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不解地看着他。
他头发太长了,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蒋弼之怜惜地将他眼前的头发拨到一边,看到陈星茫然懵懂的目光。蒋弼之十分自责,也许是他曾经的一些行为让陈星有了“身体是可以买卖的”这个想法。
陈星因为疲劳而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随即想到自己失业了,赚钱变得更难了,难过地低下了头。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工作。”
陈星惊喜地抬起头。
“做我的私人管家,愿意吗?”
陈星深知自己并没有“愿意”或者“不愿意”的权利,他只是很不自信:“我,我可以吗?”
“应该是可以的,和你之前的工作有共通的地方,而且钟管家会教你。”
陈星终于笑了,“我愿意我愿意!”又忙道:“谢谢蒋先生!”
蒋弼之看见他这笑脸,心里瞬时明媚起来。他就明白,他不是在纵容陈星,他其实是在纵容自己。把人放在眼前,如此才能安心。
114、纸鹤
地铁站口,有几人在围观一个高个子男生,他脖子里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人肉沙包,一拳十块(别打脸),攒钱给妹妹买药。旁边还印着一个收款二维码。
陈星跑过去,“高个儿!我借到钱啦!”说着就要把他脖子里的牌子摘下来。
高个儿不肯,陈星之前就这么骗过他,他可不会再上当,一边护住牌子一边问:“钱呢?你给我看看。”
他一拗起来陈星都拿他没办法,只好说:“今天早上刚刚借到的,人家还没来得及给我呢。”
“那就等你真拿着钱再说。”
“哎你别动,我扫一下码。”一对年轻情侣走过来,高个儿忙把牌子扶好,他们扫了两次。
陈星挡在高个儿前面:“打我吧。”
高个儿忙推他:“星哥你不行。”陈星咬着牙扭头瞪他:“你行我怎么就不行?”
对面的小伙子问:“你也是病人的哥哥?”
陈星点头。
小伙子说:“那一人一下吧。”
他看起来没比高个儿矮多少,肌肉还很结实的样子,一抬起拳头就像练过的,陈星暗自收紧腹部,请求道:“就打肚子,行吗?”
对方却依然把拳头抬得高高的,陈星有些犯怵,他要是打胸口,一拳砸实了可能会出问题。
“哎呀你别吓唬人了!”旁边的女朋友气恼地推了那小伙子一下。
小伙子嘻嘻一笑,拳头在陈星左肩轻轻碰了一下,“兄弟加油,没有过不去的坎。”又在高个儿肩上也碰了一下,“加油,我家里以前也有人得过大病,知道这滋味。”
高个儿愣住了,陈星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女孩儿从包里拿出一张天蓝色的便签纸,飞快地叠了一只纸鹤递给陈星,陈星泣不成声,连“谢谢”都说不出来。
“送给你妹妹的,祝她早日康复。”
陈星抹了抹脸,把纸鹤交给高个儿:“你帮我给小月拿过去吧。跟她说我碰上一个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个好工作,试用期比较关键,就先不过去了。”
高个儿点点头,又问他:“星哥你手怎么了?”
陈星用袖子掩住手腕上的伤,“没事,不小心蹭的。”
高个儿便信了,说:“你放心,我和黄毛儿还有彭阿姨能照顾好小月,你好好上班。”
陈星点头,同时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血痂,也不知这伤什么时候能长好。
钟乔出门接陈星的时候,看出他刚哭过,不由在心底一叹。他同陈星寒暄:“这边不好找吧,好多出租车司机一进来就开始迷糊,一般让他们停在那个路口就可以。”
陈星讪讪一笑:“我是坐公交过来的。”
钟乔一顿,回忆这周围的公交车站,却没什么印象,再看陈星额头上亮莹莹的汗珠,不由又责备自己大意,“下次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陈星礼貌地应下,但钟乔也看出他下回肯定还是会自己走路。他其实并不了解陈星,但一看见陈星,看见他的神态,就大概能猜出他是什么性格,同时也更明白蒋弼之刚同他说的——“既然都看见了,就没法不管”是什么意思。
他领着陈星进了屋,陈星不敢乱看,只用余光瞧了瞧这房子,整个人就更显拘谨。
钟乔帮他拿了双拖鞋:“这双是新的,以后你就穿这双吧。”他见陈星站在原地没动,又说:“哦,有点大,你穿多大的鞋?我一会儿去给你买。”
陈星蹲下/身,低声道:“不用麻烦了,钟管家,谢谢您。”他飞快地脱下自己的球鞋,把脚塞进拖鞋里。钟乔礼貌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他袜子上的破洞。
鞋柜里放着几双皮鞋,一看大小就知道是蒋弼之的。陈星将自己破旧的球鞋放到最下层,尽量离那些光鲜的皮鞋远一些。
他跟着钟乔往里走,看见蒋弼之一身休闲装扮,正单手插兜站在客厅等着他们,一见陈星过来,冲他点了下头:“把东西放下,先坐吧。”
陈星将背包卸下来拎在手上,不知放哪里合适。
“先放地上吧,过来看一下合同。”他坐到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叠文件。
所谓合同不过是为了让陈星心安的东西。蒋弼之让钟乔挑了份现成的模板,略微改了改,比如,把工资调到每月一万,比如,把工作年限写成四年,而工资写成预付。
陈星明白,这其实就是做慈善,是扶贫。
他没有立刻签字,而是从包里拿出那一叠复印件放到蒋弼之面前。蒋弼之大概翻了翻——诊断证明、病程记录、出院证明、住院证明、骨髓检验报告单……
厚厚一叠,一直在重复,持续不断的检查、三番五次的住院,蒋弼之只翻了几页就收回手,把视线投往别处,不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