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谢小宗主自坐席中走出,边走边解开肩上披着的焰狐皮,声调冷淡道:“只是指教你一二,还是可以的。”
第104章 纨绔修二代(二十五)
——指教?
李裘谦口中衔着这两字,面上满是兴味,若不是他眼中掩不住的杀意,真要让人误会他心情尚可才对。
谢虚解下那厚重披风,更显清瘦了些。他手中未曾拿着灵器,只挽着空荡荡两条长袖,修长无比的手指自袖底探出,白皙得像是由美玉雕刻而成般精致。
许多人都不免将目光凝在谢虚的手上。
那的确是极美的一双手,适合抚琴弄书,又或被人擒着含弄;却与在这擂台上拼杀的情景有些不相衬——要是那李裘谦心存怜惜主动退让便罢了,真要论起来,绝不会有人认为被娇养着的极欲宗小宗主能从李裘谦手上讨得什么好处。
何况谢虚连合手的灵器都不拿,实在不像要全力以赴的模样。
没了防御阵法的限制,李裘谦目光迥然地盯着谢虚,清晰的感知到了对面黑发小宗主的修为。
筑基期。
这个年纪的筑基修士,纵使算不上惊才绝艳,也足以够上被大宗门纳入内门弟子的范畴了。但李裘谦爽朗的笑意终于淡了一些,面上有些厌恶又有些冷情——受极欲宗全宗资源供奉,竟也不过筑基,实在是丢脸。
评判长老席上,玉胥已是彻底变了脸色。却直到谢虚踏至擂台,才起身阻止道:“我们谢小宗主并未在参与试仙大会的名单内,此举不合规矩,荒唐!”
但这时却已经迟了一些。
这台下诸多修士,无论是刚入门的练气弟子,又或成名已久的天骄大能,莫不是贪慕谢小宗主的颜色、又或畏惧他身后的赫赫宗门;谁会想到那李裘谦,竟是比先前对付那些个极欲宗普通弟子,手段都要更阴毒狠厉一分。
李裘谦在一瞬间,便拉进了与谢虚之间的距离;他的唇微微咧开,巩膜覆上红丝,像是彻底挣脱了樊笼的野兽,教人心生胆寒。修仙者固有通天彻地之能,但除体修外,却少有人习惯肉身本体与人缠斗,贴身近战更被视为不上台面的入门弟子争斗,因此李裘谦这样迅疾的一招,往往能让对手心生胆惧,气势就先强上一分。
且李裘谦不仅仅是以此唬弄人,他是真正……会要了人命的。
那由渡劫期妖兽腿骨,粗糙打磨成的灵器,此刻重重挥斩而下,真元澎湃直破苍穹。只不过错眼之间,竟有一只妖兽虚影从骨棒末端蹿出,盘踞在谢虚上首,张开了巨口——
这一下子,便是连长生门长老们都坐不住了,面色煞白地要跃至擂台上。
淬炼至仙品的宝剑会有剑魂,上古洞府留下的鼎器会有器魂,这让修真界众趋之若鹜的“一点灵光”,足以让一个普通高手因掌握高阶灵器变成绝世天才。而现在,李裘谦手中的骨棒,竟像是储蓄着兽魂的……至少为九阶灵器!
在此刻,长生门长老却不因宗门掌握了如此神器而惊喜,反而心底泛出微妙的恐惧来——那李裘谦也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那般杀意,分明是要致谢小宗主于死地!
