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呢!”
程航拍案而起:“我关心的是你们为什么进浴室吗?后面那段有本事你也给我看啊!对得起我一宿的期待吗!”
“就是正常洗澡。”林间一宿都没睡着,撑着眼皮打了个哈欠,“你期待什么?”
程航:“……”
林间揉揉头发,又换了条胳膊枕着,把手机换了个方向。
复赛的成绩凌晨就出来了,河高进线的一共才三个。小书呆子被他们带队老师连夜打了三个电话,临时抱佛大腿定下了第二天一早培训实验要点。
他除了捂着他同桌的眼睛催他同桌睡觉,哪还有功夫考虑别的。
第二天早上还是跟林女士紧赶慢赶,才把新买回来的豆浆灌进保温杯,跟饭团一块儿追着跑了两层楼才塞进他同桌书包里。
“昨晚不是没出什么事儿吗?其实偶尔来这么一下也好。”
程航没再八卦,恢复了心理咨询师的专业状态:“不用太往心里去,他现在进步这么大,正好开始尝试脱敏治疗,一步一步克服这个心理阴影。”
林间点点头,撑起来敲了两下心口:“医生说不用往里去,出来。”
“……”程航憋了半天,叹了口气:“肯定心疼,这个免不了。只要继续治疗,以后还有你心疼的。”
林间没出声,往窗外看了一阵。
他研究了一宿,加上梁见发来了资料,差不多研究明白了这些竞赛的机制。
小书呆子的成绩其实能纯靠理论分进省队,现在省一就已经稳了,实验不管拿多高的分数都是锦上添花,会创下河高有史以来最好的物理竞赛成绩。
但时亦到最后也没选择省队,也放弃了考虑去冬令营封闭训练直接保送,选择了回来跟他一块儿准备高考。
不光是因为有处分、他们省有规定这么个只要稍微变通就能被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的理由。
时亦想要跟他一块儿往前走。
跟他,也跟他们家一块儿,一家人一起往前走。
他一直不希望自己会成为时亦的负担,但他们家小书呆子太厉害了。厉害到好像不论他怎么使劲儿,怎么拼命往前赶,手上被时亦偷偷一周一换的红线好像都勒住了小书呆子的翅膀。
“不是负担。”程航忽然出声。
林间愣了下:“什么?”
“你光看见他肯往前走。”
程航挺深沉:“你们俩完全是两种情况,你是因为必须往前,不走不拼命就会被拖着沉下去,但时亦跟你不一样。”
林间蹙了下眉,没出声。
“我一开始接诊他的时候。”程航说,“他给我的感觉,是这个人什么时候忽然就没了,我都不意外。”
林间坐着的椅子重重落在地上。
“没必要避讳这个。”程航很平静,“所有的问题都是在你不肯直面不肯解决的过程中,逐渐变得不能解决的。”
“他很坚强。”林间说,“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要是别人——”
“就是因为他坚强,所以才能撑到现在等着你。”
程航:“但人不能光靠坚强活着啊。”
林间没说话,但也没打断他。
“你能体会——”程航顿了下,“算了,你应该不能体会。”
林间:“……”
“就是那种走在浓雾里的感觉。”
程航飞快接上:“他不知道努力有什么用,不知道往前走有什么用。他不甘心,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所以他坚持着走到现在,但看了以后呢?接下来该干什么?继续往前走要干什么?”
“他会找到答案。”林间说,“他——”
程航:“他找到了啊。”
……
这次的视频通话时间比平时长,林间点了结束通话的时候,手机都已经有点儿发烫。
他攥着手机,在手心烫了一会儿。
“……你扛着这些太久了,林间,这些对你来说是责任,是必须扛好了不能放下的东西。”
在聊天的最后,程航的声音格外冷静:“但对他来说,这些是原因。”
“让他继续往前走,让他不就在哪一步撑不住累了闭上眼睛倒下去的原因。”
“他走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的。”
程航:“你得把它们留给他。”
这一趟回家,林间顺手洗了两张n大的照片。
一张大门一张教学楼,夹进了正在复习的课本里。
程航有时候其实也挺仗义,不光给他做了一下午的辅导,还跟他说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就随时联系,不用跟心理医生客气。
但他仔细想了一圈,目前最重要的事心理医生好像还是帮不上什么忙。
得先把成绩提上来。
他同桌一直在努力的事。
他能帮得上他同桌的事。
哪怕程航说得没错,小书呆子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拽着他们一块儿往前走,他也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把绳子全勒到他同桌肩膀上。
现在他多学一点,就能让时亦在这条路上往前再走得快一点。
林间看了看手里的卷子,挑了两道题标注出来,继续往下写完了最后几笔。
林女士提前回来,拉着据说感情越来越好的男朋友帮忙,给他们的卧室也贴了一模一样的荧光星河。小书呆子一进屋就没拽出来,现在屋里头的灯还一亮一灭,看起来玩儿得非常专注。
他看了一会儿卧室门缝里漏出来的光,把嘴角估计视觉效果有点儿傻的弧度收回去,低头拿过时亦给的笔记。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紧张的气氛甚至还没来得及过劲儿,就被各科老师卯足了劲的添油加柴又给催起来了。
老万举办的不写作业第一弹活动还在轰轰烈烈进行,他们班一大半的人都在疯狂整理笔记,一科整理完还要抢另一科,放学想打游戏都凑不出来一个局。
“这是笔记的事吗!”梁见两眼放光飞快划重点,“这是骄傲!第一份交上去的完整笔记可以得到一张半天的无理由假条!”
