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风泡了个澡,躺在床上刷完心灵鸡汤,正准备放下一切电子产品蒙被睡觉,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打来一看,满脸背晦。
【在下改名林谙】:睡觉之前记得喝药。
十点零一分,出于原则,以往这时候陆惊风都会选择性忽略这条骚扰短信,果断开启飞行模式睡觉为大,但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反应竟然慢了一步,也就是这几秒的功夫,对方刷刷刷连发几条。
【在下改名林谙】:别装睡。
【在下改名林谙】:喝药。
【在下改名林谙】:我在看着你。
陆惊风心头一跳,攥着手机抬头,神经质地环顾起房间,难不成这人已经学会了追踪阵?
【在下改名林谙】:别看了,你找不到我的,乖,去喝药。
陆惊风:……
【奥特曼】:!你是恶魔吧?你是恶魔对不对!我tm喝还不行吗!【图片】
林谙看着屏幕上那张逐渐起了杀心的熊猫表情,浅浅地笑了一下。
嘴角翘起的弧度有点温柔,甄度闻到八卦的气息,立刻骚兮兮地黏了上来,“哟,备注名奥特曼?这爱称有点儿意思。哈哈哈哈,这头像好丑,丑帅丑帅的……嗯?不对啊,是个男的?”
林谙立刻按熄了屏幕,扭头看他。
没有辩解。
“不会吧……”老男人逐渐展开一副惊恐日狗的表情,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我操了,林汐涯你完了,林老爷子知道了会打断你的命根子然后把你撵出家门。”
“所以你真的得好好开门做生意,别动不动上抬吼两嗓子作妖赶客,不然真要去喝西北风。”林谙仰起脖子,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全干了,酒太烈,将他的面皮都激红了,“我喝西北风可以,不能让那位也跟着我一道喝风你说是不是?虽然他本来就很穷,喝风长大的。这么一想,他名字里也有风。”
“???”
恋爱中的某人都开始语无伦次了,甄度这下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应景了。
他把脱节的下巴按回去,慢条斯理地啜完一整瓶啤酒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嘀嘀咕咕:“我说你怎么从来不谈女朋友,合着打从一开始就属性不匹配。藏得可够深啊兄弟,我这种基达十拿九稳的老江湖都被蒙混过去了,本来以为你是个低情商直男癌,没想到居然是个变态深柜?我天,太骚了太骚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瓜有毒我吃不起……”
“没逼着你吃。”林谙跟调酒师比了个同样的酒再来一杯的手势,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说说,当初秦元宝是怎么追到你的?都有哪些常规手段?”
“他啊,提手段那是高估了他的智商,成天傻嗨嗨的只会跟在屁股后头……”顺口说出去一半,甄度又难以置信了,“我的天呢!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没追到手呢?”
林谙捏紧玻璃酒杯,面上平静如水,甄度跟他一对视,扶额叹息,“看来还在苦逼暗恋呢。”
“这么说,你上我这儿取经来了?”
“我来喝酒。”自尊心很强又很傲娇的宝宝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遇到难题却毫无头绪,甄度抱着双臂,投以怜悯的目光。
林谙在这目光下无处遁形,绷着脸偏过头。
小子这是动真格的了。甄度摇摇头,决定帮迷雾中徘徊着的顶级菜鸟一把。
“没关系,哥教你。首先呢……”他凑近了,竖起一根食指,“甭管对方对你有几个意思,你这边得先意思意思暖个场。来来来,搞暧昧会吗?”
陆惊风喝完药再爬上床,已经困得颠三倒四,头重脚轻。等到把那张只剩药渣的空碗图片发给林谙的时候,他觉得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之余还油然而生一点愤懑和惊悚。
他陆惊风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凭什么要对这小子言听计从?
这么一想,他揉揉眼睛,打算趁对方没看见,悄咪咪地把那张图片撤回。结果手指还没按下去,屏幕上的界面一跳,突兀的嘟嘟声响了起来。
“对方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陆惊风做贼心虚,虎躯一震,下意识就按了挂断,挂完他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因为他不是很想睡觉前还看到那张脸,怕失眠,更怕在梦里打照面。
过了一会儿,心里又升起一丝好奇,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不发文字,非得视频?抱着手机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没忍住。
【天字一号颜值担当】:有事?
对方回得很简洁,一个字:接。
回完又是一个视频邀请,这下陆惊风迟疑了近一分钟,最终还是妥协按下了接听。
那边的环境很嘈杂,五颜六色的光束射来扫去,旋转跳跃,音乐的鼓点激烈亢奋,一声声短促有力,像是直接砸在耳膜上,镜头一阵令人目眩的晃动,目之所及全是妖娆扭动着的食色男女。
一片老干部生活以外的新天地。
听着重金属等了半天没看见正主,陆惊风怒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视频骚扰人,连个面儿都不露,耍我玩儿呢?”
视频里顿了几秒,终于传来了声音,有点软有点温柔,音色很陌生:“啊,奥特曼跳脚了,你搞好没?”
