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红鹿”只应该是“红鹿”。
他只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一个罪人,一个有着最污浊和邪恶灵魂的人。
他的邪恶就写在那张脸上,那毫无生气的苍白皮肤上和漆黑阴沉的瞳孔中……还有他那冰凉的带着阴间气息的吐息中。
加尔文本应该认出来的。
光是看到他的脸他就应该认出来“红鹿”的真实身份。
但是在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加尔文却被完美地欺骗和迷惑了,这件事情让加尔文感到一阵作呕。
“唔,亲爱的,不要这样……你看,有的时候欺骗也是没有办法的。”“红鹿”看着加尔文表露无遗的抗拒和厌恶,却显得挺高兴似的,他咧着嘴微笑得像是某种鬼怪,“你很讨厌我。”
“不然呢?”
加尔文冷酷地反问道。
虽然他自己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冷酷只是一种表象,事实上他整个人已经完全被那种混乱击垮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泥浆一样蔓延上来,一点一点压迫着他的心灵,几乎让他完全崩溃。
不,至少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加尔文用力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那细微的痛苦非常勉强地挽回了一点清醒。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开面前这个被称为“红鹿”的男人。
他的胸口明明没有受伤但此时却在剧烈的疼痛。
该死的蠢货。
加尔文在心底诅咒着自己。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红鹿“就在他身边,而且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危险,加尔文怀疑自己会想把躲到摸个角落然后大哭一场。是的,这有点儿孩子气,但是他确实快要被那种浩荡的无措和悲伤击垮了。
他可以感觉到,他记忆中的里德,芙格和维吉利的形象正如同涨潮的海岸上脆弱的沙雕,在咸而浑浊的海浪的拍打下迅速消融了轮廓,化为了砂砾。
他不动声色地暗自积蓄着力气,但是他那该死的身体依然处于一种虚弱的状态中。
“难道我应该很高兴看到你?一个……恶心的屠夫和杀手?”他的话头顿了顿,然后继续道,“而且还是一个把我骗得团团转,满嘴谎话的骗子。”
“可这就是我。真实的我。”“红鹿”忽然抓住了加尔文的头发,迫使后者扬起了头。
“你之前不是还挺喜欢我的吗?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对我的爱。”
“我只是脑子里进了屎。”
加尔文冷冷地说道。
当他忍无可忍地抬起手,企图将“红鹿”不停抚摸他的那只手从自己身上打开时候,他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的味道真甜美。”
“红鹿”低语道,他提下头用力地在加尔文的手背上亲吻了下去,然后,他非常刻意地舔了舔加尔文的指尖。加尔文脸色铁青地将手用力抽了回来,他毫不怀疑“红鹿”是故意这么做的。
“你真的令人恶心。”
加尔文回道。
“哦,老天,你这么说真的会伤到我……要知道比起那些骗你的人,我其实才是最坦诚的不是吗?”“红鹿”笑了笑留,他的声音又低沉又诡异。
“而且我才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在陪着你的人,一直……”
一股冰凉的战栗窜过加尔文的背脊。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红鹿”说的那些话。
【……我一直在看着你,我亲爱的天使,一直,从最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只是我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你知道的,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我只能被困在那个该死的鬼地方,静静地,无能为力地看着你。当然,偶尔有几次,我会想办法给自己弄到几具身体,我去找了你,但是你一直都在拒绝我。当然,那不是你的错,我可以理解,盘踞在他人的身体里会让我的灵魂有些混乱,有好几次我其实想要告诉你我的身份,但是在我开口之前你都想办法解决掉了那些身体……】
恍惚中,有许多张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变得狰狞和扭曲的面庞浮现在加尔文的脑海中。
加尔文不由自主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记忆从自己的脑海中晃出去。
“等等,那些人,那些人也都是你……”
加尔文喃喃地说道。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身上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他总是会惹到那些……让人作呕的狂热者。而且他们大部分都有着扭曲而变质的灵魂。
那些人身上都有着一种模模糊糊的共同点,而在这一刻,那些共同点与“红鹿”一点一点地融合了。
这也许完全没法用科学的方式解释,但是加尔文的本能在告诉他,是的,那些人与现在的“红鹿”共用这同一个邪恶的灵魂。
“你是怎么办到的……”
加尔文感到一阵恶心反胃,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因为‘门’……还有,因为你……”
“红鹿”凑得更近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的脸一直贴到了加尔文的脖子上,然后他伸出舌头,细长的舌头几乎不像是人类的东西——他舔着加尔文的脖子与耳朵,然后轻轻地咬着加尔文的耳郭。
“你在召唤我,宝贝儿,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但是确实是因为你我才会存在……门才会存在……”
加尔文几乎快要尖叫起来——再没有什么人比这一刻的“红鹿”更加令他感到恶心的了。
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份,亦或者是他做的那些事情。
而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身上有着非常明显的,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一定要说的话,当他靠近的时候,加尔文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妖魔,一只鬼怪捕获了。
加尔文本能地激烈反抗起来,但他的挣扎是那样的微弱,以至于转瞬间他便被“红鹿”按到了地上。
然后“红鹿”微笑着,自上而下地对加尔文眨了眨眼睛。
“真是一只不乖的小鸽子。”
他低语道,然后他伸出手在加尔文颈部动脉上轻轻一碰。
加尔文只觉得一阵微弱的刺痛传来,紧接着他的身体便如迅速地瘫软了下去。
如果说原本他只是虚脱,那么现在他就是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的而每一根经络都渗着酸软。“红鹿”将自己的指尖的东西向加尔文晃了晃,那是一支非常小巧的针剂。
“应该感谢那个满口谎话的小医生,他准备了这个。”“红鹿”甜蜜蜜地说,“别担心,这种肌肉抑制剂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后遗症,你只是在短时间内没法动弹而已。”
加尔文的背上冒出了冷汗,他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钟,“红鹿”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他和对方形成了一个相当暧昧,正确的说,非常危险的姿势。
“你想要干什么?”