经常请半天无理由假的林间同学听得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哇哦。”
梁见觉得他这人就很过分,抱着课本跟练习册往边上挪:“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间哥,这种喜悦感你永远不会懂的。”
梁见很有骨气,苍凉地挺胸昂头:“我为你没有机会体会这份喜悦而悲哀。”
悲哀的林间翻过一页卷子,对着时老师给他整理出来的笔记,改了几道错题。
时老师玩儿了半个小时荧光星星,穿着林女士新给买的毛茸茸睡衣从卧室里出来:“改完了吗?”
“差一点儿。”林间咳嗽一声,举手汇报,“再给三十秒。”
时老师挺威严,背着手点点头,绕了个圈倒了杯茶。
林间飞快把最后一道题订正好,坐直了,朝他时老师张开胳膊。
书桌前只有一把椅子,虽然林间考虑到了舒适度,综合对比之后买了把确实异常结实舒服的,但在两个人需要一块儿挤在书桌前头的时候,就显得不那么够用。
除非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另一个人坐在这个人上。
……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林间同学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次数就开始直线上升。
时老师暂时还没发现这个问题,熟门熟路过去坐下,低头看着卷子,一道题一道题浏览着检查。
林间接过茶杯喝了两口,一只手撑着桌沿,让他靠在自己胳膊上保持平衡,低头看着他。
小书呆子肤色偏白,林女士给两个人买的毛毛睡衣是深棕色的,加个头套就能去假装两头棕熊那种,就衬得更白,颈侧有两颗淡到几乎不起眼的小痣。
睡衣挺好,摸着就舒服,就是有点儿大。
宽松得往下一拉都能看见整个锁骨。
……
也太大了。
林间帮他男朋友把领口往上扯了扯:“时老师。”
时亦刚好看到一个他疏漏的知识点,拿过笔,改了几个公式:“嗯?”
“是并联不是串联,电压除电阻……行记住了。”林间仔细跟着看了一遍,切换回另外半个脑子,把刚才的话问完,“你是不是穿错睡衣了?”
时亦愣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盖到手掌的袖子。
“不是跟林女士说穿着正好吗。”林间乐了,拽拽他怎么看怎么能唱戏的衣摆,“这也算正好啊?”
小书呆子很坚持,拽着衣摆往回拉:“正好。”
“好嘞。”林间没跟他拉大锯扯大锯,“那我试试另一套?”
林女士隔三差五就给两个人买东西,还刚织了两件毛衣,理论上不会出现买错尺码这种问题。
林间还没来得及试自己那一套,本来打算晚上睡前穿上试试,现在也忽然来了兴致,抱着放在地上,起身就要往卧室走。
小书呆子一把拽住了他。
“怎么了?”林间扬扬眉,把他同桌又没完没了往下滑的另一边儿领子也提上去,一本正经,“我同桌穿了正好,我看看我那套是不是也正好……”
两套衣服颜色图案全都一样,时亦就是随便拿了一套,根本没想到尺码还会有区别,耳朵都跟着烫,把他拽回来:“不用。”
“就试一下,不耽误时间。”林间说,“说不定是把洗完缩水的富余量提前打出来了,过个水再穿也行。”
“……”时亦觉得这个人自从他成年以后就越来越过分:“不用,也正好。”
“真不用?”林间拿全部功力镇着自己不乐,说话都有点儿不是动静,“情侣睡衣啊,我还是去换一下,我得跟我同桌穿一样的——”
小书呆子跑得特别快。
说不定可能会轻功飞檐走壁的那种。
林间话还没说完,时亦已经单手撑了下桌子,整个人可能是飞着过去,一头扎回了卧室。
他反应了几秒,飞快跟上去,差点儿被关上的门拍着鼻尖:“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