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苏言生病的事对吧?”夏庭晚一点都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说,”温子辰下意识地开口,他随即顿住了,面部都无形中绷紧了,很快才僵硬地开口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并没意识到夏庭晚是因为这件事找他,但是之前的慌张却又不像是装的。
“不可能。”
夏庭晚盯着温子辰的脸,他从温子辰的反应就能感觉到温子辰在撒谎,他又往上走了一步,死死地堵住温子辰的出路,冷静地说道:“温子辰,你知道什么就都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让苏言为难你,你可以放心。你之前在香山照顾尹宁那么久,苏言的事你不可能不知情。”
“我不是说了吗……”
温子辰有些焦躁地开口,他刚一抬头,可是似乎从夏庭晚的肩膀背后看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无比紧张起来。
“知情什么?”
一道有一点点熟悉的阴沉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夏庭晚猛地转过头,神情顿时无比错愕。
只见夜色中,叶炳文右手打着重重的石膏,用吊带吊了起来,站在台阶最下面冷冷地看着他们。
夏庭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炳文竟会在这个时刻出现,但是与此同时,他的神情马上就戒备了起来。
“夏庭晚,竟然是你?”
叶炳文的目光转到夏庭晚身上时,第一反应也是惊诧,随即眼神阴沉地看向一旁的温子辰:“你们认识?”
温子辰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没敢答话。
紧接着,叶炳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一下子泛起了野兽般露骨的狂怒和戾气。
他忽然上前,用左手一把揪住了夏庭晚的领口,哑声问道:“小婊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知道跑去跟苏言告状了,可把你厉害坏了,是吧?”
夏庭晚被叶炳文抓得瞬间呼吸一窒。
他本来下意识就吓了一跳想要往后缩,可是听到叶炳文粗声粗气地骂他那三个字——
苏言失踪的这几天积攒的火气和愤怒也一下子像是从心口窜起了炙热的火星,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他抬起脚,对着叶炳文狠狠踢了一脚,咬紧牙道:“你他妈给我滚开。”
叶炳文显然没想到夏庭晚居然敢这么粗暴地反抗,被踢得蹬蹬倒退了好几步站在阶梯下的平地上,他喘着粗气盯着夏庭晚,一时之间竟然懵了。
温子辰吓得脸色发白,他看了两眼夏庭晚,随即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慌慌张张地跑下去想要搀扶叶炳文。
“滚。”
叶炳文低吼了一声,把温子辰一下子推得坐在了雪地里。
因为右手打了石膏平衡不好,这一推,他自己也不由狼狈地趔趄。
或许是因为这边的动静太大,叶炳文的保镖已经从后面赶了过来,扶住叶炳文低声道:“叶少,您小心点,前两天胳膊才——”
“你也给我闭嘴。”叶炳文气得肩膀都颤抖起来,一下子就截断了保镖的话。
他用手指点了点夏庭晚,可是嘴巴却一时之间没跟上,顿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有苏言帮你摆平一切,你就以为你能整死我?”
夏庭晚胸口也因为愤怒微微起伏,他心头起火,一时之间更是一头雾水,搞不懂叶炳文话里话外在发什么疯,就只是闭紧嘴巴没说话。
叶炳文眼里充血,他额头青筋涨起,拳头都攥了起来,显然是仍然愤怒到了极致。
这时赵南殊显然也感觉到不对,快步跑了过来挡在夏庭晚身前,警惕地盯着叶炳文的每一个动作。
叶炳文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终于勉强把失控的神情收敛了下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隔着赵南殊,像是蛇一样盯着夏庭晚:“你是不是以为……你还真能靠苏言靠一辈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庭晚冷冷地开口。
“还装。”叶炳文皮笑肉不笑地道 “小贱人,苏言为了你,连老子的韶光也要动——他下手这么狠,都不给我留条活路?他是不是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一手遮天的亨泰董事长?”
听到苏言的事,夏庭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叶炳文,漂亮的浅红色嘴唇紧紧地抿住,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像是一只凶狠阴沉的小兽。
其实他的气质本来就可以在脆弱和阴郁间自如转换,但却的确很少在生活中露出这样攻击性的神情。
就连叶炳文一时之间看到夏庭晚激烈的反应都不由楞了一下。
但是随即他就阴恻恻地笑了,眼神微妙地问道:“怎么?亨泰集团上层要变天了——这个消息圈子里早就传遍了。你的靠山都要倒了,你还不知道吗?”
夏庭晚站在原地,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像是突然之间失了声。
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脸上,冷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那一瞬间,就连温子辰也不由自主慌得微微抖了一下。
叶炳文像是突然间找到了致胜的乐趣,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领,看着夏庭晚失神的样子。
随即才隔空指指夏庭晚的脸,眉毛也跋扈地扬了起来:“夏庭晚,我的话,你给我原封不动转告苏言,告诉他可别把我逼急了。他以前是不怕我给他使绊子,现在可就不一样——敢动韶光,我就和他拼命。”
“为什么要我转告?”
夏庭晚面色苍白,可他仍努力把腰挺得笔直。
他凝视着叶炳文,一字一顿地道:“是你自己没胆子去和苏言当面放话吗?”
