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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南风馆却正是热闹的时候。烛影摇曳,儿臂粗的红烛上勾着金色的花朵,细细看去,这大厅中数百只蜡烛上所绘的花纹竟然全然不同。清秀的小厮只穿着一身薄纱,遮不住满目春光若隐若现。美酒佳肴如同流水般被端到桌上,若是有谁看中哪个小厮,自可以拉佳人入怀一亲芳泽。
高台上,柔韧的布绳被拉在手中,青衣与红衫自高台两边斜斜飞出,一触即分,而后雪衣与蓝纱自画屏后方舞出,姿态曼妙,体态柔韧竟不输于女子。布绳放尽,青衣与红衫纵身越下。四人齐舞,修长的手指自白皙的锁骨上暧昧划过,圆润的脚趾勾着另一人的下摆,越舞室内气氛越热,有不少人已经压抑不住地夹紧了双腿,恨不得将台上四个妖精就地正法。
奈何来这留风宴的人,谁不知道这南风馆的“风花雪月”早已退居,又有谁不知道南风馆馆主立的规矩,哪怕是心中再火热,也只能直直看着台上的四个身影而不敢动作。
上一个坏了馆主规矩的人,早已下落不明几年了。
这一支折磨人的舞蹈终于舞罢,四人分开站立两侧,一人不知从何处来,只感到眼前一花,身着黑底红色花枝衣衫的馆主便立到了台上。黑发如瀑,肌肤如雪,一道隐约的红痕隐没在衣领之下,让人恨不得亲手除了他的衣裳,看看下面到底是何种风光。
眼角一点灼灼艳红,红润的唇角浅浅上扬,眸如横波如秋水,他不言不语,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压过了先前四人的风姿,真如同那山间的鬼魅、话本里走出的妖精,若是能与他共巫山云雨一次,哪怕是被吸干了精血也心甘情愿。
“今日留风宴开宴,金鳞敬诸位一杯!”
馆主金鳞接过月琴端上来的杯子,一饮而尽。
伴随着这仰头的一动,因为馆主到来而稍稍寂静的空气再次热闹起来。
留风宴,开宴!
……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冉星辰眉头皱起。
龙乃天子的象征,此人竟然以金鳞为名,到底是何居心?
“化龙?未必。”子车痕盯着那延入领口的一抹暗红,摇了摇头,剩下的话任冉星辰再三追问,却也再不张口。
他坐地端端正正,目不斜视,连一丝一毫的目光都没有分给在不停路过他身边的小厮。怪不得师父说探听敌情最忌讳的就是容貌太过引人注目,不论是丑到极致还是美到极致。
摘了斗笠换上人皮面具的子车痕感觉有些不习惯,他原本没想进南风馆,奈何冉星辰再三邀请,耽误了他足足两炷香的时间,他不胜其烦只好一同进了馆中,走得匆忙没有带易容的工具,只好贴上了这一张太过引人注目的人皮面具。
他的鼻子灵敏,周遭的脂粉味道呛地他极为不适,心里暗暗给冉星辰记了一笔,就决定下次让他来试药。
然而冉星辰真的不是故意找事,他自小体弱多病,到了十五岁还没有出精,房中自然没有温香软玉。被洛书调理过后身子倒是好了,无奈崖底贫瘠,各种意义上的贫瘠,只好与双手为伴,甚至因为洛书近乎残酷的训练消耗了体力,连和双手相亲相爱都要算着时间来。
等出了崖底,他一别尘世十余年,虽说是父皇习武,寿元长于常人,但是十年的时间也足够让陷害他的人清理他的势力,让朝廷上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于是他远赴边关,一反之前的“柔弱”形象,硬生生打出了一片天地。这些年每分每秒都在抓紧时间收拢势力,哪还有时间寻一良人知己?
所以今日要来南风馆,某大龄光棍,史上最凄凉的皇子,怂了。
随周围的人都是男子,但是这些男子学的都是如女子一般的伺候人的功夫,倒也是没有多大关系。冉星辰面红耳赤,看着八方不动的子车痕十分佩服。
子车痕烦躁地挥开空气中令他作呕的气味,站起来想到窗户旁透透气,却没曾想看见了一个熟人。
“冉兄,你看你斜后方那人,是不是钱员外郎家的公子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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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尚清与龙韬,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龙府府主,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以爬墙的方法进南风馆。
此事涉及到龙宇,实在是干系重大,不敢外传。况且能参加南风馆留风宴的人往往都是“老客户”,哪怕有人愿意带两人进去,也不出片刻便会被认出来,所以思来想去居然只能出此下策。
两人具是武功高强,躲过南风馆层层叠叠的侍卫倒是轻松,然而两人谁也不曾想到,外观看起来并不大的南风馆居然有如此大的占地面积,内里曲折复杂,更是如同迷宫一般。再加上不能打草惊蛇,两人还要躲着侍卫,以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的两人,竟然莫名其妙地转到了地牢。
远处有细细的哭声,听起来颇为稚嫩,还是个小孩子,让人揪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掠向前方。
龙韬足底一蹬,身子平平飞向前方,气势惊人,如同游龙,侍卫若有所感,只是还未回过头来,便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方尚清亦是足底发力,动作如风吹流云,潇洒飘逸,连地上的灰尘都未曾吹动,却已经到了另一个侍卫身后,接住了他倒下的身子。
方尚清侧耳细听,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按在门上的手猛一用力,便看到了里面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裸着身子趴在地板上,白瓷似的身子上尽是血红的鞭痕,脸上已经被血迹沾染地看不清本来面目。
