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鹌鹑喃喃道:“我不是虚荣。只是……留着它们,我还是白昱邈。把它们也卖了,我就真的只是一个住在地下室用公共厕所的送外卖的了。”
这句话悲剧效果太强,白昱邈彻底把自己带入戏,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
男人更加沉默,盯着那堆大牌衣服半天,视线一转,忽然捕捉到什么。
他走过去弯腰从一堆衣服里拎出来一件白色的卫衣。卫衣胸口是一只高傲华贵的豹头,是四年前在高铁上白昱邈穿着的那件。那只豹头上也有一个黑黑的鞋印,完整地印在了小豹子的脸上。
男人震撼到麻木的心脏一阵抽痛,他被这一系列景象冲击得有点眩晕,想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四周看一圈却发现连个凳子都没有。
白昱邈看出他的意图,便怀着大义凛然的心情走到床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观哥坐这吧,家里没有凳子,我也没那么多讲究。”
齐廷观犹豫。坐人家的床不太好,但这床太破了,要是不去坐,会不会伤小孩的自尊心呢。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点头说好,走了过去。
走到白昱邈身边,转过身去,并排坐下。
包裹在阿玛尼裤子里的屁股陷入床垫的一瞬间,木板床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窟咚”一声巨响,两人灰头土脸地陷进床框里,胯骨紧紧相连,上身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齐廷观:“…………”
白昱邈:“…………”
白昱邈的手机滋滋又震动了一下,趁着男人挣扎着起身的功夫,他飞快掏出来看了一眼。
李鼎:白少,刚才忘了说了,那床只能承重一百二十斤,您千万别使劲坐,会塌的。
白昱邈:“…………”
男人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飞快抚平衣服裤子的褶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伸手把白昱邈从一堆破碎的木板里拽了起来,认真地说道:“昨天我给你的报酬你还没有接收,你点了吧。”
见白昱邈犹豫,他又说道:“算是昨天的酬劳,也算是赔你的床,点了吧。”
“好吧。”白昱邈掏出手机把转账确认了,认真地说:“谢谢你哦,五千块钱能让我在这里多住十个月了。”
男人一阵窒息,他其实是希望这小子能用这笔钱搬出去,没想到这家伙打算用来续费。
但是这是人家的选择,他也没有权利干涉。
白昱邈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离开这见鬼的地方,说道:“观哥,我请你吃饭吧,我们聊聊你的精神损失?”
齐廷观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心想这小子落魄到这种地步还是挺有风度,一时间更加唏嘘了,说道:“开玩笑而已。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白昱邈乖巧道:“都可以。如果方便的话,能去个有牛肉吃的地方吗?我今天送了一单牛肉煲,那个味太香了。”
“当然没问题。”男人连忙点头,“我知道一家做牛排的地方,私密性也好,我带你去那里。”
“谢谢观哥!”白昱邈努力做出激动的样子来。
重新回到车上,白昱邈才发现这家伙把那件豹头卫衣给拿出来了。他心里一阵奇怪,这件衣服他都好几年没穿过了,也不知道李鼎是从哪翻来的,更奇怪的是这大明星还不嫌脏地顺了出来。
男人清了下嗓子,说道:“圈里有不少工作人员折腾二手奢侈品,我回头帮你问问价。你留一些,卖一些,生活总会好过一阵。”
“也好。”白昱邈点点头,“谢谢观哥。”
齐廷观所谓的私密性好的牛排馆其实是一家会员制法餐厅,白昱邈甚至还有这里的高分会员卡。两人一进门,领班就笑眯眯地过来,招呼道:“观哥好,呃……白少?白少……好……”
领班震惊地看着白昱邈身上的饿不死制服,齐廷观立刻说道:“白少最近在体验生活,不要惊讶。”
“哦哦!原来是这样!”领班心想,当自己家的骑手体验生活,真会玩。
齐廷观和白昱邈在这间会所都有各自的专属包厢,领班凭直觉断定今天请客的应该是齐廷观,便说道:“观哥的包间在二楼,二位跟我来吧。”
坐下来,点菜。
白昱邈坚持有肉就行,齐廷观便替他点了肉眼牛排,怕他吃不够,又把牛排从1.5磅升级成2.5磅。
这小孩应该很久没吃过新鲜的有机蔬菜了,于是他又疯狂点了一堆沙拉,还安排了餐后甜点。
“酒就算了,你晚上还要送外卖,不能酒驾。”男人体贴道。
白昱邈感激地点头:“谢谢观哥!已经好贵了!”
