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大嘴到B班了!”后门那个同学溜出去瞄了一眼又溜回来。
“快哪儿去啊快!”
盛望长了一张乖学生的脸,却最擅长在这种时刻急中生智。他从桌肚里一把抓出书包,敞着袋口对江添说:“手机扔进来。”
江添一愣;“干嘛?”
盛望朝窗户努了努嘴。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添就明白了。他抬了一下手说:“等下。”
他两下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卷了塞进盛望书包里,摁到最底,然后把手机扔了进去。
盛望拎着书包说:“还有谁带了,都扔进来,快!”
虽然没搞明白,但高天扬积极响应,二话不说就交出了手机,接着又有十二三个人溜过来,手忙脚乱地往盛望包里塞“赃物”。
“快!来了,上楼了!”后门边的学生又道。
还有一部分同学迟疑不定,盛望也没时间等了。他冲到教室里侧窗边,拉开窗户就把书包扔了出去。
大家惊呆了。
窗边的同学纷纷趴着看出去。明理楼的这一侧是大片大片的绿化带,用的全是软泥。就算有人从四楼跳下去,掉在软泥上也摔不出生命问题。
此刻盛望的书包就躺在软泥中的花丛里,被宽大的枝叶挡着。
大家这才明白他的办法,当即又拖出来一个书包,把剩余同学的手机也扔进去。
他们刚拉开窗送包下楼,徐大嘴就咳了一声,带着探测仪从后门踏进教室,全班正襟危坐,瞬间鸦雀无声。
“我跟你们说,A班是个重灾区。”大嘴说。
他身后跟着另外两个老师,一人手里拎一个塑料袋,起码装了三四十部战利品。
大嘴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团塑料袋,抖开的时候朝江添这边看了一眼,说:“我们班有些同学啊,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无法无天,我今天特地留了一个袋子没用,就留给你们呢!我估计你们一个班就能把它装满,来,我看看啊——”
他说着,带着探测仪开始在教室里走。
整个A班都静默着,装乖装得跟真的似的目送他走完了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然后脸越来越绿。
五组走完,徐大嘴颗粒无收。
他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探测仪,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他又尤其认真地在江添旁边转了三圈,还是没动静。
大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帮兔崽子玩儿了。
他气得伸着手指在A班指着一圈,最后落在江添和盛望之间,点了点说:“手机没带是鬼发的微信是吧?俩臭小子给我等着,下回再见我——”
“您干什么呢?”何进抱着一叠物理卷子姗姗来迟,一进门就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嘴的装扮,“挺隆重啊主任。”
这帮名牌教师出了名的不怕校领导,大嘴没好气地说:“我心绞痛!”
何进侧身让出后门,说:“那还是回去歇歇吧。”
主任脸更绿了。
他哗地收了袋子,带着俩老师气哼哼地走了。
刚走,何进把后门一关,扫视一眼全班说:“憋得累么?”
话音刚落,全班“噗”地一声,终于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手机怎么藏的?”何进又问。
“那可不能说。”宋思锐带头咕哝了一句,“就指着这办法活呢。”
何进翻了个白眼,说:“行,反正集体都干了坏事是吧?都给我站起来,这节课我不坐你们也别坐。”
李誉清了清嗓子,乖巧地说:“全体起立。”
全班哗地站直了说:“谢谢老师!”
何进没好气地说:“无法无天不要脸,说的就是你们,好好反省一下。”
全班嘿嘿嘿地笑起来,笑完又觉得声音过于滑稽,再次哄堂大笑。
盛望就在大笑声中回头冲江添扬了扬下巴说:“我聪明么?”
