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想想,却也没有隐瞒,只是举起自己的一只一旦回到这儿就戴上了黑色指套的手掌心,又张开收合几次后才慢吞吞回答道,
“我现在还没有抓到最后的两只蜘蛛,所以我的真正‘恐惧’还没有被解决。”
“我也是个人,不是能一直不害怕任何东西的,一旦我开始产生恐惧,那么那种痛的感觉还会出现。”
“所以,我需要确认一下,我还有没有以前的身体记忆,还有已经克服当时情况的紧急反应和对策。”
但这里是海东青的特殊机构部门。
一旦进入,每个人心中就也不存在说什么同情,怜悯和迟疑了。
因此明显早有准备的海望大人也不会好端端地将这两把燧发枪就拿出来摆在傅玉眼前,下一秒,这位今日并未穿官服,却依旧眉宇间却有种威势的大人才指了指一旁的木漏斗淡淡道,
“知道了,我现在也正有此意——你眼前的,火铳拆装,和保护人质与反袭击近身训练,这是当初你们这帮海东青的入门级训练了,我现在要看看五年之后,你现在还有多少当年的能力在。”
“我知道,你现在的岁数已并非年轻人,以你曾经受过重伤的身体状态也未必能恢复原有的最佳战绩,傅玉。”
“但在对自己的身体在量力而行的基础上,你也该想想接下来该具体走向哪一步,不过欢迎你调整好心情回到海东青,这就是第一道决定你接下来去向的试炼。”
这话一落下,外头由海望大人多年饲养在此处的老鹰也跟在在对面屋顶上方嘶鸣了一声。
鹰尖锐的叫声,令二人之间的气氛分外正式,也很冰冷,接着,这位傅玉的上司才接下去对他一字一句道。
“在接下来的半刻,也就是旁边的那只木头漏斗到拾伍停下的为止。”
“门口的五个我从大内带来的蒙面銮仪卫兵士,会用他们身上本身携带的自步枪破门而入对我进行袭击,我是你假想中的个人保护对象,浑身上下并未有任何保全措施,而在第八个刻度时,这个屋子里的任意一面窗户,还会有数量位置的人进来从任何一个角度袭击你。”
“我需要你的个人状态,给我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归到了你二十五岁时的状态,并且能完全应对眼前即将到来的一场鄂老交代的‘大事件’时候。
“哦,那我有多少时间?”
状态还挺放松,摸着脖子瞧了眼外头那帮恨不得立刻冲进来‘打’自己的陪练傅玉闻言也问道。
“还有,是什么整个顺天府之中即将到来‘大事件’?”
“三天。”
“接下来,你有整整三天能够呆在这里重复你的基础训练,直到你完全适应了曾经你在海东青时的节奏,并且成功地走出这里的时候。”
海望大人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至于那件大事,想来三天后,由朝廷散播,全京城的官员,百姓,每一个人也快得知了。”
“神文圣武,席卷八荒。”
“自新帝登基,北京城第一次最为重要的民族外交,从西藏远道而来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大活佛——五世活佛罗桑益西贝桑布即将来到皇城,亲自面见当朝帝王。”
“换句话说,这是一场即将两方会面,载入史册,并且整整维持二十三天的重大外交访问事件,听明白了吗,傅玉?”
