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灿听到了,摘掉刚戴上的耳机:“冠军杯赛程表发了吗?”
“还没。”李修明说,“不过小组赛我们没什么压力吧,预选赛上的硬骨头被扔进C组了,我们组小猫两三只,说到这个,我看Lion这赛季是废了,起不来了……反正我们现在最关键的还是EPL抢分,WSND怎么不输呢?”
“没事,他们不输,我们亲自帮他输呗。”赵舟插话道,“我们现在状态好,各方面都不怵爹队吧?——小高,你紧张吗?怕不怕左正谊?”
“……”高心思突然被cue,明显底气不足,强撑着道,“不怕啊!我怕他干毛?”
“啧啧。”李修明慈祥地笑了声,当众揭短,“我想起小高刚来SP的时候,首秀紧张没发挥好,成了突破口被对面一顿虐,赛后回基地,又被队霸冷脸教育了一顿——他刚来,不知道队霸面无表情骂人是日常,还以为程肃年对他特别不满意,其实程肃年根本没当回事儿,故意敲打他罢了。他吓得够呛,跑来跟我哭诉。”
李修明的腔调跟讲相声似的,赵舟在旁边笑,封灿好奇地听着,高心思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时我和他不熟啊。”李修明说,“我想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烦哥,可我不好意思直说,我就劝他,我说没事,程肃年年轻时第一次上正式赛场也紧张也手抖,都正常的,人之常情嘛,只要以后好好表现就行,赛季长着呢。他果然信了,我以为这就完事了,哪成想,他不回自己房间睡觉去,拉着我讲了半宿他的职业梦想——”
“闭嘴!”高心思面红耳赤,猛地扑上来摁住李修明,“死胖子,就你话多!”
李修明挺大一坨人,被压在电竞椅上,手脚并用地挣扎,嘴上模仿着高心思那天晚上的语气,念念有词:“‘我一定会成为中国、不,世界!我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强的法师、最牛逼的冠军中单,再也不让人看不起!等我退役了,SP俱乐部队史、EPL荣誉殿堂……所有的地方都会留下我Fire的大名!谁也不能磨灭!’”
“哈哈哈哈哈。”尽管已经听过八百遍了,赵舟仍然发出一通狂笑,和李修明俩人一唱一和地起哄,“目标不小!小高还需继续努力啊!”
高心思虽然喜欢八卦别人,自己的脸皮却很薄,每次提起这事儿都羞耻得不得了,简直是黑历史被人挖出来公开处刑。
但话说回来,谈梦想没什么尴尬的,谈自己够不着的梦想才会显得尴尬,仿佛白日做梦,张口吹牛。
而鲜嫩嫩的小新人才会一脸严肃认真地谈这些,说我以后要成为什么什么样的人,等他混成老油条之后,就像现在,这些都成了可供调侃的笑话,即便心里还有念想,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否则太认真的人总显得不够圆滑,傻乎乎的。
高心思踹了李修明一脚,在后者的吱哇乱叫声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能是因为刚对比过左正谊,这位横空出世的天才中单,把其他“凡夫俗子”的微弱光芒都遮住了,让每个想成为“第一中单”的选手都觉得刺眼,以至于高心思想了想也觉得有点扎心,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下场我会好好打的”,然后就没别的话了。
李修明和赵舟神经大条,没注意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封灿却发现了。
封灿有点意外,没想到小高竟然心怀如此远大的理想,不过也对,打职业的,没有理想的才是少数。
少数人封灿略一沉默,刚才他和程肃年一起吃饭时因为鸡毛蒜皮拌嘴的烦恼顿时不值一提了。
就在这时,程肃年回来了,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教练太平哥。
程肃年的身影一出现,封灿就像装了雷达似的,立刻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
先看到的是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一般不露感情色彩,总是冷淡、肃穆的,像一片寒冷的潭水。
可封灿望过去时,两人目光一对视,他忽然觉得程肃年看见他时眼里的水波似乎动荡了一下,多了几丝涟漪,不知是不是错觉。
“……”
工作时间,工作场合,封灿忍住多余的情绪,绷着脸,把自己的注意力强行扭转回来,对准电脑屏幕。
下午有一场训练赛,打完还要开会。
SP很喜欢开会,一月一大会,几天一小会,主持会议的大多是程肃年。封灿暗暗地吐槽,这人可能喜欢通过开会来展示自己的控制欲,领导们大多有这毛病。
他突然想起件事,有一次他在程肃年的床头柜里发现一个笔记本,本子上记录的是SP最近几场比赛的关键内容,还分别记录了每个队员的场上表现——包括程肃年自己。
当时封灿没多想,只觉得他好严格。
现在再想,忽然发现一个重点——程肃年平时一直在观察他们吧?
