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才早自习,监控器已经亮着小红点,咔咔转起来了,比平时提前的不是一星半点,估计是为庆祝今天这个伟大日子——高考倒计时五十天。
爆料男同学给了班长一个“感谢提醒”的眼神,弯腰在地上摸了一手灰,才艰难拾起橡皮,还给中国好班长。
教室重归安静。
吴笙继续做题,可刚写一笔,自动铅笔就断了。
他按出新一截,继续,一个公式没写完,又断了。
自动铅笔像是感觉到了使用者的心不在焉,以此发出抗议。
吴笙以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看见徐望。
然而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铃刚响,老师从前门进来,徐望从后门进来。
老师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学纷纷侧目,他倒大大方方坐进自己座位。
两个人都坐最后一排,只隔个过道,吴笙紧紧盯着他,但又说不清,自己想在对方脸上看见什么表情。
倒是坐好后的徐望,转过头来,没心没肺地一笑,一如既往,吊儿郎当。
“想我没?”他用嘴型问,满是星星眼的期待。
第56章 笙望
徐望在走廊转角等了几分钟, 刻意等到上课铃响,老师进门上讲台, 他才踩着一样频率, 从教室后门溜进去。
老师没管他。
可惜, 还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同学,突然在这一刻和他福至心灵, 整齐划一回头看。
那一双双眼睛里,倒没恶意。
平日玩得近的, 关心,担忧,平日关系远的,同情, 或是单纯好奇。
妈妈去世。
比天塌下来, 还要大的事了。
幸好,徐望想,他们还不知道, 他只在亲爸家住了不到一周,就被赶回来的事。不然,生活委员在今天放学之前, 就能做好捐款箱,替他募集爱心。
无视掉所有目光, 他一溜烟坐进自己座位,放书包,拿书, 看黑板。神情自然,身体放松,就像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他照例回宿舍睡午觉,照例第一节 课踩点到,照例从后门溜回座位。
轻车熟路的敏捷,习以为常的平淡。
老师敲敲黑板,或回头或侧目的同学们,纷纷收回注意力。
那些撤走的目光中,心疼和同情都淡了,更多的是疑惑,茫然,不认同,或者欲言又止,但最终,都归于黑板。
徐望很满意。
太温暖的善意会让人脆弱,冷漠一点,刚刚好。
“第86页……”英语老师带领大家进入今天的复习重点。
徐望低头翻书,趁机用力眨下眼。
生生把混着热气的酸胀感,压了回去。
旁边有人在看他,徐望对这视线再敏感不过,平日里要是被这么看,他能乐得脑补一篇《我的班长好像也喜欢我》的议论文。
今天实在是没那么飞扬的文采了,他只能老老实实看过去,厚着脸皮,无声地问吴笙:“想我没?”
可能是他笑得太灿烂,吴笙的眼神不是很美好。
隔几秒,一摞订好的卷子扔过来,还附赠一个亲吻额头的纸团。
纸团展开,自然是班长的俊逸字体——上周模拟考试卷。
徐望一张张翻,都是空白卷,答案单独写好,放在每科卷末,重点题还附带讲解,显然让他先自己做一遍,再对照答案看,细心得……等一下,数学,英语,理综……
徐望抬头,给了挚友一个捂着小心心的疑惑挑眉——我最爱的语文呢?
吴班长低头刷刷又写一张纸条,团成团,灵巧一弹。
徐望哪能吃两次亏,眼疾手快,稳稳接住,摊开来——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望没忍住,乐了。
这一回是真乐。
吴笙是公认的总成绩年级第一,单科成绩也都是第一,从无失手,除了语文。
徐望是公认的偏科,数、英、理综都泯然众人矣,就语文,永远单科魁首,是教语文的班主任——老章心中最亮的星。
要不是理科的大学专业选择面更宽,加上还想和吴笙同班的一点私心,文理分科的时候,徐望就报文了。
见徐望有了笑模样,吴笙心弦一松,就听见了英语老师铿锵有力的点名——
“吴笙!”
