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别之医神情平静地接过了玉瓶,只是面颊到底有些发烫。他暗自镇定地打开塞口,将那里面的药物倒出来:“不知谢小宗主,是习惯下还是……”
别之医虽然觉得依谢小宗主这种上位之人,当然也是习惯“上位”的,但是他又莫名有分不甘心,正说着,见到那从玉瓶中挖出来的并非是膏状药物,而是一枚黑色丹药和一枚玉色药丸时,还是微微一怔,颦眉道:“这……”
他并不如何擅长风月之事,连男子之间如何双修都是方才补充的知识,自认不清楚这些少见的情趣之物该如何用。
口服或是内用?
谢虚原还在奇怪别之医那句“习惯下还是……”是什么意思,但一见别之医对着这药丸露出疑惑神色来,便也将先前的那个疑问抛过去了,开始指点起来。
“黑色那枚,含有剧毒。寻常人触之即亡,而修真之人服用之后,毒素会顺着真气流淌至四肢百骸,再一齐汇聚在丹田之处,侵入你金丹中的裂纹,不过一息间便会致金丹破碎。”谢虚微前进一步,数点烛光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出一分残酷的冷意来,那双漆黑的双瞳似乎将所有的光亮都吸了进去,莫名妖异和诱惑。他凑得实在是太近了,呼吸都在咫尺之间,让别之医身体微微一僵,忘了思考谢虚话语间的内容。
谢虚见他虽然显得紧张,却也没有对碎丹之事从心底生出的畏惧,略略满意了一些。又指着白色的丹药道:“此药名为玉髓,是失传已久的九品灵药,神异之处便是可使经脉重续,灵根再生……自然还有碎丹重结。以你现在的修为,要吸收玉髓至少要用七天,这七天里你的身体需承担时刻暴涨的灵气,或会生生痛死也说不定。当然,你要是没死,便可再结金丹了。”谢虚微顿,又接近于傲慢地道:“我希望你所重结的,是九品金丹。”
“……”
别之医十分艰难地开口:“你要我吃的,是碎丹重结的丹药?”
他这么询问,连谢虚都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不然呢?”
谢虚实在觉得不对劲,又追问:“你先前,不是说做好准备了?”
别之医微微一噎。他掌心滚烫的只怕要将那两颗丹药给融了,当即也耻于解释,将白色的玉髓丹送入玉瓶中后,便一闭眼,吞服了黑色的毒药。
谢虚:“……”欲言又止。
别之医的动作太利落了,看来的确是不怕的。
俊朗又消瘦的青年,在吞进毒药后,便紧紧闭着眼,神情显得十分痛苦。他眉头紧皱,须臾后,唇边便淌下一缕黑血。
直至这时,别之医才咳呛出声,又被那股腥气堵住了呼吸一般,极其痛苦地弯下了腰,声音沉闷。
他身上那隐隐起伏的修为境界,似乎在那一刻跌进了底,与凡人再无区别。
谢小宗主眨了眨眼。
他虽然性格不算体贴,此时却也从袖中取出一张巾帕来,蹲下身递到别之医面前。
别之医自然也接过了。
巾帕图纹素净,在月光下却反射出层叠的银色暗纹来,与谢虚贴身穿的衣衫的衣料似乎同出一源,更是带着一股极淡的药香,像针一般,扎得别之医的心细密地疼起来。
他以巾帕一角按在唇上,紧接着便不动了,只脊背还因剧痛微微颤着。又过了一会,别之医神情自然地起身,顺手将巾帕纳入袖中:“多谢。”
谢虚倒是很满意他的表现,顿了顿又问:“此地是青虚峰灵脉上的一点,上接苍穹下通地脉,你若在这里服用灵髓,可保证灵气更换充裕。若是觉得不够稳妥,我便调用一间灵山的石室来,只是石室常有人占用修炼,或要等上几日。”
别之医道:“此地便可。”只是说完,他却不像服用毒药那般利落,而是有些踌躇道:“既然需要七日……如今天寒,谢小宗主请回,金丹重结后我自来禀告。”他总觉得,服用这玉髓丹或比之毒来得更痛苦些,莫名不想谢虚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谢虚当然也不打算陪上别之医七天七夜,只是在离开之时,还是决定将脔宠的“真相”说给别之医听。
之前是人多嘴杂,谢虚怕自己的心思被旁人知晓,反而麻烦,现在说出来,则是宽一宽这位天之骄子的心了。
“别之医,我对你并无非分之想。”
他这么直接,反倒让别之医微怔了一下,目光微沉,气息平稳道:“嗯。”
“你做这个脔宠,只需好生修炼,闲暇时与我待在一处便好。”谢虚并未发觉别之医的情绪愈加低沉,略微整理了下言语,将他与谈棠之间的事解释了。
他爱慕谈棠,却也求之不得,只能寻一个分宠之人,激一激谈棠,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骄横惯了的谢小宗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过了十几年,自然并未意识到这对别之医而言,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
别之医安静了很久,似乎是在消化这一消息。
不必出卖身体,便可得到谢小宗主的支持,这在旁人眼中简直如同天落的馅饼般,是绝无仅有的好处。别之医……自然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他神色到底有些不自然,微敛着眉眼,语气极轻缓地问道:“那谈棠是何种风流人物,竟能让谢小宗主,如此倾心?”
