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加尔文的叙述,玛德琳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木楞,越来越呆滞。
她的脸上原本就已经毫无血色,但现在,她的脸比墓地里的石头还要更加苍白和冰冷。
“不……”
她那薄薄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了一声近乎抽泣的声音。
加尔文脸色丝毫未变,他用没有任何起伏,甚至不带任何情感的腔调继续诉说着。
“也有一些人,更恶心的那些,已经完全地和你曾经虔诚信奉的那个教派结合在了一起,他们之间不仅仅有紧密的利益合作,还有完整的交易,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哪个地方比降临派更能安全地‘享用’那些孩童了,男孩,女孩,各种肤色,各种年龄,应有尽有——猜猜看为什么?因为降临派里有那么一批愚昧而愚蠢到了极致的父母,会将自己的孩子,那些把他们称为小宝贝,小可爱的孩子,送到降临派的手中……”
玛德琳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的瞳孔细细地镶嵌在眼球中间,仿佛下一秒她那红肿的眼珠子就能从眼眶里直接掉出来一样。
她长大了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最后唯一发出来的却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降临派的人将那些孩子聚集起来,他们严苛地对待他们,控制他们……那些人控制的不仅仅是那些孩子的身体,还有他们的心灵。就像是他们那些愚蠢而可怕的父母一样,那些孩子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上应该有的,正确的规则,他们会最大程度地扭曲自己好让自己适应那个封闭而邪恶的世界。他们是真的相信降临派的那些鬼话,哦,是的,他们的父母也相信了,就跟你一样……那些孩子会坚信自己也是污秽的,是有罪的,而唯一可以洗刷他们罪孽便是那些……”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玛德琳的那一声呐喊终于哭嚎出口。
她死死地瞪着加尔文,仿佛加尔文变成了两米高的蜘蛛或者是别的什么怪物。
“我不要听这个我不要——”
她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大发脾气,嘶声力竭地大喊大叫。
“可是你需要听听这个。我去了那里,我找到了伊莎,但她还是死了。”
甚至连加尔文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冷漠与残忍,哪怕是这样的玛德琳也没有办法让他产生任何的动容。
“你骗人。”玛德琳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她直愣愣地瞪着眼珠,有半边脸在不自觉地抽搐,这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古怪和狰狞。
“他们说伊莎是被烧死的。”
“伊莎在大火燃起来之前就死了,”加尔文说,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继续说道,“那场火是我放的……那场火是为了伊莎放的。”
“你其实可以感觉到,不是吗?你应该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不然你现在就应该在降临派设立的那狗屎姐妹之家呆着才对。”
加尔文凝视着玛德琳苍老憔悴的面庞,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她在红胡子的酒吧里醉眼迷蒙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也很狼狈,但眼神里依旧残留着对生活的希望。
但现在,镶嵌在玛德琳眼眶中的只有两个漆黑的洞穴。
“你是那个人?”
听到加尔文的话语后,玛德琳怔怔地问道。
“我是。”
“你……你看见了伊莎?”
“我看见了。”
沉默降临在这栋小木屋之中,玛德琳的胸口快速起伏,她正在拼命地喘着气,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消化Lui这件事情似的。
而加尔文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在小木屋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酷无情,仿佛站在那里的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与玛德琳记忆中那个虽然冷漠却依然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情卖卖的年轻酒保完全不同。
当他那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几分钟后,或者也只有几秒钟。玛德琳忽然跳了起来,天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在这么虚弱的情况爆发出那样迅捷的速度。她猛然朝着小木屋的门口狂奔而去,然后她一下子就把门拉开了。
“抓住她!”
加尔文吼道。
第171章
一直隐在不远处的里德一个跨步上前,他抓住了玛德琳的头发,然后将她直接拖回了房间。玛德琳的手指还抠在门把上,里德皱了皱眉头,他将玛德琳的手指一根一根从门把上掰开了。
“纵火犯!你这个纵火犯!伊莎是被烧死的!是你杀死了伊莎!”
玛德琳在里德的压制下不断的挣扎,跳动,像是一条刚刚被钓出水面的鱼。她的双目赤红,狰狞的表情宛若魔鬼。在咆哮时她的唾液从嘴角处流出来,一直流淌到她的胸脯上。
“哇哦,这可真是有点麻烦。”
里德看了一眼加尔文,然后又看了一眼手下的玛德琳。他将玛德琳的双臂都按在了她的背上,然后强行拽着玛德琳回到了沙发上。
加尔文在玛德琳疯狂的咒骂中忽然冷笑了起来。
他取出了一本笔记本,那已经过时的老本子,上面记载着格力恩经手的那些生意。而在那些廉价的纸张中,还夹着许多打印文档和照片——这些东西都是在格力恩的办公室里找到的,它们与那一卷一卷搭成了金字塔形状的美金放在了一起。
而不顾玛德琳的哭嚎,加尔文在女人的面前蹲了下来。
他从笔记本中抽出了一张照片,放在玛德琳的眼前晃了晃——照片上的场景令人作呕到了极点,甚至让已经逐渐又开始疯疯癫癫的玛德琳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加尔文轻声地说道。
他翻开了那本笔记本,然后放在玛德琳的面前好让她能够看清楚里头的内容……
“需要让我来跟你讲解一下吗?刚才我说的那一切都是那些能够乖乖听话,乖乖被洗脑的幸运儿们要遭遇的事情。你知道降临派是如何跟其他人——黑帮,还有暗网的蛇头,以及红灯区的老鸨们合作的吗?”
