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打开手机,似乎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了好一会,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旧金山的夜晚灰蒙蒙的,但远处是灯火通明,似乎连天空都能照亮,那有没有星星都无所谓了。
可有没有容见是有所谓的。
容见接起电话,很轻快地“喂”了一声,又问:“是明野吗?”
明野笑了笑,压低嗓音:“是我。”
容见讲了今天上了什么课,哪些重点内容,其实明野都没必要知道,可他想听容见说话。
这样讲了十多分钟后,容见终于绕回正题,他问:“你去做什么了?”
明野没打算对容见说谎。
一般而言,他不会先暴露自己的底牌,将一切都告诉对方,更何况还没能确定容见的秘密。
可那是对别人,容见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不一样。
明野准备说他现在在国外,签了什么合同,做了什么软件。
心脏却骤然剧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野捏紧手机,不太能站得稳,往身前的玻璃窗摔了过去,勉强站稳了脚。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不再想刚刚想说出口的话。
周慎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朝明野那边看了过去,明野不再控制音量了,似乎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不小心被自行车撞了一下。对了,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周慎反应过来,明野去拍卖会买下那对耳坠的原因。
实在是很浪漫的理由。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前途无量,为心上人一掷千金,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可周慎今年四十二岁,未婚,在旧金山呆了二十年,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年轻人,见过他们起起落落,总不太认同这种过于热烈的感情。
年少时的爱情很难长久,就似美梦不易成真。
容见在电话那头问:“是什么礼物?”
可明野却听不太清,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心脏的疼痛,过了好一会,才说出结束的话,,“等回去送你。晚安。”
挂断电话后,明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应该说晚安的,浮城现在是白天。
他是被疼昏了头。
周慎看到明野转过身,额头上满是大滴大滴的冷汗,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甚至都想要叫救护车了。
明野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有似乎有些脱力,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缓过来,对周慎说:“帮我端一杯水,继续。”
周慎急急忙忙端水去了。
明野擦掉了冷汗,感受到心脏一如往常的跳动,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证明了一件事,这个世界是有限制的,重生不能被说出口。
那是不是容见的秘密,也不能告诉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大概会借聪明的明哥猜出这个世界对他们俩的限制逻辑(。
第四十四章 心跳
处理完剩下来的事后,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
周慎习惯通宵做事, 都觉得困得厉害, 不过他拿的佣金很高, 自然负责到底,又点开一封邮件,抬头望向明野:“有几家报纸的采访,要接受吗?”
明野看起来不太困, 他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过大的起伏, 连签下合同的那一刻都没有, 除了打那个电话的时候。
他偏头看向窗外, 太阳还未升起, 又沉默了片刻:“接受一家,只能文字采访。另外名字就用Hector。”
周慎点了下头, 很快抉择出该选哪一个报社,写起了回复邮件。
明野站起身, 去浴室冲了个澡, 换了衣服, 出来后对周慎说:“周围有什么珠宝店吗?”
他的话顿了顿,又说:“不用陪,我自己去。回去的机票订今天中午的,至于采访等回国后再说。”
周慎没料到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给小女朋友买东西, 开玩笑似的说:“明先生,昨天的古董翡翠已经够漂亮了,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的。”
明野不置可否。
没有别的原因, 而是那对翡翠耳坠太漂亮了,一看就价值不菲,在没说出真话前不能送出去。
周慎只是提提意见,不可能左右雇主的行为,十分有敬业精神地敲了几个相熟的人,将珠宝店的详细信息发给了明野。
明野十二点钟上了飞机,飞机起飞后就闭眼入睡了,但他睡得很浅,不太安稳。
明野通常是没有梦的,但在云端之上的时候,他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是十多年后的事了。
他和程简站在容见的坟前,程简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别的也就算了,她做了那种恶心事,怎么配安稳地待在坟墓里?”
