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亦根本想象不出来,愣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
于笙在厨房收拾要扔的东西,衬衫整齐地收束身型,线条明净身形挺拔,看不出任何对方所说的影子。
“不过于老师脾气比你大,相对来说比较擅长过肩摔。”
靳林琨:“主要练习对象是我。”
时亦跟着轻轻笑了下。
靳林琨看了看他,也笑了:“所以你们也能行。”
时亦微怔,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一定能行。”
靳林琨:“我们等着你们。”
于笙把家属从门缝里塞回去,送时亦走到小区,正好看见了林间和缥缈的程航。
“来,交换。”
程航晃晃荡荡跟他打了个招呼,朝时亦泰坦尼克式伸手:“把我可爱的小患者还给我。”
“你这样容易吓到你可爱的小患者。”于笙把他的手拍回去,“专业素养呢?”
“随风而去了。”程航说,“和我的头发一起,你看见它们飘到哪儿去了吗?”
于笙:“……”
程航惆怅得不行,想跟自己可爱的小患者申请一个好久不见的亲切拥抱,就眼睁睁看着小患者的男朋友张开了胳膊。
碰到林间的手臂,时亦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特别棒。”林间把书包递给他,胡噜胡噜后背,“我同桌特别棒。”
时亦碰到书包带就下意识攥紧,握了一会儿,才终于稍微放松,看了一眼刚才根本没注意到的程航。
“碰巧。”林间笑了笑,“有些心理医生对我很感兴趣,一定要我画画给他看,说要帮我算命。”
时亦没太听懂这个有点儿奇幻的发展,眨了下眼睛,跟着点点头。
于笙差不多猜着了是怎么回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程航问,“我还是他?”
“他。”于笙说,“有人会问疏导完以后心理医生怎么样吗?”
“他很好,心理医生疯了。”程航拿出那张纸,“来,你觉得林·加索·毕·日门同学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于笙低头看了一会儿:“猫。”
“……”程航:“?”
于笙继续看:“盒子。”
程航:“??”
于笙走过去,把画递给时亦。
“盒子里的猫。”时亦怔了下,低头看了一眼,“抱着尾巴。”
程航:“???”
林间倒是对自己的水平挺理智,压低声音问小书呆子:“于老师家属是不是也不太擅长画画?”
时亦还没对于老师家了解到这个程度,愣了下,摇摇头。
“估计是。”林间说,“不着急,我再练练。”
没经受过这种画技的长期考验、又没有天赋异禀的,通常都很难理解他们这个流派的画面。
在完全放弃了给他分析画面表现出来的隐含意义之后,程航失去了作为心理医生的骄傲,跟他聊了时亦以前治疗的事。
小书呆子没系统学过画画,真要算起来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
之所以会画,也只是因为在所有跟学习无关的活动里,这是除了发呆之外为数不多的不起眼、关上门躲起来就能反复沉浸进去的一种。
不是专业的画法,和真正的光影构图不一样,投影的都是他自己的世界。
在初中的时候,时亦还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解压,把学校和家里的压力多少靠着画面发泄出来。
直到被时母从书包里翻出来,忧心忡忡地找老师和医生帮忙看,问孩子画这种画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
林间没再想程航拿出来的那些画,也没再多想这些像是被撕开的伤口的画甚至能辗转到程航手里,究竟被赤裸裸亮给了多少个人。
程航没说错,因为从小跟林女士在一块儿长大,他甚至不太能理解时父时母的行为逻辑。
原生家庭的问题是不共通的,哪些父母不够称职,哪些父母不够合格,又有哪些父母以爱之名施加下没法拒绝的伤害,又因为孩子身上的刺一味失望斥责。
冷暖自知。