第94章 纨绔修二代(十五)
别之医并未得到答案。
他看着谢虚微微一顿,少年细密的眼睫垂了下去,黑沉的瞳中,飞快掠过微妙的情绪。
路径两旁的灯笼暖光大盛,微微摇晃,可烛光落在谢虚的眉眼间,却莫名如同予他眉梢添上细雪,尽是疏离与冰冷。
谢小宗主淡然道:“与你无关。”
只这一句,便让别之医心如死灰,脑中寂静无比。
他僵了许久,才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来:“是晚辈僭越。”别之医只当自己不自量力,敢去探听谢小宗主供在心尖的人,这四个字的回答,实在再合适不过。
别之医这般小心翼翼,反倒让谢虚略微反思起方才自己是不是太过生硬了,只是他也不能直白地告诉别之医:谈棠性情暴戾,对自己厌烦至极,若说倾心的缘由,只“剧情”两字罢了。
长袖下的手,微微收紧了些。那颗玉髓丹若不是九品灵药,坚硬无比,只怕这时已经被别之医掐成了粉末,也是那硌在指腹的触感,提醒了别之医还有一条暂且逃避的路。
他一仰头,便将玉髓丹吞服了下去,将手放下来时,指尖似乎都留存着不可自抑的颤抖。
刹那间,无数灵气缠绞在别之医的丹田中,身体上的痛楚蔓延而上,反倒让别之医可以神色自若地面对谢虚。
只是面色苍白的青年唇瓣翕动,最后也没忍心说出重话,叹息一般地道:“谢小宗主……请回。”
……
谢虚对着白色鲛绡发呆。
层叠轻纱中,隐约可见那人半靠在榻上,一页一页地翻书,映在鲛绡上的影子愈加勾勒出那人动作闲适又贵气,如同误堕人间的谪仙。
谢小宗主至今还未面对过这样棘手的状况。
谈棠生气了。
虽然谈天魔自被谢虚捡回来时,就无时无刻不在生气,但至少在剧情描述里,他的愤怒更像是对蝼蚁的不满与厌恶,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这么清楚地用行动抗拒还是第一次。
谢虚先前没听秋词师兄的话,对谈棠刻意冷淡,一是怕违反了人设,二便是怕那些负责送灵药、膳食的灵仆会跟着落井下石。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这一点——毕竟他从小世界回来后,第一个去看望的是别宗主,第二个上心的,却不是养在房中万千宠爱的谈棠。
而是一个相貌俊美,从小世界里带回来的男人。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便传出去了,或是因谢虚和别之医都未加遮掩的缘故。
那些灵仆早便嫉恨谈棠如此受宠,却还故作姿态,对谢小宗主冷淡非常。知晓了这个消息,虽不敢明着轻慢谈棠,却也刻意将这件事以闲聊的方式传到了谈棠耳中。
谈棠倒不至于瞧不出灵仆的小心思,顿时觉得十分可笑。真将他当成被养在院落里,以色侍人的脔宠了不成?
但谈棠虽理智上觉得嘲讽,心底又莫名地……不悦起来,甚至生出难平的戾气与杀意。
这点,谈天魔想一想便也了然了。
他被当做脔宠,让一个凡人养着,这等荒谬事足以让那些被他斩杀的大魔的冤魂都笑活过来;更别提这欲壑难填的凡人,有他一个还不满足,竟去寻别的男人,此事若传回深渊里,只怕要惹众魔耻笑——杀人如麻的谈大天魔,居然落到要与人争宠的田地。
谈棠此时似乎忘了,深渊中能嘲笑他的大魔屈指可数,而那少数几个,也在千万年前的战役中被他斩杀了。
如今谈天魔一想到那些灵仆口中,“光风霁月、儒雅斯文,不知比他好了多少”的奸夫,便觉心中恼怒,一个凡人罢了,何德何能可与天魔相提并论?
