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昱邈进去里面的宠物小病房时, 小齐正在小床上躺着,鼻子上包了纱布,她张着嘴艰难地呼吸, 身体被固定, 猪蹄上输着液。
见到养父来了, 小齐激动起来,开始拼命地拱。鼻子受伤哼不出声,她就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放屁。
白昱邈一进来就闻到了病房里那股熟悉的臭味, 他走过来抱了抱小齐安抚情绪,指挥郝秃去开窗通风。
郝秃却说:“大夫说有外伤可能会发烧,不能着凉,不让开窗户。”
白昱邈叹了口气, “那就臭着吧……哎, 小齐,你怎么搞的?”
齐廷观也坐过来, 捧着猪头仔细审视了一下那块纱布, 说道:“好像创口不是很大, 破伤风打了吗?”
郝秃点头, “打了打了,大夫说输完这瓶就能回去,每天换药别沾水,等伤口结痂慢慢就好了。”
他叹口气,“流了好多血啊,还好只是外伤……”
白昱邈没吭声,他抱着猪轻轻抚摸,有点心疼。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做戏随便买来的一头猪,但毕竟养了这么多天,而且小齐性格温顺,除了爱放屁之外也没有别的缺点,有时候一脸呆萌的还挺可爱。
看剧本的时候,小齐就在他身边大概一两米外的地上趴着,半睡半醒地睁着眼,偶尔翻个身冲他哼两声,是一个完美的宠物。
齐廷观低声说:“剧组又有暖气又有地热,太闷了。之前我就发现她睡觉中途会把头从床底下伸出来,估计是透不过气。”
白昱邈嗯了一声,轻轻按摩着猪肚子,说道:“她晚上有时候会在地上溜达两圈,到厕所挨着陶瓷马桶睡,那样凉快。昨晚估计是不熟悉地形才中招。”
白昱邈叹了好几口气,心疼地摸着小齐的猪脸,说道:“你好好输液,回去陪你玩玩具。”
小齐似乎听懂了,猪的智商还是挺高,她情绪平静了很多。
小齐受伤并不重,白昱邈和齐廷观陪她输液一小时,而后就抱着猪回了剧组。考虑到屋里没人照顾,他们便把猪放在片场休息室,让郝秃看着。
白昱邈下午满戏,基本都是群场面,十几个演员在冰天雪地的雪场上拍摄,风声灌耳,导演的喊声有时候都听不太清。不仅是费城,王天然和另外几小配角也出过好几次错,三条戏拍了五个小时,午饭时间被挤没,赶在日落之前总算是拍好了。
回来的时候不光白昱邈,齐廷观都冻僵了。
男人一进屋就把白昱邈身上沾了风雪的呢大衣给他拽了下来,让助理拿厚衣服把他包住,而后自己才去换衣服。白昱邈捧着热水麻木地喝了两口,愣是没喝出什么温度来,他僵硬地往屋里走。
所有人都窝着火,哪怕是那些自己犯错导致NG的人也不例外,全剧组只有费城一个不敢发火,他性格太软弱了,只会哆哆嗦嗦。
对于白昱邈而言,拍戏的体验非常不稳定跟齐廷观对戏时又刺激又享受;换了贾祥那种戏骨,即使没什么暗地里的情绪,也算是过瘾;可一旦碰上那些不上道的演员,他就只有一个字,烦。
他懒得跟那些人交流拍戏心得,只着急去看一眼小齐,便一路进了隔壁的小休息室。
小齐输液回来后怒吃了一波猪粮和零食,之后昏睡四个多小时,换了药,现在已经元气满满地复活了。郝秃正在陪她玩玩具,手上拿着一个差不多花色的猪玩偶,那是小齐的梦中情猪。
见到养父回家,小母猪暂时冷落了玩具,孝顺地放了两个屁以示迎接。
郝秃哭丧着脸,“小白,这猪已经没什么事了,能换个别的助理来看着吗?我要被熏吐了,她怎么那么能放屁啊?”
白昱邈勾了勾唇,烦躁的心情好了不少,他走过去摸摸小齐的头,说道:“行啊,没什么事的工作人员都可以来陪她玩,她挺亲人的。”
郝秃点头,“下午有几个人来过了,化妆的小吴,剧务小张,哦,还有司机老沈,都来过了。老沈还给买了点水果,小齐不咋喜欢,都被我吃了。”
白昱邈一顿,“沈鑫?他来干什么?”
