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琉枝也好,雪月归也好,都没有。
昨日种种,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雪慕在酒香中身子晃了晃,险些狠狠摔在地上。
记错了?不是这个酒窖吗?还是……
不对!肯定是记错了!
想到这里,他又咬着牙站直了身子。
僧人似乎是看出了他所想,迟疑了一下,道:“就是这个酒窖。”
他指向角落,雪慕甚至不敢把头转过去。
但是终究还是别过了头。
他看见在角落处,隐约的,能看出那里比旁处要暗。
是血。
那里还有一片破碎的衣衫,杏黄色的,染着点点暗红。
他走过去,将衣衫抓过来,攥地死死地,好像要压进肉里。
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晃动,万物都失了颜色,变成一片血红。
恍惚间他听见僧人的声音,有些担心,有些惊讶,还有一些……大概是对他的怜悯。
“你的头发……”
……
接下来的事情,雪慕就记得不太清了。他醒时发现手里攥着一片杏黄色的布片,被压进了血肉里,好像要与手掌融为一体。
他看了镜子,知道他昏迷前僧人的欲言又止的原因,他那一头青丝全都染了霜华,就像是披了一头雪花。
“慕慕,今天我的内力又有精进了!你说咱们会不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到我和你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变成满脸皱纹的老爷爷老奶奶?”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会。”
“哼!那拉钩钩,谁先爽约就……罚他给小归换尿布!换一个月!”
“平时……好像也是我在换吧?”
“哎呀~快点快点,来不来嘛?”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不许变。”
他将布片压在心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僧人推门进来,“啊,你醒……”
他止住了话头。
许久,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好好养伤吧,还有希望不是吗?你那孩子也许还在等你。”
雪慕的手紧了紧。
对。
他还没有确认小归已经不在了,也许、也许他只是走丢了!
雪慕猛地抬起头。
僧人又叹了口气,笑了笑,道:“你叫什么?”
“雪慕……枝。”他神情一阵恍惚。
“是哪几个字?”
“是雪花的雪,爱……日暮的暮,枝叶的枝。”
他的太阳熄灭了。
自此之后,只有日暮,雪积枝头,再无日出。
***
洛书仰着头,眼角微红,二零八八将手覆上洛书的眼睛,一片温热。
洛书心里像被点了一把火,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去,只能留它在心底慢慢燃烧,烧地他双目赤红,烧的他恨不能仰天长啸。
他气什么?气当初说好的去接小怜雪暮枝却爽了约?可是雪暮枝当时已经昏迷了。气雪暮枝当夜竟然喝地烂醉?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是一场悲剧的前奏?气那群杀千刀的强盗?可是那强盗已经被宰了个干净,连尸骨都不存在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二零八八的手拉下来,一双眼睛里有阴云密布,遮住了往日的熠熠星空。
“那月池和月驻呢?有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洛书问。
雪暮枝声音嘶哑道:“那群渣滓放了火,火势不大,但是有几人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洛书道:“你没有怀疑过这两人?”
雪暮枝道:“我曾经怀疑他们没有死,阿枝和小归就是他们带走的。但是天下之大,我找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他们。”
洛书闭了闭眼,道:“你是蛊师,中剧毒七步倒时就没有半点印象?你一身内力扎实,难道就真的会因为自家酿的米酒醉成一滩烂泥?”
雪暮枝不语,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痛苦,慢慢地,他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可是嗓音沙哑,如同砂石滚过,“我和阿枝,信错了人。”
电光火石间,洛书想起了月怜的那一家子。
……不对。
小八当时分明说,小怜和那一家有血缘关系。
他仰头问道:【小八,当初的鉴定是用的谁的样本?】
二零八八道;【那妇人的。】
怎么回事,莫非小怜不是雪暮枝的孩子?可是种种细节都对的上,要不就让小八偷偷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嗯?
洛书一愣,仰头问二零八八:【小八,那妇人和小怜是母子吗?】
二零八八摇头。
【有血缘关系?】
二零八八点点头,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洛书猛地一敲头。
妈的!定势思维害死人啊!他下意识觉得亲子鉴定就是鉴定母子关系,但是当时小八说的分明就是有血缘关系!
有血缘关系不等于是母子啊!
小八说话严谨惯了,他被定势思维一弄,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性。那那家人是怎么回事?月琉枝的亲人?但如果是亲人,又怎么会那样虐待小怜呢?
洛书按了按额角,无论如何,那一家子的住处,早晚要再去一次。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小怜。
洛书抿了抿唇,掠出墙,没有开门,等于把月怜和雪暮枝隔开了。
他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摸了摸月怜的脑袋,就在这一动之间,就已经取了月怜的一根头发,暗中递给了二零八八。
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做,虽然十有八九月怜就是雪暮枝的孩子,但若不是,难免伤了心。
二零八八动作很快,毕竟是未来科技的结晶。
【小八,是吗?】
【是。】二零八八顿了顿,补充,【是父子。】
洛书闻言将月怜拉到角落,蹲下身与他平视,是月怜从未见过的郑重模样。
月怜早有猜测,此时却依旧心如擂鼓。
里面是会是谁呢?是我的亲人吗?还是……
他没猜测完,就听见洛书道。
“小怜,你爹来了。”
第151章
洛书眼见着月怜傻在了原地。
月怜只觉得自己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
小洛的话他怎么突然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我爹来了?小洛竟然没有把人打出去吗?不对,刚刚进去的分明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大哥哥……难道他是我爹爹?可是……
月怜茫然地看向洛书,洛书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小怜,你现在所在的家,里面的父亲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是里面那个人,他来找你了。”
什……么?
饶是月怜少年老成,却也被这件事炸地一懵。
“我是母亲和、和他的孩子?”
洛书知道月怜想表达什么,摇头道:“你在那个家里的母亲也不是你的母亲,应该是……亲人吧。”洛书说出这两个字,顿时一阵作呕。
月怜眼神依旧茫然。
他很聪明,理解能力也很快,他相信洛书不是在骗他,所以他茫然的,只是记忆中的那四年。
哪怕再早慧也渴望父母的温暖,看见被温柔对待的兄弟不是不羡慕,哪怕是总被打骂的姐姐,也会在生病时冲一碗鸡蛋水。他以为是自己不乖,他以为只要自己乖乖的,努力干活,努力赚钱,好好照顾爹娘兄弟,总有一天爹娘也会像对待对待弟弟一样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小怜很棒。
可是现在有人和他说,他所认为的爹娘不是他的爹娘,他所认为的家从头到尾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所认为的都是错的,那些辛苦不是磨砺,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是他家的孩子,所以活该当牛做马。
那么,他的这些年的痛苦与隐忍,究竟是为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