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被他吓住, 怔怔地张了张嘴, 反应过来之后恨恨地说：“你等着, 我现在就报警！”

　　保镖要去拦，沈磊冷声道：“让她报。”

　　他长得高，气势足，护工手一顿, 号码再也不敢拨下去。

　　这时候院子里跑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位五十多岁的大爷, 穿着保安服, 另一个三十多岁，看样子也是护工。

　　女人仿佛觉得有了依仗，拉着他们一通说。

　　门卫大爷根本不听她的，低声训斥：“你可积点德吧！你看看人家的样子像是要抢小孩的吗？”

　　“抱着小聋子不放手, 不是抢是什么？”女护工强词夺理。

　　门卫大爷摇摇头，冲着唐宋和沈磊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是来见院长的吗？”

　　——原本不是, 现在是了。

　　唐宋点点头，礼貌地说：“麻烦您带个路。”

　　“唉, 好。”大爷应了一声，看到他怀里抱的小孩, 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

　　先前的那名女护工还要说什么，被另外一位拉住，两个人指着唐宋和沈磊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关系户，嚣张惯了，别跟她一般见识。”门卫大爷叹了口气，领着他们往里走。

　　沈磊的手臂虚虚地扶在唐宋腰上，应了句：“不算什么。”

　　唐宋小心地抱着孩子，拿眼打量福利院的情景。

　　地方不大，建筑很陈旧，娱乐设施也不多。正对门是一栋二层小楼，顶上隐隐能看到“青苗县小学”的字样，看样子像是从前的校舍。

　　有几个小孩子在西墙边玩滑梯，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只有四五岁，身上穿着单薄的棉服，小脸冻得红红的。

　　孩子们看到唐宋一行人模样怯怯的。唐宋冲着他们眨了眨眼，孩子们害羞地别开脸。

　　唐宋笑笑，随着门卫大爷拐到东边的一栋小楼里。

　　楼梯很窄，只抹了一层青色的石灰，扶手掉了漆，露出斑斑的锈迹。二楼拐角的地方有一个木头门的小屋子，门上挂着“院长办公室”的牌子。

　　门卫大爷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不等回应就推门进去了。

　　迎门的地方放着一个陈旧的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唐宋猜想这位应该就是院长。

　　老院长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听到门响也没什么反应。

　　门卫大爷大着嗓门用方言说：“院长，有人要见你。”

　　老院长这才抬起头，把老花镜往下扒了扒，看向唐宋等人，诧异道：“几位是来领养小家伙的？”

　　沈磊指了指唐宋怀里的小孩，说：“我们来这里办事，在路上碰到这位小朋友，把他送回来，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院长听到他们不是领养小孩的，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站起来，抬了抬手，“坐。”

　　墙边放着一排半旧的春秋椅，唐宋抱着小孩坐下，沈磊坐在他身边，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地站着。

　　光是这气势就叫老院长和门卫大爷愣了愣，心里暗自嘀咕：看样子很有钱呀，为什么不收养小孩？

　　自从进了屋，小家伙的视线就放在老院长身上。老院长露出慈祥的笑，“幸幸，到爷爷这儿来。”

　　小家伙对他并不排斥，探着身子想让他抱。

　　老院长把他抱过去，摸摸他圆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依赖地揪住他的衣领。

　　唐宋的胳膊得到解放，竟然有些不适应。

　　沈磊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唐宋往他身边靠了靠，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小家伙身上移开。

　　老院长抱着小孩坐在窗边，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位想了解什么情况？”

　　沈磊开门见山：“贵院的某位护工似乎不太称职，我和我爱人亲眼看到她对小朋友的态度非常恶劣，我想应该跟您反映一下。”

　　老院长看向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是刘静。”

　　老院长看上去并不惊讶，显然也是知道的。

　　唐宋看出来了，忍不住问：“小朋友很怕她，抱都不让她抱，这样的护工为什么不辞掉？”

　　老院长摘下老花镜放在桌子上，笑了笑，没有提护工的事，转而说：“看来是你们帮了幸幸，多谢了。”

　　沈磊板着脸，回：“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唐宋犹豫了一下，放缓语气，“这个孩子……叫幸幸？”

　　“嗯，幸运的幸，沈幸幸。”

　　唐宋一愣，姓沈？

　　沈磊拍拍他的手，沉稳地问：“方便的话，能不能说一下幸幸是怎么回事？”

　　“听不见。”老院长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生下来就这样，没钱治，就一天天拖着。”

　　大概是看出唐宋和沈磊不是坏人，不等他们再问，他就主动讲起了小孩的身世。

　　小孩名叫沈幸幸，父母也是从这家福利院走出去的，都是孤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相互扶持着，到了合适的年龄就领了证，婚后第二年有了幸幸。