……
这一句话落下,外头守卫着皇城秩序的鹰却是伴着底下的喧嚣而嘶鸣一声,又扑腾一声朝着天空飞了起来。
四五个时辰过后。
头顶的天色已由傍晚时分的晕黄发红转至一种暮色里的深黑。
用鸟的视角俯瞰下的万里皇城角下,到了夜里才灯红柳绿,热闹起来的有些地方却是在楼台上亮着灯笼,那红通通的灯笼画着支香艳无比的梅花,桌上是鼻烟壶,旱烟袋,还有一只桃子纹饰的珐琅餐碟,一个木头实心手提盒。
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朝为官的官员们不得往八大胡同和戏楼狎妓,否则律法多为罢官,但多的是背地里换身衣服就悄悄到这儿来快活的。
这无独有偶,只因这地方于这帮子男子而言才是最适合聊公事的地方。
小曲儿听着,腰肢柔软的窑姐搂着品尝美酒。
这顺天一日日的风云变幻才能在这场上聊得热火朝天,因此眼前这两边隔断阻拦着的不同位置,却平行于同一个窑姐窝里的两间厢房内,正是上演着这一出入了夜的公事详谈。
“王老,您莫不要将图里琛口中的瞎话放在心上,那厮瞧您在廷玉老板面前干的不错眼红有些时日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得管您叫王掞老板了哈哈……”
“哈哈,这事我自是清楚的,你看我今日搭理那图里琛不搭理?接下来京中可有大事要咱们忙活,谁还在乎他嘴里那什么早死了多少年的人呢……”
这话说着,依稀可见一边是一群看模样一点都看不出为官模样的一群人,带头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子。
这穿戴颇有京中文人风度的胖子就是白日里那位王掞大人,当时和图里琛争锋相对互不买账之时,他尚且像个体面人,眼下这半夜三更却是‘真人露了相’。
他口中那件大事,依稀并未说明白,但方才众人凑在一块也是聊了有一会儿。
“是是是,王老您说的自然是,只是…小的倒也有个疑问,图里琛嘴里那个,段玉衡其人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吗?还有为何众人都这么怕他呢?”
在他身边,另围着些心腹手下一般的人,却见那一听到那名字顿时脸色一冷的王掞胖子眯起一双醉后有些起飘的眼睛就放下手中酒盏冷笑道,
“死不死,谁能清楚,那么个阴毒凶狠的人,我看他就是不死怕是早就遭了自己当年的报应。”
“那一年,我还在南军机之时,就事事都要被段玉衡这个虎狼之辈算计,他仗着他那点不入流的歪门邪道,在蒋老板面前称王,如今,还让图里琛给我往廷玉老板面前上眼药……”
“呵呵,我不妨告诉你们,当年他带罪才一入狱,我就已经买通了人往他牢里送去过好东西,他仇家多还受了重伤,我就往那牢房的水里下鼠药,他若是喝了那水,当日就算大赦,身子骨也捞不着什么好,而且,当初和我一样往牢里想活活整死他的人可不少,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正是如此,我才确定,若是侥幸活下来,段玉衡绝不会如图里琛所说,再有机会回到这顺天府来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老当真是神机妙算啊……”
这后头的对话声到此却是转入无声,又被众人手中的酒杯碰撞声给掩盖了过去,也是这半夜,王掞胖子在这窑子里喝着花酒,和自己手下讲着自己老对头的坏话时。
却不知隔墙有耳,有两个人此刻就在隔壁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他说坏话。
这其中一个主人公,透过这一扇完全可以窥探隔壁,却不被发现的莫不是被‘讲坏话’本人。
——而另一个,就是大半夜见对方一回京城就被找来一块偷听的达哈苏了。
达哈苏:“你还能不能好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你想偷听别人说你坏话能不能别叫我来。”
段鸮:“找你来,本来就是为了聊正事,听顺便听咱们过去的同僚对我的个人评价是次要的。”
达哈苏:“那你现在对你自己人缘还是那么差,有什么感想?”
段鸮:“我觉得挺好的,我还是这么卓尔不群,出类拔萃,容易招人妒忌,每个比我混的差的人都在背后说我坏话,这里果然还是我最熟悉的那个顺天府。”
达哈苏:“……”
这话可有点太欠了。
达哈苏有点无语地看着这撑着头眯着眼睛的混蛋一回来就开始和疯子妖孽似的折腾人也是有苦难言。
只能默默替隔壁那位王掞王老捏一把汗。
眼下,狡猾阴险如段某人的神态,正保持着一个喝茶聊事的倚在椅子上,面容随意地听着,达哈苏半辈子和他认识了,自也明白二人多年后再碰上,却也是不是巧合。
“……蒋老板当年教育我们,若要在这江山之中成就,定要脸皮够厚心眼够黑,你这混蛋算是学到了十二分。”
“如今在这廷玉老板门下,我看你也定是有主意了才会突然回来,说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还有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达哈苏问道。
“第一步,自然是安家,然后就是算账了。”
抬起黑漆漆的眼眸,望着二人坐着的厢房内的一盏灯火的段鸮闻言却也回答道。
“你想往哪儿安?又想怎么算?”
