绕打成死结的线团,怎么也解不开,只能随波逐流慢慢下沉。
明知是梦,却无法醒来,浑浑噩噩之中,似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未做。
前面走来一人。
身形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是凤霄。
对方手持长剑,满身血污杀气,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斩落无数敌首。
剑上的血还未干涸,顺着剑身往下滴落,在他来时路上蜿蜒出一行血迹。
凤霄来到崔不去面前:“把玉胆给我。”
崔不去:“你果然是假意投诚?”
凤霄点头:“若不这样,怎能深入虎穴,将敌人一网打尽?”
崔不去:“云海十三楼的楼主是谁?”
凤霄:“我也还未问出来,不过范耘他们全都被我杀了,幕后主使迟早会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的。”
他的脸上也沾了血污,发髻凌乱,几缕散在鬓边,但凤霄浑不在意,目光凛冽锐利,嘴角冷漠,毫无往日谈笑风生的轻松随意。
“把玉胆给我。”凤霄再次说道,朝对方伸出手。
崔不去冷冷道:“我被你刺了一刀,身受重伤,需要玉胆来续命,凭什么给你?”
即使在梦中,他们依旧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崔不去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左月局永远有解决不完的案子,足够填满他所有空闲工夫,但不知从何时起,凤霄这个名字就与他经办的案子分不开,他频频出现在自己身边,甚至取代了乔仙与长孙的位置,明面上两人依旧斗智斗勇,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坑对方的机会,但实际上——
崔不去忽然想起在博陵郡时,元三思以余氏师兄的身份特意接近,一步步水到渠成引人上钩,他并非没有过疑心,只是当时另一重因素,若有似无麻痹了他的判断。
凤霄故意在树上偷听他与元三思的谈话,又光明正大提出分功劳,无意中就给人一种暗示:元三思所言全是真的。
然而更想深一层,既然连凤霄也相信了,那么事情自然是八九不离十的。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间接的信任?
时至此刻,他身在梦境,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可笑他崔不去英明一世,竟也栽了。
寒风刮在脸上,是记忆里的冰冷,但玉胆依旧没有任何手感,轻飘飘若一团浮云。
明明已经意识到是梦,却无论如何挣扎也醒不过来,反而只能沉沦在似真似假的深渊边缘。
梦里这位“凤霄”听见他的反唇相讥,却笑了。
“你要玉胆,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拿着。”
说罢他提刀朝崔不去刺来,手法快若闪电,崔不去甚至还未察觉,胸口便已被刀刺入。
剧痛竟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崔不去低头,鲜血争先恐后染红衣裳,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痛楚再度鲜明浮现,崔不去不得不弯下腰,企图减缓这种痛苦。
怀中染血的玉胆被拿走,“凤霄”露出讥讽的嘲笑,顺势将他推下悬崖!
坠落永无尽头,深渊已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头顶站在悬崖边上凝视着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疼痛感越发清晰,崔不去忍不住想呐喊,最终却只是呻吟出声。
身下多了一张冷硬的床榻。
他大口大口喘息,额头爬满密密麻麻的冷汗,微微睁眼,旋即又闭上。
夜明珠柔和朦胧的光芒,对于刚刚苏醒的人而言,也有些刺眼了。
但这刺眼,却让人有了些许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