　　幸幸的爸爸在超市当搬运工，妈妈做收银员，虽然生活并不富裕，好在一家三口过得还算幸福，即使幸幸听力不好，父母依然悉心照料他。

　　老院长叹了口气：“那两个孩子都是仁义的，明明自己挣的不多，每个月还要拿出来一些给院里的孩子们买吃的喝的，谁承想……唉！”

　　幸幸的爸爸半年前被仓库高处掉下来的箱子撞到了头，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当时幸幸的妈妈怀着二胎，还没足月，听到这个消息受不住，孩子早产了，大人没救回来。

　　最后还是福利院出面帮他们打官司，要了数额并不算多的赔款，一部分做了幸幸父母的丧葬费，一部分交给医院充做弟弟的住院费。

　　那个孩子现在已经六个月了，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唐宋看向幸幸，满心怜惜。在这样的大生大死面前，他们的那些小得小失、小悲小喜真就不算什么了。

　　老院长主动道：“二位如果不忙，我带你们转转？”

　　唐宋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舍不得离开。

　　“我来抱着幸幸吧！”虽然有些唐突，他还是把手伸到老院长跟前。

　　老院长显得很高兴，“好好，你来抱。”

　　小家伙乖乖地被唐宋抱过去，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老院长笑呵呵：“难得这个小鬼头喜欢你，换了一个人都不让抱的。”

　　这话多少有些恭维的意思，唐宋笑笑，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帮他们。

　　老院长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心思，因此带他们转的时候十分尽心尽力。

　　教室、活动室、宿舍都走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条件好坏一目了然。

　　护工们看到院长出来也都围了过来，包括先前和唐宋他们起冲突的那个。

　　对方似乎并不担心唐宋告状，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院长，幸幸这个孩子越来越难带，一眼没盯住就往马路上跑，今天差点就被车撞着！”

　　老院长背着手，没搭理她。

　　唐宋倒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平常都是你带幸幸吗？”

　　那人撇了撇嘴，没鼻子没眼地说：“这么大个院子又不是就他一个孩子，谁得空了谁带呗！”

　　“你知道他为什么总往外跑吗？”

　　“那我哪知道？屁大点的小鬼头，不会说话又听不见的，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听着她不屑的语气，唐宋皱了皱眉。

　　老院长对这件事也挺重视，朝着护工们看了一圈，问：“有谁知道？”

　　几名护工面面相觑，都没人说话。

　　一个打扮的朴素的年轻女人站出来，说：“我觉得幸幸应该是想去医院。”

　　她指了指墙外，众人抬头看过去，透过稀疏的枝干，隐隐能看到“青苗县医院”的牌子，和青苗县福利院只隔着一个街区。

　　年轻女人看着唐宋怀里的小朋友，有些伤感地说：“当初他妈妈就是被送到医院没回来，幸幸是想去找妈妈吧！”

　　老院长摇摇头，“他才多大，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些？”

　　“架不住有人整天朝那边指。”有人小声嘀咕。

　　“你说谁呢？”最初的那个女护工瞪着眼睛问。

　　对方明显不想跟她起冲突，别过脸，没吭声。

　　唐宋这下是生了真气，他向来正直、纯粹，身边的家人和朋友同样如此，最见不得这种没有同情心又刁钻的人。

　　——这人不能留了，一点爱心都没有，配不上这样的岗位。

　　沈磊揽住他的肩，对老院长说：“能单独跟您聊聊吗？”

　　老院长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连连点头，“好好，咱们去办公室谈。”

　　唐宋知道沈磊是打算捐助这家福利院。这方面的事他不懂，也相信沈磊能处理好，于是说：“你去谈吧，我陪幸幸玩一会儿。”

　　沈磊让保镖跟着他，和院长去了办公室。

　　唐宋抱着幸幸在院子里慢慢转悠，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走到哪看到哪。小孩听不见，唐宋也不特意说话，只是细心地关注着他的反应。

　　幸幸看样子很少被这么高的人抱，明明是熟悉的环境，但是视角完全不一样了，那双懵懂的眼睛里终于透出几分属于孩子的天真。

　　他的视线放到大树上，好奇地看着枝干上垂下来的那些圆溜溜的小球果。

　　“想要吗？”唐宋下意识地问。说完又意识到小孩听不到，心里一阵难过。

　　他抱着幸幸走过去，摘了一串，在他眼前晃了晃。

　　幸幸伸出瘦瘦的小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似乎怕碰坏，动作很轻。

　　唐宋放到他的小手上。

　　小家伙疑惑地看向唐宋。

　　唐宋又往他手里塞了塞，让他知道这两个球球就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