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原来只是有点发愁,结果越说越紧张,越来越焦虑。
Hector忽然上线了,他说:“不会的。”
容见发了好多个大哭的表情,试图引起Hector的同情。
Hector沉默很久,才说:“你用心送的礼物,对方不会不收的。”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沉默太久了,而且自己又一直在说礼物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容见觉得Hector也会希望别人能送他一套设备,或许不用那么多,只要一个刻着“Hector”的键盘就可以了。
Hector真的是很好的人,即使有时候容见为了人设装疯卖傻,事后想想自己都不忍直视,Hector也从来没不耐烦过。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危险系数太高,容见很想也送给对方一份礼物。
他一时被冲昏了头脑,飞快地打下一行字:“我也好想送给叔叔礼物,可是妈妈告诉我不可以和网友有现实的联系,所以就没办法了。但可以写叔叔的名字,当作礼物送给叔叔可以吗!”
这话说出来容见都觉得脸红,好像是在自作多情。Hector好歹也是一个成熟的三十岁男人,怎么会想要一个十五岁的幼稚女初中生写的名字。
可Hector说:“好。”
容见骑虎难下,只好打开台灯,展开便签本,蘸着粉色的墨水写下Hector的名字。
他写毁了四五次,挑选出满意的一张,又只拍了那张便签纸,小心查看没有开位置定位之类会暴露自己信息的权限,才将照片发了过去。
容见更紧张了,大约无论送出去什么,都是想要得到肯定的。
他推开门,走到露台上,想吹一会儿风,冷静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Hector终于说:“茸茸球的字写得很好看。”
很难得的是,他的句子后面还跟了一个爱心。
这是容见第一次看到Hector发表情符号。
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同Hector讲了几句胡搅蛮缠的话,最后互道晚安,才退出了“寻他”。
容见站在露台边缘,没有点灯,远远能看到属于明野的那一间屋子还是亮着的。
他又有信心了。
容见是在第二次月考完的那个周日去找明野的。
因为是为了感谢辅导而送出的礼物,在聊天软件上交流总显得不太正式,容见想要当面同明野说。
那天秦州和周小春出门参加宴会,韩云又正好有事,容见不用担心被人发现,避开佣人,朝明野的小屋子走去。容家大多数佣人都住在新建的楼房里,可孙老头的年纪大,在容家做了很多年,所以住的屋子也是多年前造的,在花园里头,方便他修整花树。
容见穿过花园的小路,没遇上一个人,终于快走到了。
可里面有人在说话,不只是明野一个人。
容见停下了脚步。幸好这条小路足够曲折蜿蜒,又种了常绿的灌木,他们才没发现这里多了个人。
那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正阴阳怪气地说:“呵,小白脸,最近大小姐也不来找你了?以前不是对你挺好的,还送你去上学。要是我可没脸要这种钱,这叫什么事?”
“也是,你除了这张脸,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大小姐一时迷了眼……”
容见只听到这里为止。
他从那条小路里走出来,才看到那个青年男人,也是家里雇佣的人,容见不太记得清了。
而明野则斜倚在墙壁上,指间夹了根烟,低着头。
容见比那个青年男人还要高一些,他站得笔直,语气很冷静,却又居高临下:“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你和我是雇佣关系,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尊重不公平可以随时辞职或者去劳动工会反映情况。”
那人哽了一下,还想要反驳,容见却不想再和他多说了。
他偏过头,径直说:“但是现在你被开除了,等韩姨回来直接和韩姨说行了。”
那人无话可说,用力踹了下树,怒气冲冲地离开。
日近黄昏,天上堆满了粉色的云,是多日阴雨连绵后难得初晴的天。
明野站在昏黄的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抬起头,慢吞吞地吐了个烟圈。
他的眼瞳漆黑,晦暗难明,像是下雨时阴郁的天。
容见想,连下了几日雨,明明今天已经放晴了,明野的眼里却还在下雨。
他想要明野放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要变成小太阳的见见!
