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点大的小屁孩,能有多大能耐啊,他好歹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刚才被唬住一会儿,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少年至多也就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法而已,大家都是骗子咯,拿他垫什么脚呢。
吹那么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长须道士叉手站在树荫下虎视眈眈,打算看看这个小同行到底能怎么驱邪。
其他人眼看着周锦渊横插一脚,心里焦急,又无法阻止,刚才周锦渊那一下挺唬人,但还没法完全说服他,很怕小孩给扎出什么好歹。
——他一直觉得中医的治疗体系都神叨叨的,特别玄幻,针灸倒是有些效果,他在实习单位的带教老师有时会请针灸医生会诊。
但前提也得是正经医生吧,你看这小道士像是真医生吗?什么阳气驱邪,鬼穴,闻所未闻,怕是和证件一样都是假的。
可让他下巴掉地的事情发生了,大约十分钟后,元元陡然浑身哆嗦一下,眼睛一翻,眼神就瞬间变得清明,左右看了一圈后,竟张嘴奶声奶气喊道:“奶奶,我口渴。”
语气、表情正常,精神清明,全然想不到十分钟前,他还流着口水傻笑,好几天都对外界没有反应。
其他人先是惊讶,而后浑身一寒。
天啊,难道中邪确有其事,否则这情形要怎么解释?
老妇人一阵狂喜,从孙子“中邪”后,就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会喊饿,大小便都拉在裤子上。现在竟然认得出她,还知道表达自己口渴了!
这么看去,可不是恢复正常了么?
周锦渊一点也不惊讶,从容地道:“奶奶您喂水时别碰到针了,待会儿我把针取出来。”
“好,好!”老妇人一边给孩子喂水,一边感谢少年,“道长,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这,这怎么说的……您真是太厉害了!”
中邪这么诡异的病,在医院也没看好,还是高人厉害,一针下去,邪气都被驱走了!
长须道士既觉得神奇,又有点悻悻然。
那实习生和年轻人,也都懵逼了,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年轻人怔怔道:“不……不是吧,元元真的中邪了?”
周锦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不是都跟你说我拿的医师证了吗?刚还针刺治疗呢。
“从中医说这孩子是癫症,也不知在学校受什么刺激了,痰蒙心窍。我针刺内关、人中、三阴交、极泉等穴位,为他醒神开窍。心窍重开,自然立刻痊愈了。十三鬼穴嘛,虽然带有迷信色彩,但属于临症有效的经验手法。
“百邪癫狂都是病,我说驱鬼是为了安抚老太太,你怎么也信了?”
看着周锦渊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年轻人脸都绿了,有点欲哭无泪之感。
靠,不都是因为你信誓旦旦的样子太能唬人了。还特能变脸,刚刚还鬼穴、驱鬼,现在就“百邪癫狂都是病”了。
而且他本人还真没看过中医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全程才十五分钟,刚才还疯疯癫癫的病人就痊愈了!
周锦渊的话说得很清楚,虽然治疗原理不理解,但杨奶奶已经知道了刚才的说辞只是哄自己,愿意接受治疗,没有中什么邪,孩子就是生病了,真正治愈他的是小道长的医术。
再看那个野生道士,可谓压力山大,仙风道骨也维持不住了,在杨奶奶的怒视下逃之夭夭了。
老妇人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气,好在刚才还把这骗子的名字、手机号记下来了,非得曝光他不可。
赵道长很是汗颜,他刚才急得跳脚,谁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略带羞窘地道:“那个,没想到周师弟才二十一岁,医术居然这么好。”
老妇人先是大悟,听到后半截又咦了一声,“不是吧,二十一了?我还以为才十六七岁呢!”
周锦渊的微笑停滞了一瞬,“……”
所谓老医少卜,大家都爱找年老有经验的医生,偏偏他不但年纪不大,还是张娃娃脸,别提多吃亏了。
即使是不是十六七,二十一这个年纪也很小了。实习生心里道,没想到针刺技术这么好,见效之快,他带教老师请来会诊的针灸医生都不如。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之前一时真懵了。不是他挽尊,他是真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也突然想起来,好像中医如果考证,不是一定要去读医学院才能考执业医师证,以师承方式学习的也可以考取医师证,那估计是学习得很早吧。
实习生长吐了一口气,今天可算是长知识了,他决心回去还要搜一搜那个什么十三鬼穴,以后说不定用得到呢。
实习生摸了摸手臂,对周锦渊道:“说真的,你演技太好了,疗效还这么快,我从没见过,几乎以为真有鬼,一阵恶寒啊。”
周锦渊看了实习生一眼,拍拍道袍说:“你还学西医的,信念坚定一点,别比我还迷信。”
实习生:“你%¥#@*…………”
……靠,算了。
第2章
道家有五术,山、医、命、相、卜,也就是修行、医术、命理、相术和占卜,以术弘道。
历史上很多名医,比如陶弘景、孙思邈其实都是道士出身。
到了现代,两种职业早已没有干系,但还是存在一些特例,比如周锦渊,周家道士仍然传承着医术。
——作为火居道士,他们和一般人概念里的道士不太一样,能够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属于在家修行。
周锦渊从小一边读经方本草,一边看周易八卦。
在旁人眼里,说他是道士吧,他活在世俗里,说他是中医呢,又显得比牛皮癣广告上的“老中医”还要神叨叨的。
尤其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海洲省,刚才想给小孩治病,还得连哄带骗的!
