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没有停下。
明野又看了容见一眼,脱掉了身上的薄外套,罩在他的腿上。
容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一个声音叫醒,仓促地站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下来了。
明野弯腰将外套捡起来,挂在手臂上,漫不经心地说:“出租来了,上车吧。”
容见揉了揉眼,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坐上车了。
他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大概是等了太久公交,车还没来,明野就叫了出租。既然车都来了,他总不能叫司机再开走。
两个人都坐到了后排,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十分健谈。一看到他们两个都穿着校服,就侃侃而谈起来,说起了绘文中学的情况。
这里地处偏僻,路修得不太好,难免颠簸,车身摇摇晃晃,容见觉得自己又要被晃睡着了。
直到司机大叔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话题一转,问:“你们两个是逃晚自习出来的小情侣吧。”
还没等他们反驳。又继续说:“你们这样的小孩子我见得多了,逃课出来约会。也不能说谈恋爱就不好,好歹两个人还能共同进步呢,但不能就瞎玩啊……”
容见一惊,从半睡半醒中骤然清醒过来,吓得连伪音都忘了用,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没有……”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到哪哪都会觉得他和男主是一对。
对不起,容见自认只是一个女装大佬,但女装大佬不要面子的吗!请不要随便把他和别人凑一块。
要是以平时的实力,容见肯定能把司机大叔的话反驳的哑口无言,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伪音都用不好的垃圾,肯定是说不过对方,只好拽了一下明野的袖子,让他解释。
明野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不是情侣,她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家。”
男主一般不怎么说话,可一旦认真起来总是很有说服力,司机愣了一下,“那就是我看错了,冤枉你们了。既然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我就开快点,早点送她回去。”
容见松了口气,脑袋倚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车程不算很长,虽然下车的时候容见很想付账,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男主付了。
明野一只手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走在容见的身后,回去的路上正好撞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
那声音很苍老,容见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想了好一会,才认出来他是孙老头,也就是收养明野的园丁。
孙老头努力憋出一个笑来,拍了拍明野的肩膀,“是和大小姐一起回来的啊,明野,你得好好照顾大小姐。”
容见朝他点了下头,照直往前走,到了主宅门前才朝明野挥了挥手,就是没什么力气,歪着脑袋,连笑都是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些才睡醒的鼻音,“晚安。”
明野也说:“晚安。”
他转身往回走,在原来的地方遇到了停留在那的孙老头。
孙老头压着嗓子说:“最近看大小姐不找你我还担心你们断了关系,现在看来你们倒更好了。你生的俊,又和容大小姐是同学,要是攀上了她,要什么没有?我也能享受享受在容家当主子的滋味。”
明野看都没看他,径直走过去了。
而容见回去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就昏过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睡到了日上三竿,浑身还是没力气,最后还是韩姨拉着他量了体温。
发烧了。
容见没想到,这副身体真的这么脆,动一动就能病。
虽然昨天打人装逼很爽,可后遗症太大了,他真实落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见见是真实的病美人!因为吃得太少,稍微活动一下就血糖供应不足,惨还是我们见见惨。
第九章 生病
容见缩在被子里,摸了会儿自己的额头,应当就是低烧,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对他昨天的行为的抗议。
他也没当回事,蒙上被子,又继续睡了。
直到中午,韩云上来叫容见吃饭,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才察觉到他生病了。
为了维持病秧子的人设,原身从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装病,请家庭医生过来,让秦州放心。可其实因为韩云对他的精心照料,原身虽然看起来病恹恹的,实际上倒真没怎么生过病。
韩云有些被吓到了,急着打电话要找医生过来,还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容见从被子里钻出来,拽住了韩云的手,哑着嗓子,连伪音都没用:“可能是昨天吹了点风,才发了低烧,没什么关系的。韩姨别担心,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要是平时容见用原来的嗓音说话,韩云就要教训他了,可现在心疼都来不及,把他又塞回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脑袋,确定不是高烧,才稍微放下心,在床上给他化了个妆,一边说:“你生病了,周小春肯定要来看看你,在他们面前得用心些,不许再像刚刚那样说话了。”
容见闭着眼,很乖地点了下头。
不过化了妆后就不能再往被子里钻了,容见叹了口气,有些心累,索性也不睡了,靠在床上打开手机。
微信上弹出一个两小时前的消息。
来自陈妍妍:“好同桌,明人不说暗话,py一波,作业借我抄抄。”
隔着屏幕,陈妍妍同学明显与现实生活十分不同,非常放飞自我。
容见也想要放飞,但他身上有重重枷锁,被人发现女装大佬身份的风险太大,实在飞不动。容见单手拿着手机,假装正经地回了条消息:“不好意思,我今天生病了,才看到消息。”
他发出去还不到三秒钟,陈妍妍立刻回他:“没关系没关系,你先休息,作业不要紧的,我先尝试自己努力一下。”
容见的手一顿,默默地把敲在对话框里的半句话删掉了。
其实找男主要作业也就是发一句话的事,这点力气容见还是有的,但既然陈妍妍要自己努力,容见觉得这种尝试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
他回了个“加油!”,又点开了明野的对话框,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昨天没有拿回书包。
容见想了一会儿,不打算把生病的事告诉明野,而是发了条微信,说今天有点事,明天再去明野那里拿书包。
过了好一会儿,明野才回他,说了一个“好”字。
容见松了口气。幸好明野没有多问为什么,不过男主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使看起来很温柔,刻在骨子里的却是本能的、天然的冷漠。
楼下秦州一家三口吃完中饭后,周小春作为后母,也是要上来探望容见的,至少表面功夫不能落下。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周小春推开房门,身后跟着陆城,三两步走到容见的床边,眼眶都红了,低声说:“见见怎么病了,是阿姨没能照顾好你。”
容见好几次想把手从周小春手里抽出来,可惜虎落平阳,发着低烧,连手都抽不出来。
周小春的表现就是夸张,很夸张。她长得不算非常漂亮,至少比容见记忆里的容宁要差远了,可确实很会演戏。
韩云怕周小春贴得太近,瞧出容见的马脚,连忙找了件事,把周小春叫出去了,顺手给容见塞了一盅热汤。
屋里只剩下容见和陆城了。
容见表示,陆城要比周小春好对付多了。
陆城看着病恹恹的容见,开心得不加掩饰:“容妹妹看起来嘴硬,可身子还挺软的,隔三岔五病来病去,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只能富养。可等以后我掌了家,怕是没那么多闲钱了。”
容见若无其事地听完了这句话,他笑了笑:“以后的事谁能知道,但至少现在我可以说,如果我不想你改姓,你就改不了。”
陆城没来得及说话,容见又漫不经心地添了一句:“再说了,你现在住着容家的宅子,在容家的公司工作,那你要是改姓,是姓秦还是姓容呢?”