就在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兽魂现世时,谢虚的神色微动。
他颊边黑色长发被腥风吹拂起,完整展露了那张美得让人心颤的脸。谢虚弯了弯唇,黑色的瞳孔映出向他砸过来的骨棒,衣摆向上掀起,像被撩动的众人的心那般,卷成一片浪花。
谢虚抬起了腿,高踢至李裘谦的手腕上,一道清晰的骨裂声响传进神智接近癫狂的半妖耳中,略减缓了他的动作。谢虚的衣摆因这样大的动作向两边滑落,露出他脚上穿的一只云靴,和像是一掌便能捉进手心把玩的修长的腿。
谢小宗主的身段生得漂亮,腿自然也是让人垂涎得好看。至少那些素日荒诞养着美姬的修士,都不禁睁大了眼,脑海中冒出无比不恭敬的龌龊想法……
这由云锦裹藏得严实的一截小腿,不像姬妾那般纤瘦,却比那些凝白肤脂、软玉温香,都更教人意动。
正陷入遐想中无法自拔的一些修士们,突然心中一寒,脑中那些旖旎思路尽散,无法自抑地打了个颤,倒是能将心思放在现在的比试上了。
谢虚的芥子空间中有无数上品、半仙品、以至于几件仙品法器,修出器魂的也不是没有,但是面对将有兽魂的灵器使得如臂使指的李裘谦,不论取出什么,都只是落了下乘。
这么一想,还不如不拿。
谢虚为九龙天赐命格,修的是一门极特殊的功法。这功法虽压制了他的修为,却也用真元将他身体淬炼的极为强悍,更因为前几个世界所历,少有人知,其实极欲宗小宗主的体术,是连别无欲都亲口称赞过的。
当然,就算是旁人知晓了别无欲的评价,也只会当别宗主在哄自己的小崽子罢了。
谢虚将手背在身后,眉眼低垂,脚法却愈加凌厉,直迫向李裘谦。
云靴像刀一般点落在他身上,李裘谦显出一点凶性。就在谢虚将靴底踩在骨棒之上,要将他的灵器生生踩得从手中脱出时,李裘谦却是死死握住,被骨刺磨破开裂的掌心中有血渗了出来,让那本就凝着干涸血迹的灵器更显邪异。
黑发的小宗主动作微微一顿,面上波澜不生。
——这灵器果然有古怪。
先前极欲宗三代首席弟子,如此快的落败,原来是因为这骨棒竟然有遏人真元的功效。
没了真元的修士无异于凡人,试问凡人又如何与修士相斗?
这个半妖实在不简单,也难怪他后来能统驭长生门。
心思急转之间,因失去真元相护,踩在骨棒上的云靴瞬间被戮气腐蚀,连裤腿都被“烧”掉一截,好在谢虚灵体强悍,未受到侵害,只是脚光裸着露在外面,难免有些不雅。
他尚未发现,旁人盯着他的目光,何止是热切了千百倍。
虽然只是一瞬间,谢小宗主便将脚收了回去,以衣摆遮挡,但一想到方才看见的姝色……
那足踝白皙,弓背纤瘦,指尖都是极为可爱的粉色。莫说那些修士,连巩膜已为鲜红的李裘谦,都下意识地愣怔了下。
也就是这一下,让谢虚得以全身而退。
事实上,所有人都以为被娇惯长大,心高气傲的谢小宗主服不得输,但在探过李裘谦虚实,并确认现在的自己赢不了他时,谢虚就准备认输了。
偏偏耳边的机械音比他更快一步。
[宿主情绪值波动过大,隐藏成就‘愤怒值爆表’启动。]
刹那间,温暖的真元充斥血脉,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壮阔、强大,且未出现经脉被过多灵力冲撞的痛苦。
在夺回力量的那一刻,谢虚几乎是下意识地狠狠踢了过去——毕竟没人忍受得了一个巨大威胁正指着自己——李裘谦的灵器被挑飞,整个人也如同司宸一般,双膝发软,沉重地跪在地上。
猝不及防间,尘埃落定。
谢虚微喘了一下,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缕淡红。声调倒还十分平稳:“认输?”
“……”
虽然不如其他擂台那般万千道法各显神通,显得气势恢宏;但方才的几次交战下来,也能让人领略到谢小宗主术法的精妙。尤其是这时才有人恍然,之前极欲宗司宸守擂时,双脚不动便能获胜;而现在的谢小宗主,他也是双手不动,便赢了李裘谦。
极欲宗的傲慢,果然是一脉相承。而谢小宗主,也以一己之力围护了宗门。
倒是分毫不愧他的身份。
李裘谦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输了。
他几乎是笑嘻嘻地抬头望向那黑发美人,好像谢小宗主和他很熟稔一般:“再来一把?”
