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这趟航班不会也是要去工作吧?”
不想随口的打趣,竟惹得姑娘垂下眼睛:“旅行。”
她的叹息很轻,却透着悲伤。
钱艾愣住,不必再刻意想,循着感觉很自然发出疑问:“旅行,不是应该高兴吗?”
姑娘笑了下,嘴角却是苦的。
“分手旅行。”
钱艾听过分手后的散心旅行,但这个“分手旅行”,是个什么新概念吗……
“自己?”
“不啊,都说了分手旅行,当然是和男朋友。”
他就知道是个新概念!!!
“那个就是他,”姑娘一指旁边,也就是顺序第四号位置,温柔一笑,“我们说好了,旅行结束就分手。”
钱艾原本还嘀咕吴笙这座位不好,正隔在人家小情侣中间,那不成银河了吗,结果顺着姑娘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小青年睡得鼾声如雷,四仰八叉,就算给他搭个鹊桥,也不见得能起来走两步。
钱艾老了,不能理解为什么分手还要搞个旅行再分。速战速决不好吗?比如见面谈一下最后泼杯咖啡或者雨中决绝转身再一个上车一个追追公交,也挺有仪式感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姑娘你继续看书吧,我找你男朋友聊聊。”
直觉,炸弹和这位伤心旅行的钱姑娘也无关,钱艾决定立刻转移阵地。
“嘿,醒醒,”钱艾毫不留情推了两把放着女朋友不管,独自会周公的小青年,“别睡了,起床聊天!”
也不知道是他没控制好力道,还是小青年实在身体单薄,最后一下直接把对方怼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
小青年睡眼惺忪地坐在地上,手臂还带着座椅,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钱艾对他就没那么温柔的耐心了,直接伸手在他眼前晃:“哎,看这里,你是出来旅行的?”
小青年总算元神归窍,三两下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瞪钱艾:“你谁啊?”
又不会被这位追击到现实,所以他不怕自报家门:“钱艾。”
小青年却在听见这名字时立刻黑脸,转头语气不善地冲钱二嚷:“你把家里人找来也没用,我俩又没结婚,谈恋爱不受法律保护,我已经说了我不爱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
钱艾无语,这姓撞一起了,真是百口莫辩。
爱时,句句似蜜,不爱时,字字如刀。钱姑娘低头不语,肩膀轻轻颤抖,仔细听,极微小的抽泣声。
钱艾母胎单身了二十九年,做梦都想找个软妹子捧手心里疼,哪忍得了这个,一时也忘了这并非现实,无比真情实感地一巴掌拍小青年脑袋上:“你他妈会不会好好说话!还有,分手就分手,旅个屁行啊,吃饱了撑的!”
小青年飞快衡量了一下自己和钱艾的体格差距,最后含恨忍住反击冲动,只捂着脑袋喊冤:“是她要来旅行的!你当我乐意?”
钱艾猝不及防,下意识看钱姑娘。
后者终于抬起头,一脸泪痕,声音哑得厉害:“是,是我要来分手旅行的,但我没让你带着新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愈发的轻,却在极轻里飘出一丝恨。
钱艾瞪大眼睛,这他妈不就是人渣吗!
小青年也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女朋友还有这种洞察力。不过很快,他又坦然起来,反正已经败露,索性一口气说明白:“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变心是我不对,但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我就是爱上她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可以为她付出生命,你懂吗?我不能背着她来和你旅行,那是对她的背叛!”
钱艾看着小青年一脸义正言辞,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颤抖——这他妈是什么歪理邪说?!
钱姑娘忽然站起来,眼带泪痕,却步伐坚定地朝小青年走去。
小青年先前的气焰瞬间湮灭大半,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不自觉后退半步。
然而钱姑娘走到两个座椅中间的过道便停住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定定望着小青年,问:“你真的那么爱她?”
小青年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他答得太过笃定认真,目光炯炯,连嫌弃死他的钱艾,也不得不客官说一句,对那位“第三者”,这货可能的确是真爱。
理论上讲,这句回答应该会给钱姑娘造成二次伤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反而笑了,淡淡的,甚至有丝甜。
“你觉得她爱你吗?”她又问。
“当然。”同样的回答,同样的笃定。
钱姑娘歪头,天真地眨了瞎眼:“那为什么我们吵了这么久,她还装睡不起来呢?”
小青年被问住了,目光无意识往斜后方的座位上瞟。
钱艾也呆愣愣地随着他往那个蒙着毛毯根本看不清下面人的第五号座位上看……这是什么情况?分手旅行,现任、小三、渣男买连座票?!
“也许,也许她不想让你难堪。”渣男终于为“真爱”寻到了借口。
钱艾毫不避讳地翻个白眼,连他这个没谈过恋爱的都知道,人家“三儿”这时候装蔫那是怕麻烦好吗!你能为她献出生命,人家说不定只拿你当消遣甚至是备胎呢!
“呵,你把她想得真温柔,”钱姑娘重新走起来,不过不是走向渣男,而是走到第四号座位跟前,伸手轻轻捏住毛毯一角,“她是怕让你难堪。”
随着这声低柔呢喃,钱姑娘将毛毯用力往上一掀!