只有把场上场下都观察、了解到位,才能精准管理。
“那我呢?”封灿心想,“他是怎么观察我的?除开恋爱层面,在工作上,只从职业选手的角度看,他心里对我有什么评价?”
应该不会太好吧。
比如,李修明是老将了,坚持训练,保持状态最重要;赵舟风格略显激进,但优点是很难被打击,一直斗志昂扬,状态稳定;小高年纪小,经验和技术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是一个有目标也有潜力的选手。
“我呢?”
封灿脑内模拟程肃年可能会给他的评价:情绪化?不成熟?不够职业?没有梦想的咸鱼AD?
封灿把这个疑问压在心里,到了晚上,大家忙完,一起去一楼吃晚餐的时候,他端着自己的餐盘和程肃年坐到一起。
“我想和你聊天。”封灿主动说。
“聊什么?”程肃年面前有一碗汤,他极其严格地把汤里的香菜碎叶一片一片挑出来,突然道,“对了,我今天听陈乐说了件事。”
封灿还没开口,被他带走了话题:“什么事?”
“陈乐说,Lion的老板不知道搞什么东西资金出问题,可能要把Lion卖出去换钱。”程肃年说,“所以他们俱乐部最近内部动荡,人心惶惶。”
“……”
封灿一愣:“那金至秀呢?”
“可能下赛季就转会了吧,不知道。”程肃年挑完香菜,终于肯喝了,喝完一口说,“能顺利转会当然最好,如果不顺利,找不好下家……”
后半句他没说完,封灿明白,职业选手和俱乐部是互相成就的,再天才的选手,也禁不起被俱乐部耽误。
有时是环境不行,有时是队友不行,等蹉跎了几个赛季,终于遇到合适的俱乐部合适的队友,却可能自己不行了——一个选手的巅峰期总共也没几年。
“我……”封灿顿了一下,他心里微微有些感慨,但一时之间理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
可能是他命太好了吧,他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也有足够的好运,在最合适的年龄遇到SP、遇到程肃年。
以他这种条件,如果不拿出百分之百认真的态度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似乎太不知珍惜了吧。
“你想说什么?”
“……”
封灿抬头,发现程肃年正看着自己。
“我想说——”他一肚子煽情的话,和突然冒出来的志气,但在这种气氛下,把这些倒给程肃年听,好像有点莫名其妙。封灿别扭了一下,改口道,“我想说,郭野不会破产吧?他可别学Lion,把SP卖了卷钱跑路。”
“……”
程肃年一口汤呛到,咳了几声:“不会的,我和他有合约,其实SP不只属于他,也属于我,他卖不了,除非卖给我。”
封灿有点没听懂:“你的意思是?”
