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时髦姐姐,她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一盒鸡腿套餐递了出去,“小参,正好你没吃,这是妹子们今天多出来的,没人碰过,我们就带回来了,还热着呢,浪费可耻,你年轻力壮,帮忙解决了呗?”
这话说的太有水平,既不让人觉得是嗟来之食,也显得老大姐照顾小辈,一点也不生分。
“太好了,赵姐还真是善解人意,我怕迟到就赶回来了,正要下楼随便垫一口呢,都饿得发慌了,”参朗大大方方接过来,“姐姐们,不聊了,我去吃饭了。”
“等等,我还有杯奶茶,最近正减肥,”佳佳说,“你快拿上,下午说不定要让你出门,外面有点下雪了,你多吃点热乎的啊。”
乐乐:“减肥?减肥你还买?”
佳佳:“我乐意。”
参朗:“…………”
乐乐:“我这有一堆辣条,给你尝尝。”
接过女孩子们左一下右一下塞进怀里的零食,参朗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着急忙慌吃了个午饭,应经理就回来了,拉着参朗往办公室走:“我上午看见你了,幼儿园里的大魔导师就是你!”
参朗:“????啊?应哥也去了?”
应雄一拍大腿:“我儿子在那上学啊,向日葵小班的!这次的剧本是我家那口子写的!”
参朗:“应经理,你说的是小张老师她们班?应嫂嫂是李甜女士?”
应雄:“对啊,太巧了!”
“应……应,”参朗想起了熊孩子,“应宝儿的爸爸?应佳麟?”
“对对对,”应雄如同看见了老乡,“是我啊!是我!小麟是我小儿砸,应佳麟!我还有个大儿砸,就应佳麒。”
参朗也觉得世界真奇妙:“应经理……”
“哎,叫什么应经理,叫我老应,或是哥,都行。”
“应哥,真的太巧了,我是糖糖的……呃……商……”
参朗慌了一下。
是啊,自己是糖糖的什么人?
又是商宇贤的什么人?
连自我介绍都成问题。
参朗干涩地笑了笑:“我和糖糖比较熟悉,家里的店铺和幼儿园有合作,园长婆婆对我很照顾,所以今天演出缺人手,我去帮了个小忙。”
应雄点点头,并没有主动问他糖糖的事,也不想上赶着和商家攀关系,这种行为他不喜,转了话题:“对了,我知道现在安排你干工作有点不地道,但你也看到了,呀呀太缺人手了,过节正是旺季,临城的几家卖场呀呀正在搞活动,需要我们派人帮忙,大后天你就能回来,你考虑一下?”
参朗想也没想,“考虑什么呀,应哥,你别拿我当外人,我家做杂货铺生意的,对超市运营方面比较熟悉,另外我对呀呀的商品也比较了解。再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还可以向您请教,到时候电话联系,这个事儿,交给我吧,我今晚就出发。”
“好小子,大哥谢谢你。”连日来的工作压力让他喘不过气,现在多个人手,应雄着实松了口气,他指了指桌上的地图,说道:
“东林,比较远,有个大业务,本来想交给你,但考虑到你刚来,谈成谈不成的,这个责任都不应该压在你身上,所以我去吧;你去花镇,圣诞过完就回来,去意思意思就行,详细资料我等下给你,主要配合他们完成促销活动,开车大约七个小时,外面一会雨一会雪,雨夹雪,路难开的很,飞机就算了,肯定飞不了,我建议你坐火车。”
“好。”
参朗没二话,又听应经理嘱咐几句注意事项。
刚走到开放式办公区,听了一会墙角的萌妹子们就凑上来,一脸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的表情,“参哥,应经理竟然让你出差?”