“就看看猪啊。”郝秃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对宠物猪还挺感兴趣的,坐下来问了我好多问题,特深奥,问我觉不觉得宠物猪能陪伴我一生啊,除了陪伴还有没有别的用啊,还仔细问了小齐的受伤经过。”
“嗳,那人有点杠精。我说小齐是晚上自己撞上去了,他还不大信。我也是笑了,咱们的猪受了伤,跟他有什么关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白昱邈想了下,说道:“下次他再来,你拿手机把你们的对话录下来。等他走了,你跟出去看看他干什么。”
郝秃瞪大眼,“为啥?你跟人家一个司机过不去。”
白昱邈没提洪氏的事情,只笑笑说道:“这个人有点古怪,防备着点罢了。”
他在屋里坐了一会,身上暖和过来了一些,便把大衣脱了到隔壁大休息室去。
大休息室里正在开展批斗大会。
康池坐在沙发里看手机,脸色十分难看。李斐然今天也被冻得不轻,女孩子更怕冷,她的经纪人正端着热的红糖水喂她,她垂眸喝水也不说话。另外几个配角一边搓手一边小声交流,强行尬聊缓解气氛。
批斗与被批斗的双方主要是王天然和费城。
王天然扯着嗓门说道:“我说小费,你读剧本要仔细啊。台词只是剧本上占字数最多的部分,但不是一场戏的全部,你说你动作细节语气神态都记不对,你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费城低着头,小声说:“我用心记了的,我就是紧张,一紧张就想不起来。”
王天然瞪眼,“你紧张还来拍什么戏啊?既然试镜能过,为什么到了片场就没有一天表现是好的?”
齐廷观坐在康池身边,才把脸上冻僵的肌肉缓过来,他皱了下眉说道:“行了,都是一个剧组的,互相埋怨什么?刚才NG的人不少,你一个一个埋怨过去?”
刚才费城NG了二十多条,但王天然也NG了十来条,比某些非专业的小群演还糟糕。
王天然被说,讪讪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又瞪费城一眼,“晚上回去好好看剧本,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昨天都把白小少爷NG成什么样了,自己心里没数?要不是因为你前面疯狂NG,别人的状态会被带差吗?”
费城没吭声,他垂着头,从白昱邈的角度,刚好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白昱邈觉得心里拱着一股火。
烦,真是烦。
他就没见过这么拔D无情的男人,卑劣得令人发指。
他把手上的大衣往旁边凳子上一扔,嗵地一声,吓了屋里人一跳。
齐廷观看过来,语气温和道:“暖和过来了吗?手疼不疼?”
白昱邈点头又摇头,拉了把凳子坐进人圈里。
他把从小齐那果盘里随手掰来的香蕉塞进费城手里,而后笑道:“你们干什么呢?几条戏的事,还开批斗会啊?”
费城站起来,哆哆嗦嗦道:“小、小白,是我不好,我拍不好戏……”
“你坐下。”白昱邈无语,他按着费城坐下,说道:“无所谓啊,每天的任务能完成就行,我们都是新人演员,需要跟片场磨合,天然哥,你说是不是?”
王天然嘴皮子动了动,没吭气。
白昱邈笑着看他一眼,随手又把那根香蕉从费城手里捞了回来,他在手上摸了摸,叹气道:“香蕉太一般了,又细又小,营养不良似的,吃完得了。”
他说着把香蕉从中间掰开,分了一截给费城,自己手上那半截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王天然懵了。
他隐约觉得白小少爷是在发作他,但他想不明白原因,又不知道拿这根香蕉出气是什么意思。
齐廷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小白,带我去看看小齐吧。”
白昱邈哦了一声,起身。
两人到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悄悄话专用小化妆室,把门关上,齐廷观皱起眉,思索了片刻后说道:“王天然和费城是不是有什么事,费城有把柄在他手上吗?”
白昱邈愣了下,震惊道:“赵老师,你了不得啊!一眼就能看出来?”