不过嘛,他还是顽强地做到了以术弘道——百邪癫狂都是病要科普,但他也邀请了两个年轻人下次和老太太一起来道观听听道课,感受一下。他们俩都答应了。
周锦渊是瀛洲省人,不过两省相邻,历史上曾互有大型迁徙,口音也相近,所以之前都没人听出来他不是本地人。
都是宗教界人士,这香麓观的秦观主和周父是旧相识,现在周锦渊来了海洲省,当然上山拜访。
出了杨奶奶那么个小插曲,也不过是耽误了半个小时,在赵道长的引领下,二人继续上山。
“周师弟啊,听观主说你是来海洲工作?怎么会想背井离乡呢?”有了刚才那一出,赵道长现在觉得周锦渊怎么看怎么神秘,难免对他的来意更加好奇几分。
周家一直在瀛洲省,故土难离,在别处游历、问道是一回事,长住又是另一回事了,周锦渊这个行动着实让人有点困惑。
“也就是这两个月才决定来的……”周锦渊无奈地道。
话音刚落,他手机响了,赵道长看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就放缓语气对那头道:“小雪,我已经到了,正在香麓山。你在学校和新同学好好相处,过几天咱们再见。”
他叮嘱了几句生活,和之前展现出来的戏谑调侃截然不同。
赵道长也听不清那头声音,等他挂了,失笑道:“师弟,这‘小雪’是你女朋友吗?你不会是为了‘小雪’来海洲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师弟年纪小小,也够多情的了。
结果周锦渊也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啊,‘小雪’是男孩子,我拿他当亲弟弟。不过,要说是为了小雪来的,也差不多,他今年考上了海州的大学,正在军训,我晚到一步。”
赵道长闹了个乌龙,讪讪一笑,“师弟啊,你这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了,很少见大学生还要陪读的。”
不远千里来海洲,竟然是为了给一个半大孩子陪读?
周锦渊简单地道:“我和小雪的哥哥是至交,他哥离开后,一直替他哥照顾他。小雪……考了个好大学,但不大愿意离家。”
……可怜!
赵道长还听出了一点端倪,周锦渊没说,但是小雪的父母还有其他亲戚去哪儿了?哥哥出事后。反而让一个外人来照顾,看来这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啊。
这样,也难怪孩子依赖周师弟,也更显得周师弟有情有义了。赵道长钦佩地道:“师弟这么不计回报,照料好友的弟弟,真是高义啊。”
周锦渊“嗨”了一声,“受之有愧啊,他哥每个月还要给我打钱呢,我有偿劳动,有偿劳动。”
赵道长:“蛤??他哥不是……”
“哦,”周锦渊也发现他误会了,“他爸妈在地球另一边赚钱,他哥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了。”
赵道长:“…………”
赵道长心情复杂,“误会了,你那么说我还以为……而且……真是有点那什么……”
都那么没有责任心的吗?
“是吧,我也觉得那什么!”周锦渊啧了一声,“大家这么熟了,出家为什么不来我们道门?嫌我们不如和尚吃香吗?”
赵道长:“……”
……
周锦渊到了香麓观,就受到秦观主的热情接待——秦观主和周父不止是道友的好交情,以前周父给他治过顽疾。
“这就是三山兄的独子锦渊,三山兄可不止一次同我夸耀了,通晓经典,聪明着呢!”秦观主给香麓观的其他道长做介绍。
一位头发花白的道长呵呵道:“锦渊嘛,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但十六年前我可是抱过你的!你模样没变啊,就是长开了,更秀气了,我一眼就认得出来。”
“是谢中裕道长吧,您和十六年前也长得也一模一样啊,”周锦渊细看了看他,说道,“十六年前您和秦师伯一起来过瀛洲,还给我念过一段《抱朴子》。”
这位道长看向秦观主,他以为自己没察觉时,秦观主其实提前介绍过。十六年前,周锦渊才五岁,他认得出周锦渊不奇怪,但周锦渊能记得他,就出乎他意料了。
秦观主却摇头,“我可半个字也没说。”
“记事比较早,记性也还行。”周锦渊点了点自己的头。
秦观主心里暗暗点头,三山兄没吹牛,听说锦渊几年前就出师,在摸索自己的路子,原来这么早慧,难怪了。只是不知道和其父比起来,还相差几分。
介绍过后,秦观主又单独和周锦渊聊了聊。
“真的不打算住在山上吗?”秦观主问道。
周锦渊来拜访他,不止是因为两家的情分,作为长辈,秦观主也义不容辞要为周锦渊张罗一下。如果周锦渊愿意,其实香麓观就能提供住处。
“谢谢师伯,不过一来,我弟弟来这边上学了,我打算住的离学校近一些,他也会申请外宿。”周锦渊答道,“二来之后还要去上班——我还没谢谢师伯呢。”
“没什么,只是临聘人员,你都考好证了,本来也不难找工作。”秦观主笑呵呵的,并不居功。
秦观主和海洲市三医院的副院长都是书法爱好者,交情甚笃。
他和副院长提起有个子侄要找工作时,对方就表示,三医院也有中医科,暂时没有空缺,但要是不介意可以走临聘先进去工作着,也就是做临时工,程序也简单。
周锦渊学医也不少年,以前跟着周父出诊,后来单独出诊,从来没在医院上过班,来海洲人生地不熟,倒只能先找个单位。
其实证件拿到手后,就具备了资质,他考虑过自己开个中医诊所。当然,暂时没开成,因为他家里缺矿,且攒着钱呢。
希望有朝一日存够了钱,能够实现目标。
说起来……这单位的绩效水平也不知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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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洲市三医院家属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