龙韬一时激动便要上前,方尚清阻拦不迭,随手拿下身旁桌子上的樱桃打了过去,少年的身子原本是在轻轻颤动的,现在宛如一具尸体一般趴在地上,只剩下一双乌黑的眸子看过来,幽幽沉沉,没有生气。
龙韬呼出一口气,哪怕这少年伤至如此,也是不可不防,自己为了小宇的事情,委实是太过心急了,感激地看了自家兄弟,却发现一向温和的方尚清黑了脸。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与脏乱牢房格格不入的那盘樱桃上,沾着亮晶晶的粘液。
虽说不好龙阳,但是对于这些事情还是了解的龙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兄弟,只好把自己夫人给的帕子默默递给了方尚清。
……
片刻之后,少年裹着外套缩在了椅子上,瓷白的肌肤被鞭痕切割地支离破碎,就像摔碎后又强行粘好的瓷娃娃。
“谢谢。”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被是之前的惨叫和哭嚎差点废了嗓子。
“你们不是南风馆的客人吧。”少年抬起乌沉沉的眸子看过来,两人点了点头。刚刚他们做的事情明显不正常,猜出来也没有什么意外。
“你们想参加留风宴的话,我可以带路。”少年顿了一下,又道,“不必着急,拍卖是压轴戏,不会这样早就进行的。”
“拍卖?”龙韬听了心口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你们不是为了救拍卖会上的人而来?”少年也奇怪了,难得有了刹那少年人的朝气。
“拍卖谁?”龙韬声音发颤,双拳紧握,向来不信鬼神的龙韬在心里拼命恳求着。
然而无济于事。
少年的声音响起,宛若判决。
“清明月怜,惊蛰龙宇,谷雨书洛。”
“书洛?!”还未等龙韬开口,方尚清失态地脱口而出。
“嗯……”少年奇怪地看了看对方,死寂的瞳孔中突然燃起了点点希望,还有不知何来的疯狂。
“对,你认识他吗?”
无暇去想少年的问题,方尚清满脑子都是在崖底曾与洛书的对话。
“行走江湖呢,必须要有化名。”
“师父,吾辈正道,行的端坐得直,为何要用化名?”
“万一呢?凡事总有个万一吧?比如说你要去一个邪恶的组织……”
“魔教?”
“对,就比方说你要去魔教做卧底,那你不能顶着你的原名去吧,最好在闲暇的时候就做一套假身份。”
“师父,那化名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洛书在内心疯狂呐喊,我起名废啊!小混蛋你这是在为难你师父!
然而现在的洛书还是要脸的,于是就努力地想了想,道:“比方说我的名字就完全可以倒过来,就叫书洛嘛。”
“可是师父,这个名字完全没有隐蔽性,而且师父我是三个字。”
洛书:起点主角光环岂是你这个小娃娃能参透的!
“咳咳,我又不当卧底,你自己想你的名字去!”
“师父,清尚方太难听了……”
“那就跟师父姓!叫洛尚方!”
“摞上方?嗯……我还是叫清尚方吧……”
“去去去,小小孩要什么化名,快去练乘云!”
方尚清神情恍惚地回过神来,正好听见少年的声音。
“那么您就是书洛的父亲了吧,他很想你。”
依旧被脑补的自己师父头发花白地被拍卖的场景,方尚清大脑没有反应过来,错过了及时反驳的机会,一不小心就多了一个儿子。
现在的人都这么重口了吗?连九十多岁的老人家都下得了手?!
不对,为什么师父成了我儿子……该认错不也应该是认成了我父亲吗?!
纵使内心再震惊,面上依旧毫无波澜,还能看出一丝沉痛。
“对,书洛是……是我儿子。”
“吾名书尚方。”
第24章
二零八八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目光中的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追踪了回去,发现两个熟人。
单方面的那种。
他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洛书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以到这种地方?
二零八八皱起了眉头,内核闪了闪红光,又变为了原本的白色。
不应该,洛书教出来的徒弟应当不是那种沉溺于声色犬马的渣滓,这次他们来此必有苦衷。
不过……二零八八想起了他饱含怒意的目光,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
子车痕背上寒毛竖起,左右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
直觉有误?
子车痕看向冉星辰,冉星辰却全无反应,完全陷入了暴怒之中。
“钱厚,王员外,李家公子……好,很好!”冉星辰咬着牙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
南风馆,销金窟。
哪怕是身有千金,也经不得夜夜笙歌,这些人家里也算是略有薄产,却经不得供出一个留风宴的熟客。
那这钱从哪里来?!
况且这种地方、这种地方!
冉星辰又拿起一个茶盏,将其中茶水尽数饮尽,茶水清香回甘,却依旧压不灭心头的怒火。
在辰朝,对未满十三岁的孩子下手可是触犯了律令!这些人是明知故犯!
听着几个人为求一名小倌一夜而报出的越来越高的价钱,冉星辰双目渐渐泛红。感受着冉星辰遏制不住的杀意,子车痕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粒大如龙眼的药丸放到冉星辰面前。
“去去火气。若是你真的生气,不如把这些人交给我,我手中的几十味新药可还是无人可试。”
看着子车痕没什么表情的脸,冉星辰想起对方的手段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不过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桌子上那个被冉星辰重重放下的彭然化为一捧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