林间呼了口气,握了握小书呆子的手,朝于笙鞠了个躬:“谢谢您。”
“不用。”于笙笑了笑,“确实急需个翻译,时亦做得很好。”
林间摇摇头,格外郑重:“谢谢您。”
于笙扬了下眉,迎上他的视线,多站了一会儿,笑笑:“那就更不用了,我是老师。”
林间依然看着他。
于笙按了下他的肩,看着被程航扯过去嘘寒问暖的时亦。
时亦在他这儿的紧张程度其实比预计的好很多。
他甚至备了两个氧气袋,家里头另一个回来睡觉的也被拎到隔壁连养神带准备应急,最后都没有用上。
交上来的翻译质量甚至还格外高,前面几份还有点模式化,在适应了他的阅读和措辞习惯之后,几乎不需要修改什么地方。
“我会先正常工作。”时亦收回视线,“等他跟我在一起不再因为想起以前的事那么紧张了,再试着解决别的问题。”
“我明白。”林间点了点头,“辛苦您了。”
于笙也跟他客气:“不辛苦。”
林间挺执着:“那就谢谢您。”
于笙扬扬眉,没忍住笑了,按着他肩膀拍了两下,跟时亦打了个招呼,转身几步利落上了楼。
程航在跟林姓准患者交流了一晚上以后,非常想念自己曾经可爱又善良的小患者,一路跟着两个人到了汽车站。
“火锅店不开了。”
林间一眼看出来半吊子心理医生的目标,提前跟他说明白:“你要喜欢,我把锅底配方给你。”
“那儿的火锅锅底不都是那点儿东西,我像是会被锅底诱惑的人吗?”
程航很有骨气:“蘸料,尤其你们那个避风塘蘸料里的秘制酱油,还有沙茶酱。”
林间点点头:“成交。”
程航:“还有手打牛肉丸的进货渠道,还有油炸小酥肉……”
林间看了一眼从暮色里慢悠悠晃过来的公交,及时拽起还没回过神的小僵尸,跟报菜名的心理医生道了个别,飞快上了车。
“锅底配方也行!”
程航在车后窗里蹦蹦跳跳,努力给他喊:“要番茄锅和酸辣锅的!!”
“……”林间揉揉额头,乐了一声:“你这个医生真有意思。”
时亦被他领着在最后一排坐下,才听明白程航是想去吃火锅,跟着抿起嘴角:“我以前也这样威胁他。”
“怎么威胁?”林间挺感兴趣,碰碰他膝盖,“绑架他的什么比较有用?”
“有一个小电煮锅。”时亦说,“他值班的时候偷着煮东西吃。”
小书呆子难得能这么跟他聊治疗时候的事儿,林间忍不住高兴,握着他的手编了两个麻花:“管用吗?”
“嗯。”时亦点点头,“让他把测评表收起来,他就听。我要睡觉,他还帮我放音乐。”
林间忍不住好奇:“放的什么?”
“是谁在敲打我窗。”时亦说,“我们屯里的人。”
林间:“……”
也不知道笑点主要是在这个问答式的歌名组合上,还是小书呆子认认真真念歌名的语气。
林间绷了半天,实在憋不住,扶着额头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时亦侧头看他一会儿,黑澈的眼睛跟着弯下来,嘴角也压不住地往上抬。
这种跨市的车说公交不算公交说大巴不算大巴,走的路线大多都挺偏僻。
外面的天色黑透了,偶尔会路过一段有路灯的路段,然后就又重新暗下来。
大概是周五,末班车的人居然也不少。
戴着耳机睡觉的,跟着外放的视频一块儿乐的,把窗户拉开条缝,吹着风专心看窗外黑咕隆咚的风景的。
两个人在后排一点儿也不显眼地乐了几分钟,林间先忍不住,把人搂着背圈在肩膀上。
时亦顺着他的力道斜过去,抬起眼睛,迎上他的视线。
“累不累?”林间摸摸他的额头,手顺着向下,碰了碰他浓深的睫根。
时亦跟着闭了下眼睛,摇摇头。
“要过生日了。”林间叫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想要什么礼物?”
时亦怔了下,张了张嘴:“毛衣——”
“毛衣是林阿姨送的,一码归一码,不能抢。”
林间笑笑:“林阿姨特地连发三条消息警告了林间同学。”
时亦抬着头愣了一会儿。
其实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他得到的都已经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了,有时候一晃神,经常会生出不能太贪心的念头。
已经够了。
够好了,已经够多了。
不能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