“我意思是,严格来说,我也算是你的老板。”程肃年微微一笑。
封灿:“……”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
第57章 暗示
其实,自从无意间发现“丰年”的超话,打开新世界大门,封灿就从新世界里学会了很多知识。
比如,他过了好多天才知道,原来“丰年CP”不仅仅是指他和程肃年是一对,还规定了他们两个的床上体位——名字的前后顺序对应床上的一上一下,不能反过来,反过来的叫“逆CP”,敢逆CP的人要被丰年超话里的CP粉骂出去的。
而有粉丝喜欢他在上,自然也有人喜欢程肃年在上,所以他们还有另外一群CP粉,名字叫“乘风”,谐音“程封”。
有一次他出于好奇,悄悄潜入乘风CP粉的地盘围观,结果,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里的人竟然比丰年超话多。
封灿暗中观察了一会,发现她们的发言风格是:“灿灿好乖,又在悄悄看队长了”、“队长好A,绝世好男友”、“好想看队长把灿灿抱进怀里呜呜呜”……诸如此类的。
封灿看得头皮发麻,他敏锐地发现,这里的人喜欢看程肃年强势的一面,在她们心里,大概很喜欢程肃年“霸道总裁”的形象,如果知道她们的队长是SP的老板之一,肯定特别兴奋,然后抱着这个新素材,从新角度使劲编排他们的关系。
丰年CP粉就很不一样了,在封灿眼里,这是一群小可爱,至少她们的审美和封灿本人一样,比如,她们P图画画也好、写同人文也好,程肃年的形象都比较……怎么说呢,也很强势,但强势只是一层壳,剥开这层表壳之后,程肃年是好看的、迷人的,有时甚至是脆弱的,一举一动让人看了心痒难耐。
封灿不大会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她们很会挖掘程肃年的优点,挖下去时每一铲子都直戳他心窝,就像现在——
为了保证明天打WSND时队员们的状态好一点,今天晚上解散得格外早,让大家尽早休息。
程肃年早早洗漱完,穿着一件长袍样式的睡衣坐在床头,正低头摆弄他的笔记本。他修长的手指攥着笔,时而皱眉,时而面无表情,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半个多小时了。
封灿想,这副画面如果拍出来,发在超话里,下面的评论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嚎叫现场,他能分毫不差地脑补出来。
而且一定会有人说:“灿灿呢?灿灿在干嘛?不要拍照了快点扑上去扒掉他的睡衣,日他啊啊啊啊啊”
“……”
封灿抿了抿嘴唇,心想,我也想顺应民意啊,可你们的队长大人太难搞了。
他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书——他说无聊,所以程肃年拿了本书给他打发时间,实际上书名叫什么他都没注意。
“队长。”封灿走过去,贴着床沿站着,居高临下地搂住程肃年的脖颈,程肃年被迫仰头看他。
封灿借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下去。
已经习惯和他接吻了,程肃年没有任何排斥,配合地让封灿撬开自己的牙关,吻得极其缠绵。
随着唇舌交缠的加深,程肃年拿笔的手渐渐松开,啪地一声轻响,塑料中性笔砸在了笔记本上。
封灿逮住程肃年沉浸时略微的失神,狠狠亲了个够。亲完上床,他坐到程肃年身边,轻轻贴过去,搂住程肃年的腰,低声道:“队长,你累不累?”
封灿口吻体贴,程肃年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什么什么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很出戏地笑了一下:“还行,不累。”
封灿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演什么奇葩伦理剧,确实很贴心,为他着想:“都这么晚了,休息时间,别再给自己加班了。”他把程肃年手里记战术的本子和笔抽走,放到一边,“是因为明天要打WSND吗,不光小高他们紧张,你也紧张,对不对?”
“……”
程肃年一顿,竟然没反驳:“有点。”
这可真是稀奇了,程肃年竟然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和别人一样,也会因为重大比赛而紧张?
当然,紧张是正常的,目前SP以一分之差落后于WSND,位列EPL积分榜的第二名,明天这场对决,是两队之间的榜首之争。
但赛季初SP连输两场,磨合不好陷入低谷那阵子,程肃年也表现得镇定自若,从没承认过自己压力大、会紧张。
现在是因为关系越处越深,混成自己人了吗?终于不用在他面前维持“完美强大好队长”的面子了?
封灿很开心,没忍住笑了下。
但正经的安慰话他不会讲,自己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紧张啊,我们很强,一点也不比WSND差,要我说,左正谊纯属被吹过头了,都快被吹得羽化登仙了,又不是没和他交过手,他几斤几两我们还不知道吗?他就一手伽蓝,还想打遍天下?上次输了是因为我们不熟悉爹队的新套路,现在一轮打完,赛季初的打法到现在都被研究透了,别人怕他们,我们SP用得着怕么?”
“……”
封灿倒不是说大话,他一贯自信,而且因为打的是ADC位,自信的ADC总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队友发挥不好也没关系,我carry。
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而程肃年的紧张和高心思不一样,他明显是思虑过多的那种人,顾全大局,把每个人的情况考虑一下,哪方面的风险都得想一想。
封灿这话很难改变他的思维习惯,不过确实让他心情放松了些。
程肃年道被封灿抱得有点紧,他稍微动了动,调整到更舒服的姿势。不等开口,封灿又说:“我以后会好好打的。”
“嗯?”
“就是……认真打比赛。”封灿不太会表达,他趴在程肃年的肩膀上,一字一顿道,“今天我想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能成为一个特别厉害的AD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