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亦摇摇头,坚持把这句话说完:“所以我想,可以把家还给他们。”
林间圈着他的胳膊无声绷了下。
时亦没再说,抬头看着他蹙紧了眉不说话的同桌,碰了碰林间的眉心。
“我这是愤怒和质问的皱眉。”林间给他解释,“对你爸妈的。”
时亦牵了下嘴角:“不用。”
林间还皱着眉:“不行,松不开。”
时亦笑了笑,直接整个手掌糊上去,把他同桌据说松不开的眉头按平:“林间。”
林间不说话,看起来整个人都还挺愤怒和质问。
“后天。”时亦说,“能陪我去看老师吗?”
“间哥。”
李磊换上短裤短袖,迎着朝阳在场边热身,终于忍不住提问:“你不是明天才和家属出去约会吗。”
“是。”林间扯扯衣服,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所以是什么给了你不是黑色的眼睛跟黑色的黑眼圈?”吴涛绕着他转了一圈,“这至少得一宿一天一宿没睡了吧。”
梁见激情朗诵:“是黑夜吗?是责任吗?是爱情吗……”
“是失眠。”林间揉揉额头,“都闭嘴,我同桌呢。”
“让老万叫走聊天儿了。”
梁见自觉回答,指了指离操场不远的观众席:“看,二当家今天穿了红色的帽衫,它非常显眼,看起来很像是用来专门为你加油的。科学证明当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的时候,红色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提醒和警示标志,他现在接过了老万手里的沙锤……”
林间觉得他今天可能有点兴奋过度,绕了个圈,在场边坐下。
小书呆子昨晚睡着得挺快。
其实不光是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人从房顶上带回去,他同桌就跟断电了一样,一头栽到了他怀里。
要不是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回 ,他说不定现场就能激情表演个带人跨栏房顶飞跃,一路直接杀到医院。
把人放到床上安顿好,他才有机会检查他同桌藏了一晚上的伤。
小书呆子根本不知道顾着伤口,纱布外面看着还好,里面已经洇了好几层,他都没能立刻下得去手。
进门的时候被挡着看不清,换纱布的时候,才知道居然伤成了这样。
林间闭上眼睛,靠着靠背闭目养神,调整了下右手的护腕。
重新上了被血冲掉的药,把纱布缠回去裹好,一通折腾下来,时亦都还睡得死死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然后他出去扔了趟沾血的纱布,草草洗漱回来,总共没两分钟,小书呆子就醒了。
推开门的时候,床上的男孩子反应格外大。
眼睛里的光甚至还有点儿恍惚,整个人已经条件反射抱肘护住胸腹,打了个滚从床上弹起来,格外警惕地站在了地上。
……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对那两个完全没见过也没有印象的、只在时亦口中出现过这么一次的父母,生出了点极端激烈的情绪。
林间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使了点儿劲攥了攥手腕,睁开眼睛。
“间——哥?”
李磊张了张嘴,被他的杀气震慑得退了两步:“算了,算我没说。”
林间皱眉:“说什么了?”
李磊:“……”
吴涛跟梁见刚跟他说了昨晚的事,李磊不太放心,准备让他再休息休息,调整调整状态,实在不行了再换他上场。
“不用。”林间松开手腕,“我又不是棉花戳的。”
“我们是。”李磊说,“你身上的杀气戳人都能戳出洞了,那个人渣又干什么了?”
“跟他没关系。”林间说。
李磊愣了愣,下意识又往时亦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间没让他接着没完没了问废话,看了一眼场上:“戳出洞不好吗,裁判又不会因为我超凶就判我犯规下场。”
“当然好。”李磊点点头,“但在场上的时候,你还是离我们比较近。”
林间蹙眉:“所以呢?”
“所以。”吴涛举手,“你上场的时间如果太长的话,到时候可能先漏的是我们。”
梁见举手赞同:“所以间哥,你能先补个觉吗?”
