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奇怪地打量他两眼,问他:“着急下山?”
陈星弯下腰,将两手撑在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累得说不出话,只点了下头。
交警不赞同地看着他:“多急也不要这个时候赶路啊,我们是没办法,工作需要。你这样太危险了这个,还是回去吧。”
陈星站直了身子,依旧喘得厉害,胸`脯剧烈起伏,脸上全是汗。他摇摇头,“我得赶紧回家。请问前面通路了吗?”
“没有,前面大概五公里还有八公里外还各有一处,你要靠自己跑得跑到什么时候。”交警指指压顶的黑云,“马上就要下雨了,发生二次泥石流可就太危险了!”
陈星点点头,“谢谢您。”抬脚欲走。
交警一把拉住他,“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没听我说——”
陈星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朝他鞠了一躬,又继续往前跑去。
终于有电话打进来了,陈星一直把手机攥在手里,手机刚一震动就飞快地接起来:“喂?!”
“……你妹妹找到了……受到了性侵犯……身体表面有些淤青……送去医院……有个叫薛志的来你家了,说是你朋友……你妹妹受了刺激,一直不说话,问不出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叫赵鹏的表哥……”
风呼呼地灌过来,陈星将自己蜷缩在山岩旁,“先别问了,警察同志,别问她了……能让我……和我妹妹说话吗?”
电话对面一片寂静,陈星小心翼翼地喊:“小月?小月?我是哥哥呀……我尽快赶回去,我很快就能到了……”
等了一会儿,电话又回到警察手里,对方无奈地说道:“她就是一直都不说话。”
挂掉电话后,一滴雨落在黑下来的屏幕上,溅出一小摊水迹,紧接着又是第二滴。
陈星仰起头,乌云遮天蔽日,看不见一丝光亮。
雨倏然变大,淋了陈星满头满脸。他脱下T恤,将手机和手一起裹好,费力地站起身,先是走了几步,然后越走越急,很快便又再度奔跑起来。
路过第二处泥石流地点时,陈星看到有被困的私家车,沾了一车身的淤泥,像是被从泥里拖出来的。车主坐在车里,将窗户开了条缝,一脸懊丧地抽着烟,他的妻子一脸郁闷地坐在副驾驶,嘴里抱怨个不停。
谁都没想到好好的自驾游会变成这个样子。
交警设好的路障前后堵了好几辆车,有的车主嫌车里闷,举着伞在外面抽烟聊天。
“哎你看那车怎么能进来呢?”
“嘿,你也不看那是什么车,咱这小轿车能跟人家大吉普比吗?我看看——”那人眯起眼睛看过去,“我去,真是牧马人啊!”
对面的路障被两个交警抬开一半,三辆一身泥水的黑色吉普开了进来。
第一辆先行,半个车轮深的积水,里面全是泥沙,浑浊发黄,藏住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车轮轧上石头,车身左倾右斜摇晃得厉害,总让人觉得它马上就要陷在那儿了。
然而它没有,第一辆吉普试过水后,第二辆和第三辆也紧跟过来,污浊的积水被它们强悍有力的轮子冲开,泛起白浪的湍流奔向两边,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陈星靠山岩停下,给这三辆车让地儿,顺便蹲下喘口气。
“嚯!最后面那是——是宾利吗?这么好的车都舍得往这烂路上开!那车主不是土豪就是疯了!”
“你看错了吧,宾利哪有儿SUV啊?”
“你自己看,大B!”
