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把他锁住好了,反正看不到一点点曙光,那就干脆不要希望。
趁着他还没有站到上辈子的高度,折断他的翅膀,打断他的筋骨,从此他就只能是一个人的了。
萧琰不知道齐漠的这些念头,他遮住了齐漠的眼,没有窥见这些妄念,再一次对齐漠说:“抱歉。”
“我忍不住,冒犯了你。”
那些黑暗的念头因为这样一句话凝固,齐漠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他又问了一次:“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琰收回遮挡的手,看着齐漠黑黝黝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却又万分郑重地说:“意思是——我心悦你,情难自禁。”
然后他亲眼看见齐漠的眼睛里一点一点,亮起了万盏灯,温暖璀璨而又动人。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此时的齐漠早已经不记得自己从来没问过萧琰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握住萧琰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却又带着不自知的颤抖。
“你喜欢我,我知道。”萧琰并没有直接回答齐漠所问,他说,“可是——齐漠,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做伴侣的人。”
齐漠此时也不担忧绝望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难道表了白后就打算不认账?亲都亲了还想拍拍屁股走了?”
“想都别想!”
萧琰轻抚齐漠后背,安抚他的情绪,“并不是这样,我想和你在一起,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该告诉你——”
“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他阻止了齐漠的反驳。
“用你们的话来说,大约是既没有情趣,也不会温柔,且还沉默寡言而又固执己见。”
“而跟你说这些,是为了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是我在问你,我想和你结为伴侣,想知道你愿不愿意?”
“答案不要现在告诉我,留一段时间给自己,认真想一想,在这段时间里,你还有机会可以反悔拒绝,这样的机会,我只给一次。而一旦你答应,往后我们就要一直纠缠在一起了。”
齐漠紧紧抱住这个他喜欢了两辈子的人。
他想说不用留一段时间,不需要思考,他想和他在一起,已经两辈子了。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也不会说出口,事实永远比言语更有重量,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萧琰是从不是一个会被言语所动的人。
—————
告白是以周粥急切的敲门声结束的。
人员伤亡的最新消息出来了。
也不知道该说齐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在山里头,因为一张照片,还隔着一大段路,最后都被萧琰和周粥挖了出来,死里逃生,运气该是不错。
但除了他以外,一同来考察团的人最严重的也只是腿被砸了个骨折,还是找他的时候被砸的,立马就叫人给包扎包扎放一边儿去了,从头到尾除了齐总以外没人有过性命之忧。
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齐漠的运气。
恢复通信后,陈盛一得到齐漠的消息,就带着人马不停蹄往这边赶。知道这位祖宗没事的时候,他终于卸下了绷紧了好久的身体,腿脚酸软,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脑子也终于能够稍稍平静下来了。
下山得靠步行,偏偏又半路遇见暴雨,天知道走着走着发现原本在队伍里头的老板不见了的时候他的心情。
齐漠用担心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的理由,在剧组赖了两天。
他怕自己给萧琰带来不好的影响,刚刚得到回应,也没有自信眼神能骗过别人,这两天就只待在萧琰的房间里,也不要陈盛靠近剧组,只叫医生偷偷过来,给他和萧琰仔细检查了一下。
就这么磨了两天,齐漠最后被萧琰打包送走。
走之前,齐漠穿着萧琰的衣服,想要一个吻。
他不再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高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阿琰,我们做个交换吧。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琰看着齐漠的眼睛:“你可以下一次见面,给了我答案后,再问我这个问题。”
齐漠压下心里的急切,他重新绽开笑容,不是过去显露在萧琰面前的,总带着三分傻白甜的笑,而是成熟的,属于三十多岁齐漠的笑容。
他在萧琰的目光里,不闪不避,带着从没有过的慎重认真,却又幼稚笨拙如孩童地说:“我会很认真很认真地考虑,阿琰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后悔。”
不只一天两天,也不只一年两年,而是整个漫长余生,都不后悔。
“好。”
萧琰站在窗口,目送齐漠下山。
剧组拍摄有条不紊地继续,萧琰继续片场与招待所的生活,出门的时间都和过去相差不超过三分钟。
如果不是亲自和萧琰一起背回了齐漠,周粥都会以为他们只是经过了一个下着大暴雨的日子。
而不是捡回了老板,萧先生和老板的关系甚至有了变化。
萧琰过着和过去相比,没有一丝变化的生活。
只有送齐漠离开的那个晚上做了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七糖:蛾子,你真打算给齐漠机会?要他说不想喜欢你了你就发乎情止乎礼?