他心想,秦州和陆城也太蠢了,如果真改了姓,旁人也不能装聋作哑了。
陆城气得牙痒痒,他心里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可他早就把容家当作囊中之物,现在骤然被容见戳破,当然气急败坏。他捏住了容见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你就嘴硬吧,再等两年看看。”
容见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字,毫不犹豫地将热汤泼了上去。
汤是滚烫的,陆城只穿了件衬衫,被烫得龇牙咧嘴,气得要把容见从床上揪起来,周小春和韩云却推门进来了。
容见半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很柔顺的样子,轻声说:“我不小心把汤洒到陆先生身上了,真是对不起。”
周小春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陆城,脸上还挂着笑,安慰了容见几句。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至少现在还不能和容见闹翻脸。她和陆城才进来没多久,而这栋宅子明面上还是姓容的,这代表着秦州还没能摆脱原来容世淮留下的人。
陆城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容见则立刻缩回被子里,对韩云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韩姨,我累了。”
其实他是怕韩云发现下巴上的痕迹。皮肤太白也有坏处,稍微留点痕迹就太明显了。
韩云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又把话咽回去了。
平时没生病已经够无聊的了,生病被摁在床上不能动的日子就更无聊了。
作为一个话痨,容见憋了大半个月,没在沉默中死亡,只能爆发了。
不过找人聊天归聊天,小命更加重要。他花了一整天,认真观察了一遍市面上所有的聊天软件,逐一分析调查,最终得出结论:市面上绝大多数的聊天软件都要手机注册,还要位置权限,这样太不安全了,一旦被人发现账号,或者软件乱推送信息就完了。其中只有一款很不同,叫作“寻他”,这是一款即时随机聊天软件,不用注册,不用位置权限,只要进入就可以匹配聊天。如果觉得对方很合适,可以生成当前聊天的房间,设置密码,只要下次两个人再来这个房间就可以继续聊天了。但这是收费项目,会涉及到现实身份,容见肯定不会用的。他就想每天能找个人,满足一下他作为一个话痨的需求就心满意足了。
容见快乐地下载了“寻他”,却没敢立刻用,毕竟和小命挂钩,还是要谨慎点多上网查点软件的资料,确定不会泄漏隐私才行。
直到周日的中午,韩云敲开了门,领进来一个人。
是明野。
如果是平时,韩云当然希望他们两个离得越远越好,可这两天容见生病,她心疼得很,就想着两个人是同龄人,多聊几句也不要紧。所以当明野让韩云把书包还给容见的时候,她索性就带明野上来了。
容见礼节性地画了淡妆,稍微遮掩了些性别特征过于鲜明的部位,偏过身,朝门口看了过去。
明野拎着书包,走到了床边,目光一顿,落在了容见的下巴上,忽然问:“怎么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黑漆漆的猫眼里却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本来是来探望一只生病的小动物,想逗他玩玩,现在发现他不仅生了病,身上还多了莫名的伤口。
明野就不太高兴。
第十章 辅导
屋里很暗,窗帘紧闭,只点了一盏壁灯,几乎没什么光亮。
容见怔了怔,他仰着头,不太能看清明野的面容,抬手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昨天那点痕迹能留到今天。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可能是被虫子咬了。”
明野半弯下腰,停在了容见的面前,两人目光相对。
容见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明野的脸,英俊极了。也许是两人离得太近,又或许是容见的错觉,他总感觉明野鬓角的碎发快要落到自己的脸上了。
这已经不是安全距离了。
容见向后退了退,移开了眼,脸被烧红了些,幸好有妆容当遮掩,不太能看得出来。而明野却状若未知,又漫不经心打量了几眼,似乎有些疑惑地问:“秋天都来了,还有虫吗?”
虫是没有,却有个陆城。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容见倚在靠枕上,长发垂坠,散落在被子上,有种很纤弱的动人。他有意扯开话题:“也许有吧。你把我的书包送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