“你……!”
叶炳文脸色发青,可是他这一次,倒硬生生收敛住了怒火,只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低声说:“我是不是没胆子,你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叶炳文带着保镖转过身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来回头狠狠斜了一眼温子辰:“你还不过来?”
温子辰身体一颤,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夏庭晚。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划过了无比真切的恐惧,竟然隐约流露出了一丝求助的意思,看得夏庭晚心口都不由一窒。
可是温子辰最终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一直到叶炳文的车驶离停车场,夏庭晚才有些虚脱似的扶住了赵南殊的手臂,两个人坐上了车往香山开了回去。
H市的冬夜十分热闹,也是因为马上就将到圣诞节的关系,市中心的CBD广场上由可口可乐公司赞助用废弃的饮料罐布置出了巨大的圣诞老人像。
马路边,大人们牵着戴着红色圣诞帽的小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神情。
夏庭晚捂着额头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却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茫然。
温子辰和叶炳文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许,之前温子辰对他说过的那个性虐狂就是叶炳文。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夏庭晚就感到胃里一阵不舒服,可是却越想越觉得接近事实。
人与人之间的机遇竟如此吊诡,看似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与彼此联系着,却又感觉格外真实。
还有叶炳文提到的亨泰上层变天……
夏庭晚并不是权贵,他根本无法探知那个阶层流通的消息,这更使目前的一切线索都像迷雾一样笼罩了他。
他想起苏言临走前那一夜温柔地捧着他的脸,跟他说自己想要卸任离开亨泰。
所以真相究竟是什么。
是苏言真的想要就读文学系,还是亨泰内部权力倾轧苏言最终无力出走,苏言除了身体状况,究竟有没有别的险情。
这些问题,他通通没有答案。
他的人生像是猝不及防跌入了灰暗阴冷的迷宫,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碰得头破血流。
而最绝望的莫过于他越来越意识到——这迷宫,恰恰正是最爱他的人建筑给他的,自以为安乐的巢穴。
抱着疲惫的心情回到香山时,夏庭晚完全没想到,一楼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正有一个熟悉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等他——陆秘书。
“夏先生。”陆秘书一见他进来,直接站了起来。
“陆秘书,”夏庭晚吃惊地吸了口气,随即赶忙大步走了过去。
陆秘书是苏言生活中最亲近器重的秘书,关于财产、法律等重大事务,以及和苏氏本家联络的事,都是他在统筹和管理。
也因此,陆秘书对苏言的状况一定是最了解的,陆秘书的出现,就像是迷宫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夏庭晚的神情在这几天之中终于第一次焕发出了一丝神采。
他急切地说:“我前两天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一直都没接。苏言怎么样了?他的病还好吗?他在哪?你快告诉我——”
“夏先生,先生的事,暂时还不能和您说。”
陆秘书扶住了夏庭晚的肩膀,却并没有直接回复他的话,而是很认真地道:“但是我这次来,是要提醒您一下——这段时间,请不要去和叶炳文见面,也不用和他私下联络,合约的事,就让我们来处理。”
听到陆秘书的话,夏庭晚的眼神中的欣喜,慢慢转成了迷茫和困惑,他退后了一步,试探着问:“暂时还不能说?什么意思?苏言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夏先生,请您理解先生……他有他的考虑,以后他都会告诉您的。”
陆秘书低声说。
夏庭晚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他失望透顶地道:“苏言让我理解?”
“那你觉得我应该理解吗?”
夏庭晚强行压抑着内心的心情,可是语气却还是激动起来:“我明明知道苏言病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他的病情怎么样。叶炳文跟我说亨泰高层有变动,苏言的工作也可能有问题,可是我如果现在问你,你是不是也要说无可奉告?苏言不让我见他,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香山,我到底该怎么去理解他?”
“夏先生,亨泰的事,叶炳文说的话您不用太担心,先生都会安排好的。”
“我他妈怎么可能不担心?苏言到底懂不懂,我是在乎他的啊。我每天都在担心,我每天都害怕,他……他到底能不能明白?”
夏庭晚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早上吃的止痛片药盒,哆嗦着打开包装,扔出来的一板已经赫然空了大半。
他抬起头看着陆秘书,长长的睫毛像是沾了露水,轻声道:“陆秘书,我每晚都难受得睡不着,夜里吃安眠药,白天头疼得做不了任何事,全都靠这个熬下来,苏言他知道吗?”
“夏先生,您要注意身体,真的。”
陆秘书脸上露出了十分纠结的表情。
“陆秘书,我不为难你,苏言不让你说你就不能说,我能明白。但是……”
夏庭晚说到一半忽然捂住了脸,他其实并没哭。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要卑躬屈膝地和外人求得自己伴侣一点点尊重的自己:“但是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他还像以前那样心疼我吗?他如果还心疼我的话,能不能给我哪怕一点点消息?”
“我会转达的。”陆秘书低声说。
夏庭晚听到之后无力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叶炳文口口声声说着亨泰变天了、苏言要倒台的事,他真的快要疯了。
而到了这个时刻,苏言让陆秘书给他的答复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回绝。
他不知道该怎么抑制自己内心那种隐约的、偏激的,对苏言的怨气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