“呜呜呜……”
玛德琳的眼睛里流淌出浑浊的眼泪。
加尔文没有理会她,他就在那个女人的面前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感受到的那些事情,还有他亲眼看见的那些事情,一件一件地诉说给了玛德琳听。
加尔文甚至不知道说完那些花了他多久的时间,他知道当他终于停下之后,玛德琳无需里德的压制也再也没有办法有任何动作。
她瘫软在地上,异常哀恸地呜咽着。
“我……我没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加尔文才听见她从指缝后面发出来的低语。
“那些人……那些人在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对我很好,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想要让伊莎也能过上好的生活……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
玛德琳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然后,你就这样把伊莎送给了那些恶魔。”
加尔文说。
他的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无形中的开关,玛德琳忽然松开手,她一把抓住了加尔文的领口,然后冲着加尔文吼叫了起来——
“你知道个狗屁!你这个卖屁股就可以活得很轻松的小基佬!你他妈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高高在上的指责我!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在最开始的时候能有多美好,多善良,多温暖——”一边说着,玛德琳一边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她尖锐的咆哮再一次被哽咽和眼泪所淹没,“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我想有人能对我好一点,而不是三更半夜被人从地上拖起来,然后塞上十美金在我的内裤里对我说‘嘿,老婊子,要不要来点更带劲的’……”
加尔文沉默地盯着玛德琳。
“如果只是我受苦,我可以忍受。真的,但是那些人,那些人很糟糕,那群人渣有的时候会那样看着伊莎,而我真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但我没办法,我还靠着那些人付我的房租和社会保险。老天,我只是想让伊莎能在一个更好点的环境里长大,我真讨厌让她听到那些话……我……我想让她在一个更正直,更道德的环境中长大……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明明只是想让我的小宝贝过得好一点,最后却把她弄丢了呢?他们说那就是我的宝贝,可我的宝贝不应该长成那样……”
玛德琳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得浑浊和涣散。
提到了伊莎之后她身上的理智和清醒都再一次被拉扯到了远方。也许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也说不定,每当涉及到伊莎,她便不得不坠入疯狂好远离那几乎摧毁她的痛苦。
“我应该去找伊莎了。”
玛德琳松开了手,她的目光越过了加尔文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么晚了,像是她那样的小姑娘在外面太危险了。”
玛德琳发出了含糊的低喃。她有些慌张地环视着自己的周围,仿佛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出现在了这里。
加尔文怔怔地看着这样的玛德琳,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地想起了伊莎腐烂而肿胀的面庞,还有她那死气沉沉的低语。
“可是伊莎还是死了。”
加尔文轻声说道。玛德琳茫然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她仿佛已经把加尔文和里德都从她的世界里剔除了。
里德走上前来,他抬起手在玛德琳颈部的某个位置用力按了下去,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几十秒后,玛德琳眼睛向后翻去,然后她不吭一声地晕厥了过去。
“谢谢。”
加尔文疲惫地道了一声谢。
里德将玛德琳安排在了小木屋另外一间多余的卧室里。当然,这里指的“ 安排”,实际上指的是将玛德琳手和脚用胶带捆住,然后将她丢在床上,最后锁上所有的窗户和房间门。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里德时不时会回头望向加尔文。
“很好,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有那种绑架犯的风格了。”也许只是单纯为了放松气氛,里德苦笑着嘟囔道。
但在好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不出众望地变得更加沉重和尴尬。
“只是开个玩笑。”里德干巴巴地补充道。
加尔文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不应该了那么冲动。”他说。
“你指的冲动是……?”
走出房间,里德将钥匙塞进门锁然后转了一圈,他满意地感觉到锁扣沉重落下的细小动静。
“天使镇的那场大火,格力恩的那些生意,还有我是个纵火犯的事情。”加尔文平静而小声地说道。
“唔,这个嘛……”
里德温柔地打量着加尔文,一道灯光恰好倾斜地落入他的眼中,给那对清澈透明的碧绿色的瞳孔染上了一层金光。
“我觉得只是一个小问题而已,我们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里德将加尔文整个人拖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他抱了抱加尔文。里德的胸膛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厚实,加尔文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只要里德愿意,这个绿眼睛的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加尔文整个人包裹起来。
“而且,虽然你坚持说你对那个女人不存在任何怜悯和同情的情绪……但我始终觉得,告诉她那件事并不是什么糟糕的决定。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她也确实应该知道,杀害她女儿的那些人已经被大火吞没,你已经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报了仇。我觉得她会想要听到这个。”
“也许,但现实是我也确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很有可能为未来埋下了更加危险的隐患。”
加尔文将头埋在里德的肩头,他干涩地说道。
“你很难过?”
里德在加尔文的耳边问道。
加尔文迟疑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我很难过。”
里德低下头,然后吻住了加尔文冰凉而干燥的嘴唇。强烈的安全感伴随着热度传遍了加尔文的全身。
当他们两人好不容易分开时,加尔文已经觉得自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