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的脚步一顿,在原地停了一会,容见清晰地听到了明野叹气的声音。
好吧,容见委屈地选择闭嘴。
这里离诊所的距离不算太远,明野的脚程很快,只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从明野后背下来的时候,容见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可惜似的,表面上还要装装面子,“其实我自己有力气可走。”
明野转过身,扶住容见的手腕,他笑了笑,语调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男朋友背受伤的对象不是应该的吗?”
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明野想过了,世界只限制他不可以说重生,又没不让他告白。
如果表了白,即使是作为追求对象,可以做更多的事,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那为什么不表白?
明野知道,现在不是个合适的场景,时机也不恰当。
可恒久的忍耐与等待是不必要的。因为这件事不是说做很多准备就一定会成功,选择权和决定权在容见的手中。
这是明野生平第一次将命运的答案由别人确定。
他甘心情愿。
明野抬起容见的下巴,两人目光直视,他很认真地说:“小姐,容见,我在追你。”
他的话停顿了三秒钟,“如果这么说还不够明确的话——”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哥很多第一次都给了见见,以后也有很多第一次要给呢!
第四十七章 虚荣
诊所这条街的尽头, 周围很安静,明野在讲的是只有容见梦里才会听到的话。
容见没想过明野会现在就表白。他以为明野这样的性格,会做很多准备,会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会确定告白不会失败, 直到那个时候, 明野才会表白。
所以容见也会做梦, 梦到自己没有死在六个月后,梦到他可以和明野一起去毕业旅行,一起去念大学, 一起过下一个圣诞节。
到那个时候,就不用明野做准备了, 容见会向明野表白。
容见在梦里还想, 那时候唯一要担心的只有明野作为男频升级流男主,不能接受和男人谈俩爱。
可也没关系,容见觉得自己会有很漫长的时间去追明野。
反正明野直到《恶种》结束,也没找到喜欢的人。
容见想的很好,其实心里明白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当不了真。不过他以为美梦会因自己的死而坍塌, 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快。
即使没谈过恋爱, 容见也知道这不是个恰当的时机, 没人会选择在现在告白。大约喜欢就是令人头脑发热,荷尔蒙升高,冲动地做出以往不会做出的事。
容见看书的时候, 明野冷静理智到如同无感情的神佛,他以高人一等的目光看待所有事所有人,即使生命受到胁迫,也会按照一步一步按照原先的计划前进。
可现在明野昏了头。
这些天容见表面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实际上日日做梦,他在梦里预演了一百遍告白时的场景,可听到明野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心跳还是快了很多很多秒。
有一瞬间,容见眼前发亮,似乎看到了天光。
现在却是黑夜。
所以,容见想了片刻,终于说:“不了吧。”
他没在用同性恋当成借口,很认真很郑重地说:“我不想谈恋爱。”
说完这句话后,容见感觉耳朵深处一阵轰鸣。
他没办法抬头,勇敢地直视明野,也无法说出最简单明了的理由——我不喜欢你。
容见觉得自己很懦弱,明知道不能谈喜欢,不能谈爱,不能让明野继续喜欢,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大概源于他心底微小的希冀和奢求,好像这样就有挽回的余地,等高考过后,他就能重新和明野谈喜欢和爱。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明亮的白光透过诊所的玻璃门找到外面,街旁的路灯虽然还亮着,却昏昏暗暗,他们站在两处光源中间,像是不能被照亮的阴影。
容见低着头,半垂着眼,展开掌心,茫然地盯着沾着血、擦破皮,湿漉漉的伤口,那一处本该很疼的,现在却感觉不到。
过了片刻,明野终于说:“我想过你会拒绝。”
当然,想得更多的是成功会怎么样。
明野的声音很低,很沉稳,与寻常几乎没什么不同,却在话尾停顿很久,似乎要暂缓情绪,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容见还是没敢抬头。他一直对明野很心软,此时还没看到明野的表情,仅仅是靠猜测明野的语意,心脏就已经蠢蠢欲动,跳个不停,鼓舞刺激容见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大约因为心是个功能缺失的容器,只能承载爱、喜欢或是什么别的感情,对理智过敏,所以不懂得是非利弊,也不能明白口是心非。
明野继续说:“没关系。我没追过人,也知道一次很难成功。”
仿佛在爱人的路上总要经历千难万险,得到的回报才格外坚贞长久。
可容见不想要这样,他只想顺顺利利地接受表白,谈恋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明野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到连近在眼前的容见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他所说的话。
