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抱歉道:“大床房也没了。我们这里只有单人间,要不给您开两个单人间吧?”
“……”
男同事惦记着打游戏,脸色不怎么好看了,往下一拉,“这怎么回事?我们可是早就预约过了的。”
脸色再拉也没办法,服务员看着本子,也说不出个缘由,但的确是没房间了。她为难地看着面前两位顾客,好在这俩顾客也不是什么难说话的人,不计较这一点小事,说了句“没事”,示意她办入房手续。
服务员松了一口气,将房卡交到他们手上,这才低下头去看登记本。她的笔在其中一行上重重一划,有些迷茫地呢喃:“顾黎……”
这位客人是什么时候预定的双人标准间?她连一点印象也没了。
杜云停推开单间的门,将行李放里头。独自住其实最好,杜云停还随身带着血玉和平安符,晚上还指望着和顾先生烧个纸交流交流。这要是真和同事一块,瞧见他什么都不干,就供着块玉在蜡烛上烧纸,恐怕会当他是疯了。
杜云停还不想给同事留下这么个印象。
他收拾完东西,听说这是个温泉酒店,还特意从原主行李之中扒拉出了泳裤,趁着这会儿打算去泡。
傍晚时分人少,大多都还在用晚餐,杜云停把泳裤套上,用一块大浴巾将自己裹着,往浴池里走。他的脚尖试试水温,往里头一踩,温热微烫的水浸到大腿,整个人的骨头都软下来了。
杜云停嘴里头溢出一声舒服的嗯声,从怀里掏出了血玉。
7777:【……】
7777:【你怎么泡澡还带着?】
【万一顾先生透过这块玉看得见呢?】杜云停觉得很有可能,拉拉自己的泳裤边,【我这泳裤可是特意挑的。】
藏青色,小三角,特别紧。杜云停选了很久,觉得这一条最能展示出自己后头的那两块肉,动起来时格外有律动感。
7777;【……】
7777只得违心地说:【你可真是未雨绸缪。】
它从没见过比杜云停在这上头花心思花的更多的宿主。
杜云停往池子边上靠着,特意把血玉摆了个最能看见自己背影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踩水玩。这温泉是露天的,这会儿蒸腾起的白雾袅袅,把视线盖住了大半,杜云停什么都看不清,筋骨松散,将自己的一双长腿在池子里翘起来。
白雾里头,好像有什么人下了水。杜云停只瞥见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看不分明。
他往池边又靠了靠,忽然听见哗啦一声,有人同他说话,“这么巧,你也在。”
是杨达。
杨达也泡在水里,只是神情不像杜云停那么放松,倒像在绷着。杜云停扫了眼他的脸,发觉他脸上的表情也与平常不同,好像是僵了,脸颊绷起来的弧度让人看着不舒服,里头像戳了俩硬邦邦的假体。
他狐疑道:“你整容了?”
杨达脸上表情未变,只说:“你说什么呢。”
他瞥了眼池边上的玉,又盯着眼前的青年。
“陆澄,”他说,“你想不想玩个游戏?”
他的声音奇异沙哑,好像格外激动,僵硬的很。杜云停摇摇头,一口回绝掉,“不玩。”
他站起身来,就要走。杨达不让他走,伸出手来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别走嘛,”他缓缓说,“就是和你玩一玩……”
杜云停脸色彻底拉下来,说:“放手。”
杨达缓缓地笑起来,他嘴唇格外的猩红,跟平常的颜色都不一样。他力气大了不少,杜云停甩了几下都没能把他的手甩脱下来,头皮微微发麻,却忽然感觉手腕上一冰,杨达就好像被烫着了似的,猛地向后一躲。
杜云停趁着这时候,忙披上浴巾上了岸。他上岸后,杨达也不曾动,只站在池子里遥遥地看着他,眼睛里头装满了阴毒。
杜云停觉着不对劲。
渣攻这状态,像是撞了邪。
说真的,杨达撞邪,也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被拿回了平安符后,杨达就连最后一道屏障也没了,难免心里头怨愤。依照小和尚所说,人心中不平时,最容易邪风入体,招惹些歪魔邪道。
更何况渣攻本来就不算什么好人,更容易被缠上。
杜云停如今看对方一眼,简直头皮都要发麻。他往酒店房间走,腿不争气地有点发软,在底下碰到了男同事,男同事惊讶地喊他:“陆澄,你怎么走路不稳?”
杜云停说:“泡的时间久了。”
男同事明白了,帮他一把,扶着他上去。上头有几个同事聚集在一起玩游戏,恰好房间里有一个笔仙盘,有人便嚷嚷着玩笔仙,“没玩过,我们也试试。”
他们招呼杜云停,“陆澄,一起来玩啊。”
杜云停不去,这是个神鬼世界,他又是个八字轻的命,这种东西还是能少沾就少沾。哪怕顾先生能帮他处理掉,那也不能总给顾先生找麻烦。
同事们见他不玩,倒也不稀奇。大家都知道陆澄怕鬼,平日里鬼片是扫一眼都不行的,因此嘻嘻哈哈仍然拿着笔盘,几个人的手握着笔,煞有介事问出问题。
“笔仙啊笔仙,我什么时候能月入百万?”