齐廷观简直无语,他就知道白昱邈肯定知道点什么。这小少爷在剧组天天装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际上消息四通八达,楼下耗子搬个家他都得上门去送点礼。
白昱邈为自家老男人的火眼金睛感慨了一通,而后把那晚所见说了一遍。
齐廷观先是惊讶,而后深深地皱起眉。
他一脸纠结地看着白昱邈,“你,大晚上跑出去,偷看人家那个?”
白昱邈一噎,“这怎么能叫偷看呢??”
他有点心虚,“这最多算暗中观察。”
他想了想,又说,“小齐带我去看的,你要怪怪小齐去,我可没做错事。”
齐廷观深吸一口气,“我说呢,前阵子还推推拒拒的,一进剧组突然像春天来了似的……你……你看到王天然的……”
“没有!”白昱邈一下子跳起来,脸通红,“你说什么呢?我掰香蕉是使个狠,没什么引申义,你想什么呢!”
“唔……”
齐廷观若有所思,他本来心里有点担心王天然和费城的关系,但听完白昱邈一解释,脑海里装不下别人了,满脑子都是那晚的画面。
一人抱一猪,瞪大眼睛暗中观察,回来后偷偷红着脸拉他的袖子,说想要。
白小少爷太可爱了,老男人每天都在吃不消。
他轻轻捏着白昱邈的手,低声温柔问,“身上难受吗?刚才雪地里有一场戏,我看你都要起不来了。”
白昱邈脸一红,匆匆别开视线去,看着窗外的茫茫大雪。
“禽兽。”他刻意板着脸说道。
齐廷观笑着摸摸他的脸,白昱邈身上暖和过来了,脸开始烧,脸颊红扑扑的,耳朵也红。
齐廷观摸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说,“拍完这部戏就算了,你回去继承你的家业,咱俩别做同行,也挺好的。”
白昱邈却一愣,“为什么?”
齐廷观轻呼吸,“看中你把你拉进来,但是你做了我的人,我又舍不得你吃这份苦了。”
白昱邈闻言垂眸想了想,只说道:“到时候再说吧,再看看。”
拍不拍戏的,他本来没什么所谓。这两年集团的担子还没落到他身上,他拍也行、不拍也行。
但一个恍惚,他又想到刚才在雪地里那场群戏。
那是一场激烈枪战后的戏。场面纷乱,特写依旧是给到他和齐廷观。他扮演许蔚深去雪地里疯狂扒人,把埋在雪里的赵蕤扒了出来。齐廷观是真的敬业,这种场面坚持实拍,雪从他脸上被拍开的时候他是真正地冻得眼神都散了,眉毛嘴唇上全是雪沫子。白昱邈心痛得不行,然而下一秒,男人却遵循剧本拉着他一个翻滚,身子压在他身上,带他躲过了一颗子弹。
镜头交错的空档,男人这个片场老油子在白昱邈嘴唇上蹭了一下。
就这一下,本来冻得快要灵魂出窍的白昱邈一下子就红了脸,他下意识推开齐廷观,齐廷观惨白着脸色却还对他温柔暧昧地笑。
这场戏由于王天然连连失误,而剧本要求他又必须与两位主角同框,导致最后拍了足足四遍。
齐廷观被埋进雪里又刨出来四遍,每次白昱邈把他扒出来的时候心都在哆嗦,可男人每次都会在镜头交错之际偷偷在他嘴唇上亲一下。
冰凉吻上冰凉,一瞬而过罢了,却仿佛在人心上烙下了什么。
“邈邈。”
“邈邈?”
齐廷观震惊地看着说着说着话突然开始娇羞傻笑的白昱邈,心情复杂。
他很受伤地问道:“你不会还在回味那天晚上看到的活场面吧?是我不够优秀吗?你看了一次别人办事就这么念念不忘?”
白昱邈回了个神,狡黠地笑了笑,说道:“没有,学生是在回忆老师昨晚的英姿。”
齐廷观:“…………”
白昱邈喜喜喜喜地笑,巴掌小脸笑得红扑扑的,低声说:“如果早早向老师请教过的话,那天看到那种场面,大概只会觉得嫌弃了。”
老男人被他秀了一手操作,脸都红了。他又爱又恨地看了白昱邈半天,打也不舍得说也不舍得,只好凑过去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