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没事。”
王素佳意识到情况的危险,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一左一右地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柔声道:“别害怕,咱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了,等回了家,妈妈带你们去吃麦当劳。”
小女孩欢呼一声,用力拍巴掌,男孩要比妹妹大上一些,严肃道:“我还要爸爸。”
王素佳道:“对,还有爸爸。”
江灼看着这三人,一个恍惚之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自己几个月大的时候,林琼抱着他站在河边照的那张照片,江辰非比出的手影投在水面上,缥缈如梦。
大概是他眼中的羡慕有点明显,靠在妈妈怀里的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江灼收回目光,屈指弹出,王素佳眼睁睁看着那几道尚未来得及完全成型的白影被打成了一股烟雾,消散在瓢泼的大雨当中。
江灼淡淡道:“时间有限,想好了就走吧。”
屋子里倒是有任庆伟准备好的各种生活用品,江灼把小男孩抱起来,拿了把大伞,打头出了门,王素佳心中惴惴不安,便也抱起自己的小女儿,跟在江灼的身后,迈出了房间的大门。
道路泥泞不堪,大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愈发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在这边的怨气不重,相对吸引而来的厉鬼也就不多,给江灼省了很多的麻烦。
江灼走了一会,突然又问道:“王女士,你说那个上了你们车的陌生年轻人,上车之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表现吗?”
王素佳心乱如麻,本来正乱七八糟地想一些有的没的,被江灼这么一问才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什么算是不同寻常的表现?”
江灼道:“比如说,心虚不安,或者用言语试探你们一些事情,再要不就是总是四下张望,生怕有人追他什么的。”
王素佳琢磨了一下,肯定地说道:“这个应该是没有,因为当时他坐的是副驾驶,我和孩子们坐在他的后面,那个年轻人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着,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江灼觉得这样反而更加奇怪,刚要再问什么,忽然一下子止住了声音,看似无意地一错脚步,跟王素佳肩并肩而行。
他本来是负责在前面开路,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让王素佳觉得有点惊讶,奇怪道:“怎么了?”
江灼表情不变,举伞的手也已经稳稳当当,低声道:“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他那张漂亮的面孔在这样阴翳的光线之下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王素佳猛地发现,刚才那有些烦人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两人的伞虽然还举着,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了需要遮挡的东西,周围一片寂静,寂静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她心中大惊,手中的伞一歪,差点给扔出去,江灼却不动声色地将王素佳的手腕扶了一下,目视前方,低声说道:“不要慌,不要停下脚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
观众们也感觉到了这诡谲的气氛,在屏幕前都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我靠太恐怖了吧!这是要发生什么?】
【小勺子好稳好帅啊,巨有安全感!】
【都这样了还磨蹭什么,快点撒腿就跑啊我靠,急死我了!】
王素佳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迈出了步子,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发抖,可是身边这个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的话,却让王素佳觉得像在倾听某种仅存的生机与希望一般,不自觉地尽力遵从。
可是她很快就明白了,要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容易,随着两人的走动,身后仿佛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在把他们向后拉扯,双腿越来越沉,几乎难以迈动步伐。
王素佳的额头上渗出汗珠,只觉得疲惫不堪,无比痛苦,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停下吧,停下来歇一会,现在这样实在是太辛苦了……”
泥泞的地面上被踩出来一个深深的脚印,她的动作一缓,下意识地就想坐下来歇一歇。
而正在这时,怀里的小女孩搂着王素佳的脖子,茫然问道:“妈妈,你在干什么?”
这“妈妈”两个字猛然将王素佳的神志拉了回来,她紧紧抱住女儿,身体内立刻又爆发出了无限的力量,猛地一咬牙,又迈出一步。
王素佳道:“妈妈没事,媛媛睡一觉,醒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这样一来一往,江灼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他的余光往王素佳背后一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几束红色的丝线从背后绕过她的身体,紧紧地将她缠住。正是因此,王素佳才会觉得步履维艰。
如果这个时候出手把红线斩断,那么隐藏在暗处的东西就稳不住了,他们会立刻招致攻击。江灼本来是想支撑到这母子三人上车再说的,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来不及了。
他心中几个念头闪过,向前看时,已经能隐约从小灌木从的后面看见云宿川那辆小轿车银灰色的后视镜。
江灼心中决断,迅速出手向着王素佳的背后一斩,喝道:“紫薇纳灵,鬼妖亡形,破!”
红线斩断,他同时将小男孩也塞到对方手里,手在王素佳的背后用力一推,喝道:“别回头,快跑!”