“你谁啊?这是林……姓林的手机吧?他人呢?”陆惊风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莫名很焦躁,他想睡觉,嘟囔着抱怨,“搞什么幺蛾子呢,喝醉了?”
抱怨归抱怨,他却并没有马上挂断。
混乱的背景音里只能勉强能辨认出人声,“哎呀你好,我叫甄度,汐涯朋友。”
“有事?”陆惊风打了个哈欠,“没事我就挂了。”
“有有有,有事,你先别挂。好了没?啊?行,好了好了。奥特曼你还在吗?没啥,林少他就是想邀请你当个听众。”
嗨了一万年的摇滚乐骤停,举着手机的人尽量把手臂抬高,画面里出现了一方小舞台,舞台中央倾泻了一柱亮白色光束,光里映出一人扶着话筒坐在高脚凳上的剪影,轮廓看着有点眼熟。
舞池里原本正尽情挥洒汗水发酵荷尔蒙的年轻人被迫中止了贴身热舞,皆不满地看向负责打碟的DJ,DJ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与他不相干。于是那些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又聚集到灯光里的乐队主唱身上。
他们这才发现,主唱临时换了个养眼的大帅哥,帅哥的姿势一看就是特意研究过的,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精致完美,连侧脸转过的角度都恰到好处。以鼻梁为分界线,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一半敞亮在灯光下。
人们对美好的人或事总能更包容一些,抗议声顿时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在那道惊艳亮相的低沉嗓音中迅速土崩瓦解。
一首安静唯美的经典情歌,在一家嗨破苍穹的酒吧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也正因如此,重口味们张着嘴,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口小清新,倒也别有韵味。
“I found a love for me我找到一份属于我的爱
Darling,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亲爱的,就坠入爱中,跟着我来。”
兴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林谙的眼睛看上去很红。
“When you said you looked a mess I whispered underneath my breath 当你说你看起来糟透了我耳语声轻过呼吸
But you heard it darling you look perfect tonight
但你一定也听到了我说的 “你今晚看起来完美极了””
那人抬起脸,穿过镜头望过来的刹那,陆惊风脑袋里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触地碎裂,他眯起眼睛,在反光的屏幕上看到一张慌乱迷茫的脸。
第49章 第 49 章
“二十四小时, 五起人口失踪。”
上午九点,陆惊风罕见地睡过了头,顶着新发型赶到办公室时,正好碰见张祺来天字一号串门,顺便陈述这次的紧急委任案件。
“乖祺,咱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连失踪案都要管了?”茅楹正在清理堆满了七零八碎各种小物件的办公桌,不停地往一个废弃的大纸箱子里扔东西, 拿着古早的鸡毛掸子漫天挥舞,“国家每年大约有八百多万的失踪人口,要是受理的案件一桩一桩都管上, 姑奶奶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早就秃没了。”
“要是一般的失踪案,我能到这儿来吗?”那根扎了红绳的鸡毛掸子像是长了眼睛,总撵在张祺身周,灰尘扑了他满头满脸, 害他揉搓着鼻子打了个仪表尽失的喷嚏,“啊嚏——五起案子的失踪现场都有明显的侵害痕迹, 以潜在的连环凶杀案受理的。”
“连环?这么说现场的痕迹都相仿?”陆惊风一手拎着豆浆油条,嘴里还叼着一只菜包子,慢条斯理地晃悠进来,看样子好像他并不是上班迟到, 只是中途出门透了个气而已,还笑嘻嘻地抬手晃了晃,企图用食物贿赂同僚,“张队一起吃早饭不?”
“不早了, 马上就到点儿吃午饭了。”张祺对缉灵组整个部门无所事事含混度日的精神面貌表示痛心疾首,“你们可长点儿心吧,邢泰岩不是说了吗?今年要裁员,业绩最差的组……哎呀我去,帅锅你谁?”
他这一惊,直接惊出了口音。
茅楹好奇扭头,手里已经泛黄的一沓档案袋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夸张捂嘴:“害怕,留了那么多年的小卷毛说不见就不见了,这样的风哥让我感到陌生,同时又惊喜交加。帅锅你有意向相亲不?”
