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门，阻绝了外面的谈话声，路源筋疲力竭的躺在床上，怔怔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黎琮。”路源轻声的念叨了一句，感觉心里有点空。
又有点，尘埃落定的解脱。
路源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事，可他躺在那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在R市的时候。
他和黎琮一起，在大学的篮球馆里打球，黎琮流了好多的汗，累的不得了，他笑着说自己总不运动，现在跑两步就喘。
“你是岁数大了。”
“你是不是欠揍了？”
路源大笑起来，运球快速朝篮球场的另一端篮筐跑去，黎琮没有追上来，他在空无一人的篮板下里轻松上篮，当他笑眯眯的转过头时，篮球场里也只剩下了他自己。
黎琮的声音从场馆门口的方向传来，“我走了。”
路源跑着去追他，却只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
他走的那样急，又那样稳。
消失在刺眼的白光里。
路源睁开眼睛，正对着天花板上的灯。
“小源？”宋招娣站在门口，手还搭在灯的开关上，她小声的问，“妈妈吵醒你了？”
路源还没从梦中的场景回过神来，便扯过被子，蒙上自己的眼睛，用这种方式抗拒与她交流。
宋招娣走到他的床边，轻轻的叹了口气，“你怪妈妈？”
路源还是不说话，还将头偏到了相反的一边。
其实，他真的没有怪宋招娣，也不忍心，只不过现在他心里有气没处撒，无意识的向自己最亲近的人释放罢了。
宋招娣却很伤心。
路源和路生不一样，路生打小就很有主见，也很独立，从来不需要她费很多心思去照顾，路源则是很喜欢撒娇，喜欢依赖人，七八岁了还要她帮忙穿衣服，还总是让人操心，她在路源身上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人总是偏心的，兄弟俩之间，宋招娣的心更偏向于需要她去疼爱的弟弟。
这种爱只要不涉及底线，就是永无止限。
“好了，别闷着自己。”宋招娣温柔的去拉扯他的被子，她把苦往肚子里咽，不和路源生气。
路源哼了一声，身体蜷缩起来，继续往被子里拱。
宋招娣知道自己叫不出他，便放开了手，轻声细语的说，“你怪妈妈可以，不过你千万别怪你爸，其实你回国之前，你爸他就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出了这件事才一直拖着没有给你，刚才一个劲的催我，让我赶紧给你送来呢，还有，你自己找到工作，你爸也特别高兴，背地里去你们公司楼下看了你好几回，他就是嘴上不说，这么些年，他哪一次说要打你是真的动手了，你说喜欢什么东西，他费多大力气都给你弄来……”
“别说了！”路源不想听下去，他在被子里捂住了耳朵。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宋招娣不禁笑起来，她想，要真的一直长不大就好了。
“礼物在车库里呢，钥匙我给你放在这了，你明天早上起来去看吧。”说完，宋招娣摸了摸他的头，离开了房间。
路源从被子里出来，视线落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钥匙，又湿了眼睛。
……
翌日清晨，外面天色刚蒙蒙亮，路源就起床了。
他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剪了剪指甲，把自己从头脚都收拾的特别妥帖。
今天黎琮就要走了。
路源这么想着，走到了院子里。
车库在大门的左侧，是在将军楼之后盖的，里面停放着宋招娣的车，她平时不怎么开，就一直放在车库里。
路源用钥匙升起卷帘门，在那辆布满灰尘的宝马旁边停着一辆最新款的黑色路虎，应该是昨天刚刚洗过，车身锃亮，玻璃反光，不管是外观还是内饰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车钥匙就摆在车顶，上面的挂坠是他小时候超级爱的卡通人物。
这份礼物，很用心，所以处处都合他心意。
如果没有发生过黎琮这件事，如果他的人生没有重来一次，路源现在会抓起车钥匙，蹦蹦哒哒的冲进将军楼，用自己兴奋的笑声打破里面的寂静，把所有人都吵醒，再到路生跟前炫耀一番。
上辈子，他毕业当天收到的这辆车，他就是这么做的。
可是没有如果。
路源启动那辆车，开出车库，开出院子，开到黎琮出租屋的楼下。
他掐算好了时间，可还是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
看到黎琮拎着行李箱从楼道里走出来后，路源攥紧了拳头。
黎琮今天真的要走，还要坐最早的那趟班机。
他一点也不留恋，甚至没打算和自己打个招呼。
这个认知让路源心里无比愤怒。
可他现在不想表现出来。
起码在黎琮面前。
路源若无其事的下了车，在黎琮惊讶的眼神中开口道，“我来送送你。”
黎琮看着他，笑的客气又疏离，也没有多说什么，“谢谢。”
“上车吧。”
路源帮他打开后备箱，还帮他抬了行李。
等黎琮上车以后，路源问，“陈曦越呢？”
“我们约好在机场汇合。”
“哦。”
这个时间，路上并不是很堵，路源却把车开的很慢。
黎琮坐在后面，始终没有说话。
是路源先开口的，“你回R市之后，还住之前的地方吗？”
黎琮摇摇头，“那房子我离开的时候已经退了。”
“那你住哪？”
“你姑姑送了我一套房子，就在医院附近。”
路源笑了一声，“真大方。”
“是啊。”
车速提了起来，转眼就到了机场。
路源没开口，黎琮也没有下车，他们俩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良久后，黎琮才与他道别，“那我先走了……”
“嗯。”
黎琮下车，取出行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他不敢回头，他走的很慢。
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希望却又恐惧路源开口挽留他。
“黎琮。”路源跑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角，湿漉漉的眼眸中布满了迷茫无措。
他让黎琮心疼的快要死掉了，“还有什么事吗？”
作为一名医生，他具备着基本的职业素养，冷静自持。
路源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说，“我很舍不得你……你是我第一个人真心去喜欢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幸福。”
没等黎琮开口，路源又说道，“可现在，只要想起你，我就会想起，喜欢上一个人有多么痛苦。”
“黎琮，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你也不要忘记我好吗？”
第72章
同程雨馨分手时，路源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让她很惨，让她后悔，让她的后半生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可他不忍心这样对黎琮，即便他现在非常不痛快。
看着那架客机升入云霄，远离自己的视线后，路源拿出手机，拨通了姑姑的电话。
那边现在是傍晚，路行娜很快就接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幕后给宋招娣做参谋，路源的事她都了解，只是路源自回国后，就没有与她联系了。
这会接到路源的电话，路行娜的语气挺高兴，“小源，怎么了？”
路源问她，“姑姑，你给黎琮准备房子了？”
“啊……是，是啊。”
路行娜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虚，毕竟路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追究到底还是她。
而路源已经不在意这个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又说道，“那你就好事做到底，再帮我一个忙。”
“你得先说什么忙，我才能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路源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回想黎琮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你还记得吗？无论生死，但求心灵无拘，又有勇气承受。”
路源当然记得，这是一首诗中的一句，源于呼啸山庄的作者，而这本书总是摆在黎琮的床头上，黎琮所说的那一小段，用黑线标明着。
不仅如此，路源还记得上一句似乎是，“请别扰乱我的心，给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