“聪得不行。”江添随口道。
盛望啧了一声,转回头去。
过了片刻,他把手背到身后,冲江添摊开手掌。
“干嘛?”江添微微前倾。
盛望朝后仰了一点,目视着讲台从唇缝里说:“好歹我保住了你的手机,谢礼呢,自觉点。”
他背在身后的爪子在那儿招得来劲,扇子似的,本意是想逗人玩儿。
谁知没招几下就被人捏住了手指。
江添的位置刚好背对着空调,算是全班温度最低的地方。他又一直呆在教室没出去过,所以指腹温度有点凉。
他捏得很轻,皮肤相碰的触觉便格外清晰。
盛望眼皮轻抬又半垂下去,动作小到仿佛只是眼睫颤了一下。
他感觉手心被塞了一样金属制的东西,接着,江添捏着他的手指撤了开来。
“谢礼没有,只有宿舍钥匙。”江添说。
“噢。”盛望收回手,把钥匙塞进裤子口袋,说:“行吧。”
何进在上面滔滔不绝讲着题,直到听见要做笔记的部分,盛望才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抓着笔写起来。
*
物理课一结束,俩同学就飞奔下楼把扔出去的书包拎了上来,众人把手机分了,最终谁也没有损失,除了盛望。
他自己对于手机被收这件事没那么在意,江添和高天扬都比他上心。
高天扬一下课就缠着徐小嘴,江添更好,这人仗着自己成绩一骑绝尘不会被打,直接去办公室问老何“手机被收怎么拿回来”。
老何也干脆,说:“要么写检查,写到让徐主任满意。要么请家长去政教处拿。”
盛望心说基本要完,他最近气了大嘴好几次,让他满意估计不太可能。至于请家长……那就更不可能了。
盛明阳哪来那个国际时间?比起花几个小时接受谈话和教育,他可能更倾向于往盛望卡里转一笔钱,让他儿子重买一部手机。
盛望自己掂量了一下,准备趁着晚饭时间拽江添去西门看看。梧桐外地铁口附近有条商业街,开着很多手机牌子的门店。
他可以先买一个用着。
谁知刚出校门,他们就接到了小陈叔叔的电话,说他车已经到校门外了。他本以为来送住宿行李的只有小陈,结果车门一开,最先下来的居然是“没有那个国际时间”的盛明阳,江鸥紧随其后。
上一次盛明阳来学校找他是什么时候?盛望都快记不清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问道:“你们不是中午的航班飞深圳么?”
江鸥温声说:“你爸打了一上午电话,把事情都推到了明天早上,我们航班改签到了今天晚上11点半。”
盛明阳以前应酬多,总喝酒,有阵子身体不是特别好,所以很少熬夜,也不太会买这种时间点的航班。
盛望有点适应不过来,站在原地半天没吭声。
盛明阳拉着行李箱,走过他的时候拍了一下他的头:“我跟你江阿姨聊了几回,我俩最近都在反省。要不领导验收一下成果?”
盛望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跟江添一起往学校里面走,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个家长后面。
他看着盛明阳的背影,半天后冲江添咕哝说:“多大年纪了还反省。”
江添给何进打了个电话,请了晚自习的假。一家子人带着行李往男生宿舍2幢走。一路下来回头率奇高。
众所周知,盛望和江添关系好,他俩走在一起并不稀奇。可再加上两个长辈,这个画面就很具有冲击性了。
朋友?亲戚?还是什么世交?
路过的只要是个人,眼里都冒着八卦的欲望。
盛明阳很久没进过学校了,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来自少年人的不加掩饰的关注,他进了宿舍院子,在舍管那做登记的时候忍不住问:“我看今天登记住宿的人也不少啊,路上拖行李的也不止一两个,怎么那么多小孩看咱们。”
盛望:“因为帅”
盛明阳:“……”
要不是他儿子,他就要问对方要不要脸了,但他同时又觉得挺有意思的。
被这个话题打了个岔,他们登记的时候没细看,一度以为2栋601就住了江添和盛望两个人。结果一家子拎着行李上了6楼才发现,601的门是开着的,已经有人先于他们在里面收拾行李了。
“走错了?”盛望咕哝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就听见江添敲了敲门说:“没走错,这里贴着名字。”
盛望抬眼一看,果然,大门上贴了一张表格,标注了姓名和班级。
宿舍是六人间,三张上下铺,601没住满,表格上只有四个人的名字。
另外两个一个叫史雨,B班的,一个叫邱文斌,11班的。
他们两个到得早,已经占了两个下铺。盛明阳客客气气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站在唯一全空的双层床前打量了一番,转头说:“小添个头高一点住下铺比较好,望仔你住上铺,怎么样?”
“我无所谓。”江添说。
盛望“噢”了一声,咕哝说:“我个子还长着呢,万一过一阵子就是我高呢?”
江添看了他一眼说:“算了,我锯腿比较快。”
“靠。”
盛望想就地帮他锯了。
江鸥抽了两张湿纸巾,在那里边擦柜子边笑,笑完问道:“你们行李怎么放?”
盛望下意识看向江添,然后回道:“我们自己弄,你俩赶紧回去吧,不是还赶飞机么。”
江鸥有点迟疑,盛明阳去阳台接了个电话,跟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对盛望说:“刚跟你们徐主任说了几句,他说你手机在他那儿?我们一会儿去一趟政教处。”
“走吧走吧。”盛望挥着手说,“记得帮我要手机就行。”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不太好意思让家长久留,好像谁爸妈帮得多,谁就输了似的。所以大多家长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被推走。
盛明阳和江鸥在其中并不突兀,只是他们临走时留了一句话,让另外两个住宿的学生大跌眼镜。
盛明阳说:“那你们兄弟俩相互照应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