齐廷观叹口气,“你以前也是这里常客吧?领班叫你白少。”
“是的。”白昱邈十分坦诚:“我之前会员卡上有五十万积分。”
“哎。家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白昱邈卡了一秒,既要有钱到被这种地方领班叫一声“白少”,又要破产得合情合理,有点难度。
他把去年的新闻在脑海里飞快一转,说道:“家里之前有个药厂,还有个猪场。国家查出假疫苗,药厂凉了。后来又闹毒猪肉,猪场也凉了。”
齐廷观震惊地瞪大眼,“这属于违法犯罪了吧?”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白昱邈连忙摆手,想了想,说道:“假疫苗是我家下游买方出问题,他们凉了,导致我们周转失灵。毒猪肉也是被同行牵连了,刚好碰上家里资金链断了,天崩地裂。”
“哦”男人点点头,说道:“确实。去年出了两个大事,全被你家赶上了,哎”
牛排上来了,白昱邈全情投入这场大戏,立刻拿刀拿叉切着吃了起来。主要是,他觉得这对话不能再往下进行了,要不然早晚露馅。
齐廷观看向他的眼神又变回了老父亲的那种疼惜,叮嘱道:“慢点吃……其实这种情况可以请生意场上的朋友帮忙周转啊,你父母现在人在哪?各行各业的老板我也认识一些,或许可以帮忙介绍。”
白昱邈连忙愁眉苦脸说:“问题就是我联系不上爸妈。哎……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观哥,我看微博上说,你被剧组的带资人士把戏份抢没了,提前领盒饭了?”
男人没有意识到对方在故意转移话题,哦了一声,语气轻松了不少,说道:“是也不是。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但……”
白昱邈听出他犹豫,点点头道:“但是个中原委不方便讲,我懂的。你们大明星嘛,圈子复杂。”
齐廷观迟疑了一下,说:“倒也不至于。”
他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小子,忽然有点愧疚。人家落魄至此,在自己面前还一点都不装,自己却编瞎话“碰瓷”,太不地道。
于是他决定以诚报诚,问道:“《月光倾城》的导演,王桂国,你知道吗?”
白昱邈咽下一口牛排,点头,“知道。这个导演风评不太好吧,破产前我认识几个明星,都说他势利眼商业脑,很不艺术。”
白昱邈上学期间专业优秀,得到了不少教授推荐拍戏的机会,但他本人不愿意抛头露面,全都让给了同学,人缘自然好到爆。这些消息都是他的同学们告诉他的。
齐廷观点点头,“是的。我之前跟他合作过几次,或多或少都有类似情况,我都忍了。这一次比之前都严重,我索性推他一把,也该整治整治圈子里这些带资进组的猖狂现象。”
白昱邈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这事是你主动策划?”
男人靠在椅背上,颇有气度地抬抬手,说道:“临场改剧本确实存在,但对我戏份的删减不至于到三分之二那么夸张。”
白昱邈懂了。他用肃然起敬的眼神看向齐廷观,由衷地感慨道:“观哥真是大佬,运筹帷幄,太有手腕了。”
难怪能抢到他的蛋糕,做开启中国职业爱豆市场的第一人。
齐廷观这种话听太多了,没什么感觉,随意地摆了下手。他看着对面的白昱邈,越发觉得这小子眉目俊朗,比四年前见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好看的人比比皆是,但白昱邈不同,富贵人家养大的小公子,举手投足都透露着矜贵,即使落魄了也依旧风度翩翩。他穿着脏兮兮的骑手制服坐在这种地方,和那些穿几万块燕尾服的高级人士一样自然。
男人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说道:“你之前不是在美国读商学院吗?就算倒霉没拿毕业证,找不到好工作,但才华总是有的。”
“是的。”白昱邈一脸正气地说道:“我从小就是优等生,人缘也好。”
男人连连点头,抛出橄榄枝:“不然这样吧。我开了一家艺人工作室,签了一堆小孩,大多数都是草根出身,艺人气质不太行。你来我公司做他们的礼仪老师,起薪两万,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和社保都不用操心,年底还有大红包,怎么样?”