王素佳不知道江灼干了什么,但觉得身体陡然轻松,下意识地将儿子接过来,小男孩却不用她抱,一把拉住了王素佳的手,大声说:“妈妈快跑!”
他们这样一跑,表面的平衡顿时被打破,一阵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巨大的力道直向着这个方向推移过来,无形之中仿佛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向着他们几个人当头兜了下来。
王素佳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还在泥泞的地面上跌跌撞撞地狂奔,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危险。
江灼则在将她们推出去的同时没有了顾忌,飞身抢步从地上捡起一根尖利的树枝,反手挥出:“去!”
贯注了他灵力的树枝好像一支长箭,向着身后疾飞而出,江灼只能见到暗处有数道黑影一闪而过,随即树枝在半空中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弹回,变成粉末,光芒一闪而过,江灼也看见了那张无形的大网。
他眉头一皱,又试着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抛出,那可是他初中那年何箕找人特制的,锋利无比,结果这样刺过去,竟然也没能突破包围。
而且更加凶险的是,那张“网”正在逐步收紧。如果突破不了,他们这可才是名副其实地一窝端了。
江灼心念一动,干脆脚下发力,整个人向前扑出,撞了过去。
既然普通的兵器无法突破包围,那么,他呢?
他突然出了这么一招,可以说是反应极快,胆量极大,绝对出乎对方的意料,却也不是毫无头脑地乱闯。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与那层屏障接触到的时候,江灼心中默念大光明咒,同时手指掐诀召出自己的佩剑,抄住剑柄向前用力刺出!
剑锋与无形之力接触,刚刚一颤,又被江灼猛力向前一送,竟然将“网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江灼就势撤剑,用肩背狠狠撞去。
“哗啦啦”的崩裂之声传来,空气震颤,包围立破,江灼整个人收势不及,险些一头扎进前面的泥坑里,连忙单膝跪地,用剑在地上一戳,将身体稳住。
幸好他的动作够快,总算是没有摔的更狼狈,但身上也难免溅上了不少污泥。
【漂亮!】
【江小勺太聪明了吧?这是脱险了吗?】
【好像没有,暗算的人还没出来。让我康康是谁这么找死,小勺子削死他!】
对于自身的狼狈,江灼没有太过在意,随便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污迹,就目光锐利地向着前方望去。
“哈哈哈哈哈!”
他所注目的方向先是传来一阵大笑,而后一坨……人,从那里志得意满地走了出来。
直播间的观众们一片哗然。
江灼这一看,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个出场方式,满面惊诧之色:“沈子琛?”
他说话的时候还半跪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愕,沈子琛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灼,想不到自己也有把他耍的团团转的一天,心中满溢着满足:“江灼,你想不到是我吧?”
江灼撑着剑站直了身体,嗤笑道:“我是没想到你又胖了这么多。怪不得人家说心宽体胖,看你笑的这么高兴,心情也不错?”
他要是真心想气人,功力不在云宿川之下,沈子琛被他嘲讽的脸色一变,刚要勃然作色,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冷笑着说道:“行,你尽可能地说,说到痛快为止——反正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沈子琛一边说一边用力拍了几下巴掌,江灼面色冷凝,双脚站稳,手在剑柄上慢慢移动,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握剑姿势,淡淡地说道:
“看来从你主动上了任庆伟车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吸引我和云宿川的诱饵了。是沈鑫安排的?”
沈子琛又“哈哈”笑了几声,说道:“我要说是林阿姨,你怎么着?”
他好像过于兴奋了,江灼用莫名其妙地眼神看了沈子琛一眼,觉得这人貌似除了肥胖症之外,心理也出了问题——哈哈个屁啊。
他倒是半点不相信沈子琛的话,因为如果今天设这个局的人是林琼,她只需要亲自装作被人给抓走了,相信效果会更好。
江灼正要开口,忽然觉得不对,电光石火之际,多年的对敌经验发挥了作用,他猛然侧身一闪,凭直觉提剑上撩挡架,只听什么东西“叮”地一声响,兵器相撞的火花乍起,江灼顺势后退。
他站稳之后仔细一看,发现刚才袭击自己的竟然是一具拿着锄头的骨架。
“这是……锄头村里死去的那些村民。”江灼极为聪明,辨别出对方的身份之后,一下子意识到了沈子琛的目的,“法阵的崩溃会发生的如此突然,原来都是你们搞的鬼?”