第二十二章 秘密
可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
容见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太阳,不能令雨天放晴。
甚至连现在的情况,其实容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也被人骂过“野种”。等到长大了点,懂事后,再有人这么骂他,容见是要揍人的,连看到这一幕的人他都讨厌。
明明知道无意间旁听到的人是无辜的,还是会忍不住迁怒。
而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旁听者。
明野问:“小姐听到了吧。”
他似乎在问,却是以陈述的语气。
容见感觉不太妙,捏紧了裙角。
明野偏过头,似乎在看着容见,很漫不经心似的说:“他从前和我住得很近,知道她是□□,所以那么说也没错。”
他依旧半垂着眼,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说这句话时连用了两个含糊不清的代词,可容见明白是怎么回事。
容见紧紧地抿着唇,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很为此难过一样。
可明野只是在试探他罢了。
明野并不怎么在意别人怎么咒骂他,他做事只为了自己,从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所以也从不为这些事生气,那些人却要因此付出代价。
只是“野种”这两个字略有不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明野从才记事开始,肖琳不顺心的时候就会这么骂他,并且伴随着动手。
明野本能地厌恶这两个字,因为那代表着他曾经无力反抗的日子。
不过那已经是太多年前的事了,明野都不太记得清了。
而容见终于反应过来,明野方才对自己讲了什么。
他不可以对明野说,自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那样的承诺轻飘飘的,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
容见很小声地讲:“我知道了你的一个……”
他的话顿了一下。
“秘密。”
明野觉得很有趣,容见用这样的一个词去形容刚才发生的事。
他猜不到容见接下来要做什么。
容见走到明野身前,仰起头:“给我一支烟。”
明野沉默了片刻,终于抽掉了那支烟,才拒绝他:“高中生不应该抽烟。”
容见歪着脑袋笑了笑:“男高中生不是才光明正大地抽掉了一根,你有性别歧视吗?所以不给我。”
他很认真地说:“说真的,我要抽烟。”
明野想,十五岁的女初中生总不该抽烟。
可他不能用这样的理由拒绝容见。只能妥协地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容见,自己又点燃了一根。
容见是个上过大学的青年,当然被人撺掇着抽过烟,却不喜欢那种味道,也就没有上瘾。
他的动作不太熟练,点烟都用了好一会儿,抽第一口的时候还被呛了一下,差点咳出声。
容见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抽着那根烟,朝前走了两步,长发和裙角被晚风吹起。
他停在了小屋前面的台阶上,打开手机相机,仰起头,将自己的脸和上半身完整清晰地映在镜头上,包括衔在嘴里,实际上根本不会抽的烟。
天边的光已经熄灭,留下来些许余烬,照不亮天,也照不亮地。
而相机的闪光灯忽然闪了一下。
光全落在了容见身上,很明亮。
在那一瞬间,容见就像是这片花园里的太阳。
可明野站在小屋的角落边,是阴郁灰暗,永远照不亮的雨夜。
拍完照片,容见才拿下嘴里的烟头,实际上明野的烟太呛了,他抽得很难受,可又觉得太丢脸,连根烟都抽不好,又继续含泪抽下去。
容见点开明野的微信,将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他说:“好了,现在我们交换秘密了。”
其实容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明野放心,他听到了这件事就是听到了,永远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只能让明野觉得,自己不会把秘密说出去了。
虽然和明野的秘密比起来,容家的病秧子大小姐表面柔柔弱弱,背地里却放飞自我抽烟这件事不值一提,可好歹也能算得上筹码。
容见不能说出关乎性命的秘密。
倒是明野怔了怔,容见也太幼稚了。
就像小朋友一样,做错了事情害怕对方不能保守秘密,也要抓住对方的把柄,这样才不会担心对方告诉家长,受到惩罚。
实际上明野没有做错任何事,容见也没有,可容见正在为了明野而犯错。
即使只是很小的错误,也不值得犯,而理由大概仅仅是为了让明野安心。
也许这种行为该被形容为愚蠢。
可明野不能冷静理智地下这个定义。
他打开微信,接收原图,也许是网太慢了,转了好久,才显示出那张图。
也许是打光的缘故,照片里的容见五官轮廓很深,眉眼透着锋利的漂亮,正放肆地大笑着,嘴唇上衔着的烟头半明半暗,他对着镜头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像是在狙击某个人。
明野甚至觉得,容见涂上深红的指甲油会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