明野说:“大概运气好的人,表白一次就能成功。而我运气一贯不太好,所以可能要追很久。”
容见难过极了,胸口发闷,光靠鼻子不太能喘得上气,只能掐住掌心的伤口,才能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话。
《恶种》全文两百万字,讲述了明野从十九岁到三十岁的故事,期间明野登过高山,跌过深谷,也曾生死一线,却没说过一次运气。
明野不求神佛,只靠自己。
容见大口大口地喘气,没办法说“你别追了”“这是没可能的事”这样的话。
明野似乎能很快就收敛住意外泄露的情绪,他偏头对容见说话,语气甚至有些抱歉,“不应该在刚才说那些话,太耽误时间了,你胳膊上还有伤。”
容见干巴巴地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哦”字。
他宁愿去和人再打十次架,也不要看到明野难过一次。
而且在原来的世界,是没有这些的。容见想,他可能是明野的坏运气。
明野不再提刚才的事,依旧很克制地拽着容见的衣袖,把他往诊所里拉。
直到踏入诊所,容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天光,而是抬眼骤然映进瞳孔的日光灯。
即便是再欢喜心动,也没有奇迹降临。
诊所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当值医生,看到明野和容见后,让护士把他们带进里面的诊室。
明野把容见扶到椅子上坐好,低头温和地说:“我去外面缴费,你先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容见不想和明野分开,但他还是点了头。
明野转身离开了诊室。
容见没力气看手机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又再次走进来,明野还是没有回来。
他本来想发消息问明野的,想想还是算了,对护士问:“请问送我来的人还在缴费吗?”
护士还在忙着布置医生之后要用的工具,随口回答:“早就交完了。我看他好像出去了。”
容见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护士正好转身,看到狼狈的容见,毕竟他表面还是个女孩子,大概有点可怜他,安慰着说:“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吧,等等就回来了。”
其实容见很能理解明野,他刚刚告白被拒,能立刻收拾好情绪,把自己送进诊所已经很厉害了。告白失败这样的事,只要是珍惜喜欢,无论在哪个年纪都是很难过的。
容见想,如果明野暂时不想再见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护士似乎忍不住打抱不平,“你还是个女孩子,他怎么就跑了留你一个人……”
容见忍不住替明野解释,“我是自己打架受伤的,他是好心送我来的同学。”
医生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戴上一次性手套,对容见说:“有几处伤口?”
容见摊开左手,露出手臂和掌心的伤口,想了一会,又撩开头发,右边额角也被撞破了皮,周围一片淤青,加上容见本来的皮肤就白,看起来触目惊心。
医生看了几眼,很熟练地拿出工具,叮嘱了句:“没多大事,就是会有点疼。”
最先处理的是掌心的擦伤,也许是因为伤口不太深,容见没感觉到有多疼,就是很冷。诊所里原来没有人,空调是才打开的,温度不高,清理伤口的器具和药水也很凉,容见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冻住了,冷的厉害。
医生本来要缝合胳膊上伤势最重的划口,容见却要求先处理额角的伤口。
额角的伤口处理到一半,门忽然又被打开,灌进来一室冷风,容见反倒被冻清醒了,连医生的叮嘱也顾不上,擅自偏头看过去。
明野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一低头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处理伤口的容见。
他皱着眉,有汗水从额角滚落,似乎对容见的不听话很不满意,“不是说了,等我回来陪你一起。”
容见怔了怔,很快反应,“对不起,我没看手机。”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蹲了下来,将充好电的热水袋塞到容见的胳膊下垫着,也顾不上还没清理的皮肤上还沾满血。另一个塑料袋里装着热好的三明治,鲜牛奶还有一些一看就是给容见准备的东西。
容见想,原来明野是给自己买东西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远远不如明野因为伤心离开,可容见私心里觉得很开心。
医生很快就清理好额角上的伤口,最后一个是胳膊上的,伤口很长,却不深,看起来状况还可以,就问了一句,“要不要缝合?缝合的话肯定会留疤,但不缝愈合得慢,疼的久,平时也不方便。”
“要。”
“不要。”
“要”是明野说的,比容见的话还要快半秒钟。
明野看向容见,以一种表面说服,实际不容反抗的语气说:“缝吧,好起来快一些。”
容见仰头望着他,却没轻易屈服,他说:“我不想缝。”
又很小声地添了一句,“不想留疤。”
对于原来的容见来说,留不留疤完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约是越明白不能和在一起就越想在明野心里留个完美无缺的好印象,
容见偷偷问内心,你想成为明野的白月光吗?
是的,他想。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虚荣心,从前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过。
可他不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