只是谢虚哪次出门归来不是挨着谈棠撒娇亲密,如同腻人的小猫一般,细细将这段时日的经历都说完,再缠要着蹭脸拥抱,说几句让谈棠耻笑的情话。这次倒好,一心落在新宠处了。
谈棠想着,将书页又重重地一翻。
透过鲛绡,谢小宗主坐立不安的样子传过来。
如此磨到了日落,膳食峰的灵食份例都送了过来。谢小宗主亲自调羹,将碗中灵稞压成细碎好克化的粥水,小心翼翼地试图揭开那一层鲛绡。
筑基期弟子,肉体虽比凡人坚韧,但并非刀枪不入冷热不侵,尤其是谢虚这等不修体术,被精贵着养成的小宗主。
那灵食其实烫得很,玉石制成的器皿又是只能保存灵气不隔热的,只端了一会,谢小宗主手指便被烫得通红,只是他毫无所觉般,传进鲛绡里的声音有些低落:“阿棠,你还在生气么?”
谈棠深觉此事让他受辱,已在心中想好了一百种报复的方式,本不欲再理会谢虚,只是听见少年传来的声音似含着一分低沉委屈,绵软得像是下一刻便会哭出来般,还是忍不住不自在起来。
他的心都跟着谢虚的音调软了一软。
谈棠虽然也挺想听谢虚哭的,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只顿了一刻,鲛绡便被主动掀开了。
谈棠的身形自外面看来,坐的十分端正,但自帘子揭开了,谢小宗主才发现他原是半敞着衣裳的,精壮健美的胸腹若隐若现,莫名透出分色气来。自然,谈棠腿上所放置的也不是谢虚所想的正经修炼功法,而是一本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淫艳话本,旁边还配着露骨的图画。
谢小宗主,理所当然地目光漂移了下,一下子落在谈棠光裸的胸膛处,又像被火烫了一般,面色通红地慌乱移开,偏偏又见到了那本香艳话本,更是微一抽气。
少年雪白的肤上,泛起如同饮了大坛美酒、烂醉如泥的红艳来。
“阿棠你……”
“这么害羞?”谈棠一下子桎住了谢虚端着玉碗的手,暖意便传递过来。大天魔微眯了眯眼,骤然俯身与谢小宗主双眸相对,呼吸都交缠了瞬间。
少年身上仍是带着那极淡的竹香味,倒不像是与旁人做了什么亲密的事。
天魔以嗅觉追捕猎物,极是敏锐。凡是被天魔记住气味的猎物,便是逃到九天之上也难逃一场杀戮。
而谈天魔的嗅觉,更是其中翘楚。
他细细嗅闻谢虚的气味,不仅心中盛怒降了些,还因少年皮骨中透出的香气,心底猛地燃起一层火来。
谈棠觉得有些莫名,怎么好端端的便有了食欲。
——不过谢虚的确身体皮肤都细嫩雪白,看上去十分美味,让他想吸吮着试试看。
口干舌燥至极,大天魔微舔了舔唇。
谈棠正处在力量恢复期,一走神力道便显得大了些,谢虚手腕都被他搓红了一片,这才让面色酡红的谢小宗主微回了神,十分压抑地“嘶——”了一声。
谈棠这才注意到,谢虚的指腹被碗熨得通红,只怕有些烫伤了。
在理智回归前,身体已是快了一步,谈棠将那精巧玉碗夺过来,顺口便含住了谢虚温软的指腹。
被咬手指的谢虚:“……”
含着手指的谈棠:“……”
两人同时陷入了微妙的氛围中。
只谈棠脸皮要厚一些,他的舌尖细细舔过指腹,口中还残存着那柔软无比的触感,只当自己是解馋了,勉强抑住胸中升腾的火气,开始兴师问罪起来。
“瞧着性情温软,找起男宠来却未见你知羞。”谈棠冷讽一声,眼中掠过一分凶戾,“回来这几天,也是与他凑在一处罢。怎么,先前还没亲昵够么?”
谢虚微微错眼,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一双金色竖瞳,灿烂无比。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是正对着谈棠的眼,两人凑得极近,仿佛下一刻他的眼睫便会扇到谈棠的脸上。
谢小宗主略微沉吟,退开了一点距离:“你是说……别之医?”
骤然听见那个男人的名字,谈棠神色阴沉了一些。便听谢虚直白道:“阿棠是在吃醋吗?”
谈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