那天久阴有雨,他们各自撑着伞,细雨落在伞面,很久才能聚成水珠滑下。
明野隔着稀疏的雨雾,望向墓碑上容见的照片,那是一张漂亮而陌生的脸。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自己说:“我已经讨回来了。”
程简激动地问:“您怎么讨回来的?她很快就死了。”
是的,那件事后不久,容见很快就死了。
明野想,算了。
于是,他对程简说:“随你。”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梦到这里为止,明野醒了,隐约觉得头疼,再也睡不着了。
明野落地是在浮城的中午十二点钟,他打了辆车,回到容家时恰好是下午一点半。
他回去洗了个澡,没有睡觉,发信息对容见说要他来拿礼物。
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的。明野几乎是连续通宵了好几天,精神不太好,应该休息一下。可他就像每个才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想将礼物送给心上人。
他们约在小屋前的花园里见面。
明野有点困,便点了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容见从小路的另一端走过来。似乎是来得太着急了,连头发都没梳,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朝明野笑了笑。
虽然容见穿着裙子,头发很长,长得过分漂亮,可明野没把容见当女孩子。
而是当喜欢的人。
明野按灭了烟头,站起身,走到容见面前。
他的礼物是另一副耳钉。那是一款纯黑色的耳钉,主体是很小的一颗石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那副耳钉要在光下才会闪,设计的寓意很好,是将光比作恋人,有你才能闪光,可在这样灰暗的冬日里显得很黯淡,不够漂亮。
容见却很喜欢,他将耳钉举到眼前,对着从云里透出来的些微光亮,轻声问明野:“好漂亮,从哪里来的?”
明野哄他说:“在路上遇到的卖手工艺品的小店里买的。”
当然在普通的手工店里是买不到这样的首饰的,但因为这枚耳钉表面上黯淡无光,这句话反而很有说服力。
容见对珠宝不太了解,以为明野说的是真话,看得更仔细了。
明野接着说:“你的皮肤白,才能戴这样的颜色。”
容见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忽然惊醒,明野对自己太好了。
这种好已经超过了以前的那种辅导老师对学生的照顾,因为戴再漂亮的耳钉也不会让成绩变好。
可仅仅是猜想都足够让容见的心在那一秒钟疯狂跳动。
他不想要明野对自己这样好。
明野走近了两步,接过了容见手里的耳钉,对他说:“要不要试戴?”
容见怔了怔,他好像忽然很累,没什么力气,连眼里的光都消失了。
明野又问了一遍。
容见低下头,不再看明野,很小声地说:“不戴了吧,我好累,想回去休息了。”
他不想要这样的。那是明野很用心地带给自己的礼物,他很喜欢,却不能表现出来。
明野并没有难过,他不知道容见为什么情绪转变得这么快,却能确定不是讨厌自己、讨厌礼物的缘故。
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能哄得好的。
明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容见的身上。
他的耳垂很白,且软,又过分敏感,前几次戴耳钉的时候轻轻一碰便会发抖,又可怜又可爱。
明野忙了这么多天,实在太累了,需要碰一碰这样的耳朵恢复精神。
他压低嗓音,语调里似乎带着一丝恳求,说:“我想看你戴好不好看,可以吗?”
容见很为难。但他对明野的狠心只有一小点,刚刚的拒绝已经用光了,还没来得及再生产出来,他只好说:“可以。”
他戴那枚耳钉果然很好看,可明野只戴了一个,就要帮容见摘下来了。
容见疑惑地看着他。
明野说:“不是说累了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容见点了下头,实际上当天却几乎一夜没睡。
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明明默念过很多遍,其实他们俩之间除了友谊什么都没有,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枚黑色耳钉,又想到明野温热的手。
大脑会骗人骗己,心却太诚实了,只能依靠本能,反而不会撒谎。
遇到喜欢的人,听到想听的话,想起令自己快乐的事,它会不自觉地跳快很多。
容见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为明野而心跳加速,大脑却总是视而不见。
可今天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