萧琰(露出了清清淡淡的笑):你觉得呢?
七糖:我觉得你不是真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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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梦里是天和二年的春天,萧琰与陈将军一起,带领将士苦战两个日夜,终于攻下被叛军占据的都城。
城墙巍峨高耸,每一寸都淌着血迹,每一步都叠着尸体。
在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士兵来来去去,将尸体堆在一起。
“大人,您在看什么?”他的亲信问他。
萧琰回头,俊美无匹的面容清清淡淡,看不出喜怒。
他伸出手指着城门外的山说:“我在看那座山?”
亲信一愣,好奇道:“那座山,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萧琰却不再回答了。
十年前,他得到都城被攻破的噩耗,避开保护阻拦他的部曲,跋涉数百里,独自一人来到这城门之外。
于那座山上,遥望父兄被悬挂在城门上的尸首。
这是他上辈子三十七年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谋划、没有部署,心里除了一个念头再无其他,明明已经猜到结果,却仍要执着地来看哪怕一眼才能甘心。在那之后,无论境况如何艰难,萧琰都没有再有过任何冲动行事。
十年之后,他重新回到这座都城,站在城楼之上,透过飞扬的黄土尘沙,望见过去的自己。
远远有欢呼之声混着失去亲朋的痛苦传来,说不出地怪异。
这场梦并不长,萧琰醒来后,望着窗外月光,回忆起梦中事,突然一怔。
早在和周粥一起在暴雨中踏出招待所的时候,萧琰就明白,齐漠若能活着,大约要一辈子与他纠缠在一起了。
回去看父兄尸首,是他做的第一件不理智的事。
去找齐漠,是第二件。
那天说给齐漠考虑的机会,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萧琰自己也不知道。
他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原以为会是不眠的半个夜晚,却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又做了一个梦。
萧琰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抬起手,手里是一柄剑,剑刃澄澈如秋水,此时却如同蒙上了一层血光。
转过身,印入眼中的是早已有所预料的景象。
一副骨架子。
架子上的血肉被剔得零零碎碎,受刑的人却仍吊着一口气没有死。
哪怕知道这又是一场梦,萧琰仍旧用细布将剑刃擦拭干净,奉于父兄灵位前。
在石城断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很多年前石城嘲讽他的些句话再度从记忆中被翻出来。
“你以为自己身负血仇、满心苦恨,所以该用我祭告亡者在天之灵?萧琰——萧长嬴!能用十万将士连同自己的性命做诱饵,你哪里还会被区区父仇困住!城府深沉,有心无情,若论心狠手辣,我哪里及得上你?死在你手里实在不算辱没!哈哈哈!”
梦还没有醒,萧琰沿着他走过千百遍的回廊,慢慢穿过花木扶疏,带着一身花香也驱不散的浓郁血腥味。
掩在袖子里的手半蜷,指尖冰凉,却很稳。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时那样,还需要花费心思掩饰颤抖到握不住剑的手了。
不成人形的石城被处理掉。萧琰没有因为他那几句话动摇。
十年来,无论愿意或不愿意,杀戮死亡尔虞我诈始终伴随着他。如同磨刀石,将他打磨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有进无退,从无后悔。时至今日,自然也不会被区区言语动摇心神。
但偶然中的偶然,也会回想起那个独自跑回来的、狼狈的一天。
从那天开始,他就只有自己一个了。
————
晚上在梦中连续回忆起过去,萧琰睡得不太好。
齐漠的电话掐着他往常醒来的时间打了过来。
萧琰:“正要去片场。”
“天气很好。”
“你应该自己一个人,认真想一想,而不是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