……
“没关系,我问了他们,林间同学经常是压轴出场。”
老万回头看了一眼场边,笑眯眯给时亦解释:“林间同学不做没把握的事,不会有问题的。”
时亦从场边收回视线,道了声歉。
“不怪你,怪我,这个时候不让你看比赛,还把你拉出来。”
老万笑了笑:“我们速战速决,争取三句话内把这件事说完。”
时亦对老万这个争取保持怀疑,没用反驳再来占三句话的名额,点了点头。
老万看了他一会儿:“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
时亦肩膀一绷,眉峰蹙起来,倏地抬头。
“她说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家里非常担心,想了解你的情况。”
老万很耐心:“我告诉她这是因为学校禁止同学们用手机,为了让你专心学习,你的手机被我没收了,这样可以吗?”
时亦站了一会儿,等着胸口插着的铁仟慢慢融化,点点头:“谢谢您。”
“不用谢,其实没收你们手机好像才是我该做的。”
老万笑笑:“所以我们提前串个供,你要是放假回家的话,也替我保个密。”
时亦张了张嘴,实在不想多说,点了下头。
“还有你之前问我的,想联系一些笔译兼职的事。”
老万认为自己第一句话已经说完了,不紧不慢开始说第二句:“我找过几家,都需要先看样稿,参考水平和翻译风格来报价。你有类似的样稿吗?”
时亦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个本夹给他递过去,又道了句谢。
“不用。”老万接过来,“我帮你联系看看,顺便比一比价格,有合适的就发给你。”
时亦点头:“谢谢您。”
“再谢老师都要秃了。”老万笑了笑,“笔译对高中的英语学习有点困难,但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多练习练习可以大幅提升语感,现在看不大出来,将来一定会有收获。”
时亦没出声,点了点头、
“第三句话。”老万顺利说完了第二句,话锋一转,“时亦同学。”
时亦抬头,等着他往下说。
老万看着他:“你试过和你的父母沟——”
“没有。”时亦说。
“……通。”老万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愣了一会儿,声音轻下来,“是不能沟通吗?用不用老师帮忙?”
“不用。”时亦往后退了半步,“是我的错。”
老万联系起第一句和第二句,忽然有点担忧:“时亦同学,你需要兼职挣钱是因为——”
“不是为了离家出走。”时亦说,“老师,我住宿。”
“哦。”老万显然松了口气,“哦哦。”
篮球赛已经开始了,林间没上场,枕着胳膊靠在场边,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比赛。
时亦看了一眼,不太想再继续这段对话:“万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过去了。”
老万是好老师,不应该被牵扯到他的事里面。
他加快走了一段,听见老万格外执着地叫他,停下脚步,没转回来。
“时亦同学。”老万追上他,语气格外认真,“你试过跟你的父母吵架吗?”
在林间身边坐下的时候,时亦还没太反应过来老万和其他老师好像都不太一样的脑回路。
“想什么呢?”林间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递过去瓶还冰的可乐,“要作法吗?”
时亦被可乐贴着手背冰了下:“什么?”
“作法回神,天灵灵地灵灵。”林间帮他把可乐拧开,“老万说什么了吗?”
“吵架。”时亦说。
“……”林间:“我理解的那个,口少吵加木架?”
时亦点点头:“什么叫吵架?”
在他概念里的吵架,就是他不说话,他爸骂他,他妈掉眼泪。
如果这种就算是吵架,那他可能从初中开始一直吵到了现在。
可老万指的好像又不是这个。
他妈已经开始打电话了,他爸早晚会来骂他不懂事让妈妈担心,说不定等十一还会逼着他回家。
如果一直什么都不做,可能又会重复最开始的死循环。
时亦攥了攥拳,右手臂跟着泛起点儿刺痛。
林间在解决他家里的事,他也应当把自己的事解决。
自己的事解决了,就能一直帮忙了。
就能不让林间已经那么累,还要担心他。
“这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