所以把整件事串下来,应该是沈鑫那边先想办法让这边的法阵开始崩溃,才会导致了任庆伟一家的逃亡,紧接着沈鑫再安排沈子琛搭任庆伟的车,一方面是借着他不动声色地把江灼和云宿川引到小锄头村,另一方面,沈子琛所做的事,自然就是在这里设下圈套,等着江灼过来找他自投罗网了。
沈鑫和沈子琛应该都不懂法术,可见这件事的背后,他们的“参谋”何箕应该出了不少的力气,可是除此之外,让江灼惊讶的还有沈子琛本身的表现。
他注意到,沈子琛不光是表现的异常兴奋,而且面对着这些鬼怪,他看上去竟然丝毫不感到害怕,这种勇气实在有点不像是沈子琛能够拥有的。
江灼想到林琼那些文件上关于沈鑫生意的记载,十分怀疑沈子琛也吞服了那些提炼出来的情绪。
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沈子琛眼看一击不中,眉宇间掠过一丝怒意,冷哼一声,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再次拍巴掌。
随着这巴掌声响,江灼周围鼓起了一个个好像坟包一样的东西,江灼剑尖微抬,坟包已经一下子炸裂开来,从里面僵直蹦出的,全部都是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骷髅。
江灼打眼一扫,发现这些骷髅的站位竟然很有章法,正好形成了一个反向的“十八伏魔阵”。
十八罗汉伏魔是佛经中的典故之一,整个阵法当中也是充满了至阳至圣之气,原本这样一个阵,别说竟然有充满怨气的白骨架子使出来,就算它们刚刚排列好位置,都要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偏偏排阵者别出心裁,竟然将这十八罗汉阵反着排列,这样一来,至阳至圣就变成了至阴至邪,如此刁钻,出自谁的手笔已经不言而喻。
江灼本来想先发制人,在土包刚冒出来的时候就把它们统统都给扫平,可是那个时候位置已定,反伏魔阵也就发挥了威力,他始料未及之下,手腕一酸,竟然没能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那把长剑举起来。
仅仅是这稍微一耽搁,骷髅出土,大阵彻底完成,江灼正好被围在中心,一股黑气慢慢上升萦绕,在周围盘旋。
骷髅们眼神木然,似乎只是无情无绪的战斗机器,这个阵法当中产生的自然也不是怨气,而是底下泥土当中积聚多年的尸气。
江灼的长剑是在香火前供奉过的,正好被阵法所克制,几乎连举都举不起来,剑锋上冷冷的银光也在黑暗的侵蚀当中逐渐减弱。现在还能够勉强保护他,一旦这把长剑完全被腐蚀,江灼就要也染上尸气了。
江灼知道不能跟他们耗着,顿了片刻之后,运气将剑柄猛力一提,紧接着毫不停留,借着这股惯性长剑横扫,正好削中了其中一只骷髅的右肩。
剑锋撞击骨骼,响起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让江灼意外的却是,他这拼尽全力的一击竟然没有效果!
——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受到尸气抑制,原本无坚不摧的剑锋钝了!
沈子琛哈哈大笑,高声道:“江灼,没想到吧?你唯一能够勉强护身的东西已经不顶用了!”
江灼身子一侧,让开骷髅随即挥过来的一锄头,紧接着反手强攻,精准地擒住它的腕骨。
阵法比普通围攻的好处就在于所有人的位置都是有一定规律的,只要阵中任何一个人受到攻击,立刻就有另外方位的同伴可以及时相救。
江灼自然明白那个道理,刚才的一下仅仅是试探,果然,在他扣住对方手腕的同时,背后风声响起,另外两个方位的攻击已至。
三面夹击之间,江灼脚尖用力,飕地一声从它们的头顶上方斜穿了出去,手在附近的树干上借力一荡,一脚踹在其中一个骷髅的胸口,将它踢了个跟头。
紧接着树枝上传来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现在那把沉重的长剑已经不是护身的兵器,而成为了江灼行动的阻碍。
江灼心念一闪,暗自想着:“我要是再跟他耗下去,万一沈子琛还有更多的埋伏,或者尸气彻底将周围的一切都侵蚀干净,那可就真的无法脱身了,必须想办法破了这个阵。”
他的念头转的极快,主意也萌生的极快,在沈子琛得意的注视下,江灼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抬手举剑,然后用力掷出,那柄长剑就直直向着沈子琛飞射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如此举动是最鲁莽和不可取的,首先沈子琛完全没有战斗力,现在阵法已经布成,袭击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其次,即使那把剑已经钝了,上面受到多年供奉积攒下来的辟邪圣气却还对江灼起着保护作用,江灼这样主动将它扔飞,等于是放弃了一张护身符。
大惊失色的不光有沈子琛,观众们见状也都纷纷急了。
【我靠,小勺子疯了吗?这是急眼了乱打?】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冲动呢?】
【这是如果他继续维持现状耗着,也是会被这个邪阵给耗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