白昱邈捏着牛排刀的手僵住了,木着脸问道:“我?去当礼仪老师?”
“对。”
“…………”
白昱邈想要仰天大笑,再把餐刀像扔飞镖一样扔到男人背后的墙上去。但他忍住了,僵硬凝固的表情看在男人眼里,对方还以为他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给砸懵了。
“考虑一下。”男人又伸手按了下他的头,叹口气,“多吃点,吃完我送你回去,你今天少接几单,晚上躺在床上好好想想。礼仪老师绝大多数时间没有工作,你空闲时间可以继续送外卖多赚点钱。”
白昱邈憋笑憋到飙泪,连忙低下头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含糊道:“好的好的。”
……
两个小时后,白昱邈终于把小电驴送回休息站,换了衣服,绕到附近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AMG。
两斤牛肉撑得他想吐。他奄奄一息地把座椅放平,准备先在自己的豪车里躺会歇歇。
闭目养了一会神,他突然又想起来早上没来得及点开看的那些私信,便掏出手机。
一天的功夫,私信好像比早上又多了一倍。
“小白!你最后一单外卖送的是哪个剧组啊!不会是齐廷观那个剧组吧!”
“小白!昨天齐廷观直播镜头乱入一个超级帅气可爱的外卖小哥!不会是你吧!”
“我偷偷希望昨天乱入的小哥是你诶!在我心里小白沙雕的气质就应该配那么俊美的皮囊!”
“小白你知道齐廷观直播调戏外卖小哥的事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直觉竟然觉得是你。”
“小白,那个傲娇炸毛小帅哥到底是不是你,你倒是说呀!”
不好意思,还真的就是在下。
白昱邈嘎嘎笑了两声,转瞬又板起脸来,义正言辞地发了一条微博。
@外卖小哥小白:忙了一天才看微博,昨晚我送的剧组在郊区,是抗日片剧组,跟某大明星没有关系。本白是个满脸痘坑的小屌丝,只有高富帅的灵魂,没有高富帅的硬件,溜了溜了。
第5章 初
晚上十点,月伴柳上顶层公寓,洗手间,马桶上。
李鼎洪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白少,我听说您今天早上已经在总部官宣继位了,以后是不是不来了?您那制服我是给您烧了还是快递到总部裱起来?”
白昱邈痛苦地皱眉,深呼吸,肚子里一阵绞劲的拧痛。
“你会说人话吗?还烧了,我是死了吗?”
李鼎呸呸呸了几句,“我这不是怕您留下黑历史吗?”
白昱邈不答话了,电话里传来他努力忍耐却依旧泄露出的几声哼哼唧唧,李鼎心里咂舌这大概就是富二代的夜生活,小声问:“白少?您干什么呢?是不是不太方便……”
“是不太方便……呼……”白昱邈咬紧牙关,强撑精神,“制服留着,我恐怕还要再送一段时间的外卖。那个齐廷观防备心太重了,让我一边送外卖一边去给他的艺人做礼仪老师,我看他八成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把我扣在身边观察我。”
“这么险恶?”李鼎难以置信地感慨了两句,又困惑地问:“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您装穷骗他干嘛啊?”
“商业机密,你、不、懂。”白昱邈咬着牙说,把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肚子深处又翻涌而出一股绞痛。他蓄力中手一哆嗦,手机哐当掉进了垃圾桶。
“…………”
哪有什么商业机密,他就是恨那男人处处言语上占他上风,当年阴阳怪气骗他暂时放弃职业爱豆市场,结果自己捷足先登,这梁子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