“什么让不让的,过节了,花镇没人。”
“唔,可是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呀,到时候遇见不好解决的难题,记得给我们在群里说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参朗抿着嘴,心里感动:“知道了,谢谢你们。”
萌妹子们:“这个保温瓶,新的,还有带到火车上的点心,赵主任让我们给你拿的……”
“刚才的零食还没吃完呢。”
“拿上吧,出门在外,”赵主任和孟总从办公室出来,说话的是孟露露,“穷家富路,咱们公司虽然不大,自家人出门拿点吃的怎么了,你出去别克劳了自己,拿上发票回来我都给你报了。”
“谢谢,孟总,对了。”参朗颔首,站直:“您好,我是参朗,今天报道的新晋员工。”
“哎呀,不用这么拘谨,我们公司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像一家人就好。”
孟露露眼看着四十了,就喜欢长得顺眼的姑娘小子,眼前的青年是个好小伙子。
当时和风擎厉总吃了个晚饭,引荐参朗的时候,起初她还有点不快。厉威扬那人,仗着他家买卖做的大,就硬往别人地盘塞人,也太犯规矩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商业间谍。后来再一听,妈呀,商宇贤介绍的人,恒商大卖场啊,还没有呀呀的专柜呢,呀呀目前正在努力的目标啊。
于是二话不说,看资料,不看还好,这一看,妥妥定下了。
是个好小伙子,嘿嘿,真好看。
这是呀呀全体员工的心声。
孟总露出了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公司所有人的通讯方式,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参朗看了一下时间,“孟总,赵主任,我得出发了,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孟露露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吃的都拿上了啊,对啦,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别跟陌生人说话,遇见坏人就报警,还有……”
参朗:“…………”
这个叮嘱儿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是。”
*
雪是圣诞节的唯一礼物。
华灯初上,天冷的紧。
“普快,花镇,六点半发车,九个小时到,无座,人生圆满了。”
参朗给外公打电话交代了一下,还给隔壁的王叔两口子打电话拜托他们照顾外公,才放下心来,背了个双肩包,像个大学生,挤在打工族和学生里,往火车站台跑去。
不知道终点是个什么样子的城镇,不知道该在哪一节车厢上车,几乎是被身后簇拥的人群拖上去的。临发车时,参朗的脸被农民伯伯的麻袋压在车壁上。
乘客像蚂蚁一样涌进列车,车厢的连接处也坐着密密麻麻的人。
参朗没有座位,左躲右闪避开簇拥,随着大流,被人推着往里挤,整个儿迷瞪瞪,这是哪儿,我是谁,从哪边来,到哪方去,一概搞不清楚。
人群挤成密不透风的一大团,青年长腿长身,颜值极高,像所有大学里的校草学长,站在仓皇赶车的乘客当中,醒目极了。
有两名中学女生拿着手机,偷偷地拍了几张照片。
列车在北站停时,车门打开,大风卷着雪呼啸而来,人群像煮皂锅一样沸腾。
穿少了。
参朗打了个哆嗦。
刚出城,手机震动了,微信上一串号码,商宇贤留言:打给我。
参朗靠在车门的角落里,看看外面的天色,想了很久,才记下了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是我。”
“你还没来。”
商宇贤的声音。
“嗯。”参朗喉咙哽住。
“今晚平安夜。”商宇贤声音低沉下来。
“嗯,公司有事,你和……你们过吧,”参朗小声说,“我真的有事,要出差。”
约好了平安夜带小团子一起过的。
没有大哥哥,糖糖会哭吗?
参朗心里难受,眼睛看着漆黑的窗外。
北行的列车,在白皑皑的郊野里穿梭驰过,墨黑的天空笼罩着一望无际的荒野,天寒地冻之中,彻骨的冷。
“你在哪?”商宇贤问。
“已经在火车上了,六点半就上车了,要去花镇,”参朗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出了这些话,“抱歉我今晚不……不能去了,你们带孩子好好玩。”
商宇贤沉声问:“谁们?”
参朗张了张口,没应。
“你生气了。”不是疑问句。
“没有。”参朗说。
好长时间,听筒没有声音。
又过了一会。
“……到哪了?”
商宇贤的口吻听不出情绪。
“不知道,出城了十多分钟了。”
“……”
电话挂断了。
商宇贤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挂断了。
很失望吧。
参朗握紧手机,背靠着车门边的车厢,侧头看向窗外。
满脑子都是那句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算了,别坚持了,没好下场的。
关机。
这场雨夹雪,让铁路运输有点瘫痪。
因为慢车要让道,列车缓行了一段路,开一会儿就又停了下来。
天黑透了,它索性滞留在雪里,长时间地停在旷野乡间。车窗外头,雪舞漫卷,飞沙走石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一停就是四十分钟。
漫长的滞留,然后又慢悠悠开走。
萧条的冬景在窗前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