加尔文冷冷地问道。
“红鹿”低下身,他的双手捧着加尔文的头,而嘴唇沿着加尔文的眉骨一直轻吻到那喉结。
他在加尔文的喉结上轻轻地啃了一下。
加尔文的身体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我会杀了你。”
加尔文虚弱地躺在地上,他越过“红鹿”的肩头盯着天花板,然后他用一种极为平静和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红鹿”伏趴在加尔文的胸口闷闷地笑出了声。
“你真的非常可爱,宝贝,”他说,“难怪他会因为你而把我分割出去……驱逐出去……”
“他?”
“他,是的,是不是有点儿高兴,你的那个‘他’。他分割了自己的灵魂,把自己弄成一个四分五裂的疯子,就为了让自己能够变得……怎么说,纯洁一点。”
“红鹿”的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讽刺。
“‘彼拉多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
“红鹿”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管你高不高兴,我都是这具身体最初的灵魂。唔,当然,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一个被污染过的灵魂。我是一个天生的恶人,宝贝,我太喜欢杀死那些人的感觉了,我折磨他们的肉体,然后用他们的血肉,内脏还有灵魂饲养那玩意。那叫做‘门’的通道。”
“当然,我身体里也许还有着另外一半……该怎么说,善良的一部分?天啊这个句子真让我恶心。他是怎么自称来着?哦,是的,里德,那么就称他叫里德好啦,虽然在他自己的认知中,他也是红鹿。没错,我会把我的记忆分享给他,他从来都没发现自己其实有个分裂的人格……”
“直到他和我都看到了你。”
加尔文在“红鹿”的控制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红鹿”在说话时候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在濒死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我,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完美无瑕的灵魂……你可爱的小里德天真的以为,把有罪的灵魂切割出去,驱逐到虚空,驱逐到地狱……驱逐到‘门’内,他便不再拥有任何罪过,他便拥有留在你身边的资格。”
“……”
“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红鹿”盯着加尔文的面孔然后说到,“我喜欢你的一切,亲爱的,包括你现在这幅又矛盾又混乱的模样……还有脆弱而懦弱的灵魂。你感到动摇了,不是吗?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
“闭嘴……”
“红鹿”大笑起来。
“天啊,你爱他,所以当你发现也许有可能将他和我分割开来时,你瞬间就心动了——你简直跟那个满嘴谎言天真家伙一模一样。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要碰我——”
加尔文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在“红鹿”又一次企图亲吻他的瞬间,他猛地抬起头然后重重地咬向了对方。
“唔——”
“红鹿”发出了一声闷哼。
然后他捂着嘴从加尔文的身上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被咬掉了一小块,鲜血汩汩流下,打湿了他的整个下巴。
而加尔文的口中也满是“红鹿”的血。
“呸——”
他冷冷地瞪着“红鹿”然后将口中的那一小块肉吐在了地上。
他的唾液也被“红鹿”的血染成鲜红。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碰我。”
加尔文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板上,刚才的举动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原本的虚弱加上针剂真的作用,在加上他此时濒临崩溃的精神,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加尔文都知道自己随时在晕厥过去的边缘。
但是他压根不敢想自己如果在这样的“红鹿”面前晕厥过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红鹿”的伤势应该算得上相当疼痛,他的脸有些发白,但这反而让他那满是鲜血的下半边脸愈发显得狰狞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