“好家伙,真是宾利啊。”
陈星的喉咙里泛着血腥气,他仰起头,对着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张开嘴,用舌头接雨水喝,雨点密集地砸在脸上,他不得不闭起眼。
他喝了一会儿雨水,喉咙里的灼痛终于减轻些许,牙齿却又开始打战。他用手臂环住自己,往岩壁那边又靠了靠,希望这几辆车赶紧开过去。它们过去了就继续跑,跑起来就不觉得冷了。
那辆暗金色的SUV最终停在陈星面前,副驾驶的窗户开了。
“陈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陈星抬头愣愣地看向钟乔,抹了把脸上的水,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两秒钟后,他下意识微微扭过头,将视线投进车子更深处。
车后座上,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正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未遂未遂,先剧透一下,是未遂。没想到这个剧情让大家这么激动,这个真的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
但是故事已经发生了,还是不改了吧。
因为本身我写这件事,一个是因为什么呢,就是我觉得这种事的概率其实是不低的,所以这不是一个刻意的剧情,而是自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真不是刻意卖惨。比如说《活着》,我看的时候也觉得太惨了,受不了,尤其是最后哑巴女儿生孩子大出血去世那段,我就觉得作者怎么这样啊!哪儿能这么惨啊!过了过了!但是后来我知道在古代还有那会儿,女人生孩子出事的概率,我就明白啊,原来这是可以发生的。
我的理解是,小说可以选取小概率事件去写,甚至可以做适当的夸张,只要作者的态度是端正的,不去偷偷地赞美施暴者,不去蔑视受害者,不去宣扬恶行的快感,就是可以的。欢迎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啊!(我一直有疑问的,就是,莫泊桑的小说里有没有性别歧视,还是在从反向对女性表达同情引起思考?)
再一个就是最近看到了相关报道,然后就查了一下,越查越觉出社会对女性的不友好,以及法律在女性被性侵这块儿的无力。。
关于好几个问题,比如被性骚扰(非强`奸)以后报不报案?打不打官司?要不要经常提醒女性不要穿特别美的时候独自上街,这算不算性别歧视?被性侵的时候要不要反抗?诸如此类乍一看我好像早就有答案,觉得毋庸置疑啊,但是看了几个事例以后就觉得,还真没那么简单。发生那种事以后,对女性而言就像走钢丝,掉到左边有鳄鱼,掉到右边有鲨鱼,只有很幸运的人才能安然走到对岸。就很想写一下,和大家讨论一下。
因为我写文和看文最大的一个动力就是什么呢,个人的生活是在自己的一个舒适圈里的,思考人生啊什么的机会比较少。通过看或者写别人的故事,还有看别人发表的意见,可以刺激这种思考,让我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对世界都有更多的理解。
嗯不小心说太多了……最后这段还是删掉吧……
47、
钟乔自打跟了蒋弼之,除却自家老板,他就没再怵头过什么人。可他刚跟这落汤鸡似的男孩儿说话时,是真怕他又突然跳起来骂人。
幸好那男孩儿没有。
他应该是刚受了什么打击,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雨里。他气喘吁吁,面色极为疲惫且苍白,只有眼睛和鼻尖是红的,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雨水一直从他脸颊上流下,身上也早湿透了,却因着他眼里的惊惶脆弱,钟乔竟似在他身上同时看到了潮湿和干涸。
因着男孩儿的年纪,钟乔第一反应是——失恋了。
男孩儿听完自己的问话后立刻就站起身,手指紧紧扒住车窗,指节和指甲也是苍白的。
他对自己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坐在后面的蒋先生:“请、请你们带我下山可以吗?我……我付钱……”他嘴唇哆嗦了一下,雨水从他眼角划过,看起来好像哭了一样,“或者别的什么——”他眼神有些涣散,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挣扎,也像是在说服自己,然后便果断地将那句话说完了:“——我什么都可以。”
钟乔有些不忍地转过头。不是失恋,失恋不是这样的,只有那种超越所有人承受能力的痛苦才会这样。
蒋弼之一直看着陈星,陈星也在看他,两人似乎是第一次这样长时间沉默地对视,尤其是在一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另一人暗藏请求。
就在陈星将欲退缩的时候,蒋弼之倾身打开那边的后车门,声音冷酷到好似命令:“上车。”
陈星看眼车里浅色的真皮内饰,又看眼自己裹满黄泥的鞋,弯腰先脱下一只鞋拎在手里,光脚踩进去,可惜他的脚也不干净,立刻在浅棕色的脚垫上留下一滩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