从语气上判断,应该呼唤不止一次了。
吴笙连忙起立,迎上老师“来吧”的目光。
来什么?
吴班长一脸茫然。
再看周围,已经站起好几名同学,蔫头耷脑的,显然,老师提了个颇有难度的问题,以至于点到名字的,都不幸中招。
大部分同学都等着看热闹,毕竟老师叫吴笙起来,就是为了树正面典型的,这要是被打脸,老师心态必须崩。
千钧一发之际,坐第一排的钱艾,立书挡脸,迅速回头,极夸张地作口型,肉滚滚的脸蛋,丝毫不影响信息的精准传递:“背——课——文——”
吴笙恍然。
昨天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背那篇重点课文,说是必考的几个语法,都在这一篇课文里了,背了就拿分,反正是白送的分,爱要不要。
眼下站着这几位,用实际行动选择了“不爱”。
吴笙敛起心绪,集中精神,课文如行云流水而出,发音标准,语感自然。
看热闹的同学,失望而归。
吴笙答不上才好玩,对答如流是常态,有什么新鲜。
一篇课文背完,老师满意点点头,所有站着的同学,终于得以落座。
吴笙再想起去看徐望,后者已经立起教科书,趴桌上补眠了。
真睡假睡,吴笙也不知道。
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徐望被纸团逗笑的那一刻,如果他是真睡,吴笙希望,他梦里还能收到纸团。
上课睡觉,下课就去厕所,跑得比谁都快,可吴笙跟着去了厕所,又找不见人。
整个下午,徐望愣是没给任何同学“关心慰问”的机会。
终于挨到晚自习结束,全班如获大赦,稀里哗啦的收拾声不绝于耳,走读的急着回家,住宿的也急着回寝。
徐望这时候倒精神了,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甩,回首一个干净利落的明天见:“Bye。”
吴笙诧异:“不回宿舍?”
“我爸不放心,非让我回家。”徐望耸耸肩,一脸“我也很无奈啊”。
“哦。”对视半天,吴笙总觉得自己还有话想说,但又乱糟糟地组织不起来语言,末了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路上小心。”
徐望怔了怔,笑:“劫财的遇上我,破产,劫色的遇上我……”他煞有介事地考虑一下,帅气挑眉,“眼光这么好,可以谈谈。”
吴笙:“……”
怎么回的寝,吴笙已经没印象了,等反应过来不对,已是夜里十一点。
宿舍熄灯,各床小台灯开始工作,室友都在题海里奋战,只自己下铺那张床,空得冷清。
回家?
以徐望那个死倔的性格,要不是妈妈去世,他根本不可能去他爸家里,如今去了,刚待几天,又被急忙送回学校,他再迟钝,也该看懂一二。
何况他根本不迟钝。
在人情冷暖上,他比所有人都敏感。
一道闪电,划亮宿舍的窗,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四月的雨,总是格外多。
吴笙翻身下床,去到走廊角落,拿手机拨通了徐望的号码。
学校不让带手机,但同学总有千百种应对法。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吴笙再打。
打到第三遍,电话终于被接起,没等他说话,那头已经抢先控诉:“有你这样的班长吗?大半夜不睡觉,骚扰同学!”
控诉得情真意切,就是嗓子哑得厉害,还有一丝鼻音。
吴笙不准备装傻:“声音怎么了?”
“你试试睡得正香呢被吵醒。”电话那头说着,大大打了个哈欠,真事儿似的。
吴笙眯起眼,问:“在哪儿呢?”
听筒里顿了一下:“我爸这儿啊。”
轰隆隆——
电话两端,响起同一道雷。
“我再问你一遍,”吴笙声音冷下来,“哪儿呢?”
电话那头没动静了。
“你要敢挂我电话,我现在就去找值班老师,说同学丢了,发动全校住宿生去找。”
“用不用这么狠……”
“对手太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