“一个个的,少他妈贫嘴。”陆惊风笑骂了一句,走进来将豆浆油条放下,听到门侧一声凳脚摩擦地面的轻响,显然是有人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身形略微顿了一下,神色不变,“别停啊,不要迷恋哥哥帅裂苍穹的脸,那都是表象。张祺继续。”
“好……额,刚刚说到哪儿了?”一被打岔,大脑就一片空白,张祺翻起白眼冥思苦想,“熬夜熬多了可能真影响智商,哪儿来着……”
“侵害痕迹。”身后一道清冽偏厚的声音提醒道。
“哦对,痕迹,谢了林老弟。”张祺隔空朝那边打了个响指,陆惊风专心啃完包子,嘬着喝了小半杯的豆浆,咬着吸管目不斜视。
就算目不斜视,也依旧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如芒在背。
“失踪现场很相似,无一例外,都有大量呈放射状四溅的鲜血,喷洒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我给你们看看刑侦科现场拍摄的图片,挺惨烈的。”
说着,张祺作势要打开手提包,陆惊风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他,“大哥行行好,等我吃完再慢慢儿研究,你先说你们的调查结果。”
“结果?没结果啊。”张祺也不想存心恶心人,肩一垮手一摊,“基础调查按照流程中规中矩地走了一遍,除了现场的血迹经DNA验证,确实属于失踪者本人以外,其他的一无所获。现场取证没发现可疑的人物的指纹和脚印,由于都是在密闭空间中遇害,也没有可调查的监控录像。目前那边还在排查失踪者的社会关系网。”
“五名受害人,关系网光是走访都要花上个把月,走访完再一个一个比对筛查,建立数据库,找出其中微弱的共同联系……得,搞完这些黄花菜都凉透了。大海里捞针,要么找不到要么找到了也是噩耗。”茅楹抠着档案袋上的回形针,瘪了瘪嘴,“吃力不讨好,这就是为什么除了人口拐卖,那么多失踪案死活也告破不了的原因。”
“嗯,过程确实繁杂琐碎,所以才想到你们这儿来走走捷径。”张祺拉了张椅子反着坐下,“虽然目前还不能断言这是非人作案,但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这肯定属于你们范围内的案子。”
“怎么说?”陆惊风挑起一边眉毛。
身后,一阵轻到不仔细听极容易被人声忽略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连带着一阵搅动房内空气的气息,陆惊风提起心脏竖起耳朵,靠在桌上的半边身子别扭地绷紧了,另外半边身子没着没落的,不满地叫嚣着别过来。
“五名失踪者中,有三名都是在自己家中没的,小区的电梯监控显示这三人晚上都各自安全地回到家中,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排查监控时,也没发现同一个地点出现过相同的面孔。并且,其中两人的安全意识很强,防盗门都从里面反锁了的,没有任何暴力撬开的痕迹,完完全全的密室现场。”张祺托着下巴,摩擦着熬夜长出的一点硬茬胡须,“更离奇的是,另外两人,与家人同住,晚上在卧室里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从所有现场的血量来看,失踪者就算没死,也重伤在身奄奄一息,我们排查了几乎全市的医院,没有符合相关条件的就医人员。问题来了,活生生的人去哪儿了?或者不幸地说,尸体呢?”
“强酸销毁冲进了地下水道?”茅楹又开始发散思维,“各种死不见尸的方法不是有很多吗?”
死不见尸四个字令陆惊风抬起眼睑,眉心重重一跳。
“在第一案发现场,想做到销毁尸身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简直难如登天。再说了,浓强酸单是完全溶解一颗牙齿都需要至少十几个小时,一具成年人连骨带肉的身体?大概要花上半个月左右吧。”
张祺苦着脸,看起来一筹莫展,他像遭遇了暴风雨摧残的小动物一般朝陆惊风投去楚楚可怜的一瞥。
陆惊风投降,拍案定音:“行,案子我接手。”
“好咧,目前为止该案的所有调查进程,事无巨细我已经汇总发送到你邮箱了,你记得查收。”张祺心满意足地跳起来,从包里抽出文件夹,“纸质材料都在这里,你吃完早饭再翻吧,免得影响胃口。什么时候想去现场探查记得叫我,事关多条人命,上头很重视,我也一起去。”
陆惊风扬起一只手,朝他脑瓜子落去,被机警地躲开。
“行,那我就先回支队了,失踪者的家属拖家带口的赖在局子里打地铺不肯走,不想点辙安抚一下给稳妥地请走,免不了又被臭骂一顿。嘿嘿,合作愉快,告辞。”
噼里啪啦地一通说完,像是怕陆组长反悔,张祺笑嘻嘻地夹起包,整理整理软塌下来的衣领,转身就撒起脚丫子夺门而出。
过了两分钟,他又原路返回,翻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在茅楹面前晃了晃,放下时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抛完媚眼扬长而去。
“香水啊,小子能耐了。”陆惊风拖着调子吹了个拐七扭八的口哨,伸手去摸手边的豆浆,摸了个空,侧身抬眸一看,印着卡通熊猫的环保纸杯已经落入了某人魔爪。
下一秒,那两瓣尊贵的薄唇轻启,咬住了透明的塑料吸管。
不出意外,那一截上面还沾着陆组长晶亮的口水。
“诶!这杯豆浆我已经喝过……”陆惊风咀嚼的动作骤停,鼓着腮帮子不可思议地瞪向作妖的某人,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口渴。”林谙肺活量惊人,趁人来不及制止两三口就把豆浆喝了个精光,五指收拢揉成一团,一个漂亮精准的投篮,把空纸杯隔空扔进了废纸篓,“我得提醒一下陆组长。”
陆惊风恋恋不舍地盯着已逝豆浆的方向,咕嘟一声,忿忿地把嘴里一口油条干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