毯子下的宽敞座位里,女上男下,衣衫不整,黯然销魂。
钱艾人高马大,不用走过去,低头一扫,一览无余。姑娘微卷波浪,蜂腰红唇,男士英俊健硕,胸肌发达。
二人没轻举妄动,而是镇定地维持着“亲密姿势”,目光扫过掀开毛毯的钱二,瞠目结舌的钱艾,最终落到脸部颤抖的小青年身上,尴尬笑笑:“嗨。”
打脸来得太突然,还夹着丘比特的心碎剑,小青年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拒绝这样的峰回路转。
钱艾也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吴笙的椅子上。他现在知道六号座位为什么空着了。但——什么消遣什么备胎他只是随便说说的,剧情不用这么刺激吧!而且他俩是怎么做到一点声音没有的?盖着的那是隔音毯吗!!!
“你真行。”一直看着窗外的赵一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没离开座位,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后方的男女,五官精致的脸上再没活泼笑容,只剩一抹讥诮,“我还真以为你是陪我来工作的。”
健硕男士这回没法再淡定,慌忙推开身上女人,手忙脚乱整理衣衫:“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和她就是一时兴起,逢场作戏……”
钱艾脑瓜仁疼,他的生活里还没出现过这么烧脑的人物关系。短发赵一和健硕男人是一对,眼镜钱二和小青年是一对,波浪美女三了钱二,拿到了变心小青年的真爱,然后和赵一的男人搞“一机情”?
简单过日子不好吗!!!
“等等,赵一,别!”健硕男子忽然惊慌失措地大叫。
钱艾虎躯一震,直觉姑娘要做傻事,刚要扑过去——不管她拿出什么自残利器,他都有信心夺下——结果发现姑娘手里还是最初那个空杯。
钱艾及时刹车,没鲁莽行事,毕竟摆弄个空杯不算什么大事……呃,等一下,她职业是什么来着?
一闪神,赵一手中的空杯已再次神奇一翻,凭空消失。
下个瞬间,六号座位上发出百兽之王的怒吼。
那吼声气势震天,竟在头等舱里卷起一阵疾风!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钱艾算是胆大的,但也深吸口气,后背不自觉贴紧座椅,目光尽量不去和盘踞在六号座位上的雄狮对视,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拔腿就跑和原地装死哪个获救的成功率更高。
然而结论都很悲观。
因为这头在货仓睡得安详犹如小猫的狮子,已彻底苏醒,且怒发冲冠,目光锐利凶猛,俨然金毛狮王本王。
他想起来了,赵一姑娘是魔术师。
但你是不是应该多说一句,你是马戏团的魔术师啊!!!
第18章 商务舱
商务舱。
最初发现炸弹的人尖叫时,吴笙是一路从头等舱冲进经济舱的,虽然途径了商务舱,但根本没多看一眼。这次分工之后的二探,才算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了商务舱。
这是一番何等繁荣的景象啊。
遮光板全开着,整个机舱透亮得像落地玻璃围成的办公区。不算况金鑫,这里的旅客一共十五人,全部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忙碌,或敲笔记本,或捧IPAD,或认真专注聚精会神,或喃喃自语苦思冥想,急促的键盘敲击和只有同道者才能看见的于机舱半空时不时炸开的灵感花火,交织成务实高效、欣欣向荣的大型奋斗现场。
吴笙站在商务舱的门口,就一个感觉——谁能把他的笔记本哪来?他也想开工!
幸而吴同学还是个分得清主次的,想归想,但在深呼吸两口之后,还是艰难压下为事业沸腾的热血,迈步向前。
商务舱的过道宽敞些,走起来比经济舱从容,每排四个座位,两两分列左右。没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个“外人”,心无旁骛的大家忙碌依旧。
按照况金鑫的说法,这里的人,名字都是按顺序起的,从郑七、冯九开始,陈一零、褚一一、卫一二……一直排到何二一、吕二二,唯一跳过的八号位,是他自己占了。
这和徐望反应的情况很相似——炸弹危机发生前,他聊过五个人,名字依次是尹一零零、穆九八、和九七、黄九六、平九五,跳过的九九,正是他自己的座位。
如果不出意外,吴笙相信那些还没有交流过的旅客,名字也应该遵循姓氏序号的格式,序号,即是从头等舱开始,依次排下来的序号,姓氏,则很可能就是百家姓的顺序。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直至和穆萧尹,正好是百家姓前一百个。吴笙念高中的时候曾因为好玩背过,至今记得清楚。
他曾怀疑密码和旅客的名字有关,但看现在这架势,就算真有关,这每人都顶着一个1-100之间的阿拉伯数字,想凭空靠脑袋想出来其中的关联根本不可能,还得按照小抄纸走——嘴勤。
时间有限,吴笙采取“一对多”、“按排聊”的策略,结果刚和第一排搭上话,就明白为什么况金鑫把整个商务舱都聊了个遍,却还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你是小况的朋友?”
“那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懂的也多!”
“对的,听他讲完,我都有点想喝茶了。”
交换完名字就开始讲茶——况同学哪是和人“聊天”,分明是单方面的“传道”!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把这一排的三位女士都聊成了“姐姐粉”,让吴笙这个“套近乎苦手”省了许多事。
有一搭没一搭“群聊”的同时,吴笙也在仔细观察这第一排的三个人。
靠窗坐的是郑七,一身休闲打扮,笔记本开着文档,像在写文章。
她旁边的空位是况金鑫的。
这边临着过道的是冯九,亮起的Ipad上是一堆柱状图、饼状图的分析资料。
她旁边靠窗的陈一零,拿着触控笔在Surface上批改涂写。
作家,市场营销,老师。
吴笙几乎是一瞬间就对三人的职业有了清晰判断。
职业并不会让她们洗脱嫌疑,却可以让“询问”有更针对性的方向。吴笙勾起嘴角,这是他得意或者说胸有成竹时的小动作,通常情况下,这表示他已经一切尽在掌握了。
提问三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