“……”
杜云停进了自己房间,早早地洗澡睡下了。第二天,他在早餐桌上看见了几个同事,中间就有昨天说要月入百万的那个。
同事显然没把昨天的游戏当回事,说:“昨天笔仙说了,我今天就能实现月入百万。”
桌上一群人哈哈地笑,笑他白日做梦。
“还月入百万呢,这是还没睡醒?”
同事也不生气,自嘲道:“虽然就是个梦,可万一实现了呢?”
他们在早餐后去了海边,这时候阳光正好,并不晒人,杜云停还是抹了好几层防晒霜,在海边上捡了一整天的贝壳,还和同事打了两场沙滩排球。
有几个人和沙滩边上的美女搭讪,杜云停对这些没兴趣,独自在一边往泥里找青螃蟹。
他抓到一只,挺开心地塞口袋里。黑影看看他这会儿欣悦的表情,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杜云停抓到的螃蟹忽然间变多了。这群螃蟹跟瞎了一样,都往他这边的石头上撞。
人家是守株待兔,杜云停是守石头待螃蟹,一抓一个准。他拾起来满满一兜子,还在和7777感叹:【它们真傻。】
7777说:【好吃就行。】
杜云停深以为然,预备着待会儿带回去研究怎么吃。他把螃蟹兜着,远远地听见集合的哨音。
负责组织的同事吹响了哨子,微信通知大家回酒店吃饭。他瞧见人群聚集过来后,点了点人数。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人少了一个,是昨天问什么时候能月入百万的同事。组织人问:“有谁看见吗?”
没谁注意到。沙滩上人挺多,大家又都是成年人,不是小学生出来春游。
组织人也没办法,但一个大男人,又没下水,总不至于丢了。他以为对方是先回了酒店,在手机上记下来,便催促大家先过去吃饭。
“我再给他打打电话。”
这一打,他就再没打通过。直到晚上要睡了,组织人还在找人,他们联系了酒店,酒店派人一起搜寻了整片海滩,一无所获。
杜云停心里也存了这件事,晚上钻进被子里,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杜云停说:“谁?”
外头响起的是那个失踪男同事的声音,道:“陆澄,是我。让我进去。”
杜云停还未多想,随口问:“你怎么回来的?大家都在找你。”
那人却没回答,只仍然重复着同一句话,“陆澄,是我,让我进去。”
杜云停一顿,忽的皱起了眉。
他在搜索时曾经看过,每个人的屋子里都是有屋灵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不能随意进入别人家的屋子,他们要是想进去,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同意。
得到主人的同意……
杜云停忽然庆幸自己拉严了窗帘,不然,要是外头那东西改为走窗,非把原主当面吓哭不可。
他没有回答,闭紧了嘴。外头的人见他没有回音了,敲门的声音忽然变得焦躁起来,催促他:“陆澄,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陆澄,你为什么不开门?”
“陆澄!”
“陆澄!!!”
最后,那声音越来越大,里头带了满满的阴毒,门框哐当哐当地颤抖,薄薄的门板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可周围房间的人却连半点反应都没,仍然平静一片,整个酒店中静悄悄,只有这一道声音回响着。
杜云停只装作没听见,给自己放了首八荣八耻壮胆——可他的身形实际上一直在抖,抖的活脱脱是一个被欺压的小可怜。
放在黑影的眼里,他便是怕到极限了,因此连一声也不敢出,只能将头埋在被子里。
黑影顿了顿,慢慢地浓厚起来,环过手臂抱着他。青年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并没从上头得到什么温暖,反而愈发轻轻颤起来。
黑影顺了顺他的脊背,眼中逐渐涌起了点别的情绪。
他捂住了青年的耳朵,侧头去吻怀中人的眼角。
这一道屏障,让门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青年颤动的身躯慢慢平复下来,只侧躺在被窝里,仍旧是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眼睛下头融了一片红晕,像只白毛红眼的兔子。
外头到底是什么时候没的声响,杜云停已经记不清了。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然天光大亮,他是被外头的喧闹声惊起的。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敲他房门,同他道:“陆澄,出事了……出大事了!”
昨天说要月入百万的同事死了。
他的尸体在海边的一处岩石下被发现,奇异的是,昨天,搜寻的酒店人员也来过这个地方,却完全不曾看见什么尸体。今天早上,他们才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人,只是已经救不了了。
他躺在岩石底下,眼睛还没合上,表情满怀惊恐。他身边洒满了冥币,杜云停瞧着那一幕,忽然间脊背有些发凉。
身旁同事也发现了,声音微微发颤:“陆澄,那些冥币……好像正好百万……”
冥币的面值都大,一张一万。死去的人身边散落着的恰恰好是一百张,正好是他曾在鬼仙面前说过的数额。
鬼仙没有骗人,他说同事昨天要月入百万,同事就真的月入百万了。
只不过,是死了后才能花的钱。
杜云停盯着那人看了会儿,忽然扭过头去搜寻杨达的身影。他在不远处发现了对方,杨达远远地站在沙滩上,只遥遥地冲着这边看。
隔得老远,杜云停却看见对方动了动脸,像是在笑。
渣攻张开嘴,和他说了什么。
杜云停奇怪地看懂了。
他说到的是: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