谢虚唇微抿,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李裘谦,一伸手,那骨棒竟然飞到了他的手中。
李裘谦也不在意。
他的灵器崇拜强者,但谢虚没有妖兽血脉,是做不了灵器主人的。
谢虚倒也不嫌弃那骨棒脏,如玉般的手与粗犷灵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只是换了个方向轻轻一挥,刹那间整个长生门的灵气都躁动起来,翻滚地涌向一处,然后化为谢虚手中利器,为其披荆斩棘;巨大的灵刃斩向了由数位化神大能布置下的防护法阵,不过一瞬,轰然巨响彻天,那法阵直接碎裂,连着旁边数十个擂台的法阵都出现了问题,天骄们纷纷收手。
看见这幕的修道者目瞪口呆。
李裘谦震愣的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指教你的最后一点,”谢虚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皱眉望向手中灵器,其实也没想到只这一下出来的动静如此惊天动地,还不能作出吃惊模样,“按你那样用灵器,未尽到它十分之一的用处。”
说罢,竟半点不贪恋这件生出兽魂的灵器,随手扔下便离开了擂台。
谢虚不参与试仙大会,擂主还是李裘谦。
当然这个首位,已经名不副实了。
就在李裘谦想要退场时,又一名极欲宗弟子上台来,神色极为冰冷,高高在上地道:“别之医。”
李裘谦做梦都未想到,他不仅输了,还一连输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夜,谈天魔偷偷溜进谢小虚房中,将那根骨棒抵在谢小虚胸膛上,满怀期待地看过去——
谢虚:“???”
第105章 纨绔修二代二十六
极欲宗的小宗主,能占着别无欲的宠爱,受阖宗上下的资源供奉,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栽在他手上,李裘谦最多只觉得自己是看走了眼,这谢虚实在是深不可测,受他教训一回得了警惕也就罢了。但输在一脸目中无人的傲慢、还不过是刚刚凝成金丹的别之医手上……就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了。
而且输给谢虚,他自认是技不如人;输给别之医,却好似是稀里糊涂地便败了。
谈天魔顶着个凡人躯壳,还真就将自己当成了金丹修士,半点没有欺压小辈的羞耻感,反倒十分得意,看着被狼狈落败的李裘谦,甚至扬唇冷笑:“哧,不过如此。”
李裘谦:“……”
他也有些牙痒痒。
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谈棠虽然有意藏拙,毕竟他要是哪处漏了端倪,这试仙大会就要转成诛魔大会了,但偏偏或是这届的修真弟子委实不争气,连在谈棠手下走过一招的都没有,放水都没处放,竟硬生生在台上战了几回合。
诸修士皆赞,这极欲宗是真正熬出头了,不显山露水,却也出了这样根骨绝佳天赋异禀的剑修。也对,毕竟也是四大宗门之一,没几个让人钦妒的后生支撑可怎么行?
不过饶是“别之医”再招眼,真正挂在众人眼里、嘴中关切的,实属那谢小宗主。
这般出生,哪怕是庸才也远比修真界碌碌众人要前程宽广得多,但谢虚却偏偏优秀得出人意表。相传谢小宗主如今也不过是筑基修为……众修士打量着那破碎阵法,上面尚且留着谢小宗主如刀锋般森寒的灵力,纷纷滚动喉结,十分忌惮。
那谢小宗主藏拙得太好,能破化神修士设下的阵,哪怕是借了兽魂之力,如今最次也该是元婴期了吧?
也怪不得别无欲那样疼宠嫡子,先前也是他们一时想差,别无欲这样将渡劫期的大能哪里会不看重修为根骨,若他们得了一个这样仙缘深厚的亲子,恐怕也是要将他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别宗主当真是将他们瞒的好惨啊。
谢虚本做好了熬心熬力的准备,这一战下去,便是不元气大伤,也要暂时退台修养的。哪想到他现在修为大涨,周身上下的真元都要凝成实体一般,汹涌在经脉丹田之中,若不是功法压制,只怕现在便全了九品金丹。
不能立即结丹,谢虚现在的精神也好的出奇,便又回到了评判长老席上看比试,正迎着玉胥长老复杂的目光。
还未满二十的少年应都是满身的轻狂肆意,偏偏他眉眼生得是如祸患一般的动人好看,那般星子样黑沉的眼眸只需落在你身上片刻,便让人生不起讨厌的心思。
玉胥声音温和又轻柔,像是怕惊了什么般,细细询问道:“我竟不知……原来谢小宗主有着这样厉害的本事。”
谢虚只端正看了玉胥一眼。唇因方才动用真元,此时是如鲜血点缀般染着一层红。
“父亲和梦长老那些长辈,都是清楚的。”
玉胥不说话了。
谢小宗主自小和几个镇派长老都亲近,唯独他、只有他,谢虚连对他徒弟玉青都要关怀备至一些。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若只是平日自己没机会见识便罢了,要是怀揣如此大才还能不声不息的做他的谢小宗主,那么谢虚此人,未免太过深沉了些。
玉胥内心思忖,面上却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来。
谢虚倒也不在意,半支撑着额,目光平静地瞧着自他之后走上擂台的别之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