也是听到这话,悠然自得地挑着手上的灯芯子的段鸮却直接跳过了自己想往哪儿安家这个问题,又带着些冰凉面无表情回答道,
“王掞,和图里琛,接下来,我要二选一。”
“但我此刻不能立即出现在南军机,因为那样我就丧失了一开始出现隐藏于暗中可以随时暗算他们的机会,王掞多年来占着一方席位,但这一次,我却是不能饶他,最好是能将他打到比我还要深的底下,永无翻身之地。”
“这不止是因为我要为自己当时的案子平反,也是因为我要让廷玉老板,和此刻所有皇城中的人需要在最需要的时刻,明白段玉衡才能改变这一切。”
“只有于危难之处被再次启用,我才是堂堂正正的回来,掌握着实权地回来,否则,一切筹谋毫无意义,这也并非我想寻得的最好时机。”
“不过好在,我那日离开顺天时,尚且留了一丝谋划给我自己,这里的妓女谢三红正是能帮助我们的其中一把好刀,而除此之外,我需要你,替我在人前为接下来京城中的一件大事为做着准备。”
这话,达哈苏隐约听着有点心里发毛。
因为段鸮不说还好,他却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对方还会在顺天府留有后手。
当年一别,达哈苏当时就已料到以对方的为人迟早有一天真正地摆脱那一年的困局回来。
只是如今五年之期已满,段鸮就这么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想必是已经做好了重新复职这打算,可眼前这顺天府,已并非五年前的顺天,自新帝登基,时局也是变了太多。
如今执掌南军机的,除了最顶上的那位廷玉老板,莫不过三位人物。
这三位人物,一为王掞,二为图里琛,三名于东来。
于东来,是出了名的中立派。可王掞和图里琛却是早已水火不容,最关键的是,赶上方才所说的段鸮这一次回来的节骨眼,南军机,或者说整个北京城真的快有一件‘大事件’即将发生——
“达哈苏。”
“王掞,图里琛,都不会是威胁,这时局终会因为这一遭而改写,而五世活佛来京,就是我自此彻底翻身,重现南军机当年辉煌的最好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知识点:在清朝的时候,当时的国教是藏传佛教。
话说说好了小情侣先忙工作就先忙一章工作哈。
在我们段喝着花酒优哉游哉整自己的竞争对手的时候,他可怜的男朋友正在被在小房子里挨人打,真的是对比相当之惨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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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因为参加了一个晋江的科技主题征文活动,所以想默默地求一发营养液qaq当然小破文本身最后获奖的可能性是不大的,但还是希望万一能多点曝光机会啥的,攒攒人品也是好的嘛……总之,大家要是哪天多一瓶,就看看咱们大清,看看咱们小察小段哈,阿羊在这里谢谢大家了!爱你们!
第三十三章 (上)(修)
“达哈苏。”
“王掞, 图里琛, 都不会是威胁,这时局终会因为这一遭而改写, 而五世活佛来京,就是我自此彻底翻身, 重现南军机当年辉煌的最好时机。”
段鸮这般毫无预兆地就开了口。
——“哦?你这是何出此言?”
乍一听到段鸮亲口说出这话,与他坐在灯下商量这事的达哈苏也是老谋深算地往前一转, 眼珠子又下意识地一转。
他俩是老相识了, 又是多年以来的利益共同者。
按往常规矩,他们南军机的人, 从不讲同僚交情,具体凑在一块办事的时候只论有用的和没用的, 在达哈苏眼里, 他俩就是当下属于对彼此有用的那方。
可毕竟, 段鸮方才嘴里说的是危难中得见分晓, 这就有点大胆了。
对这次的主角还没到, 怎么他就料定此番会有什么事端了呢。
结果, 那时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混蛋对此倒也不避讳,只肆无忌惮地在此暴露着自己的这张真面目, 以一种微妙而看透一切的神情就抬起自己的手掌挡住二人眼前的烛台灯光道,
“自圣祖皇帝开始,各民族间在皇城中为保持商务军备之事有外交,蒙回藏还有更远之外的沙俄人算在内,集体入京却是头一遭, 但此类外交却是多见于盛世,在这元年就有的怕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