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的声音依然平淡:“当时情急,迫不得已,只能出手伤了他们。”
“你说你这和尚,打起架来吃不吃亏?”池罔无情的嘲笑,“人家要杀你,你却得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不能杀人,又不能打得太重,本来就是一群人打你,你又束手束脚的,能活着出来走到这里,也算是本事了。”
子安身上的血腥味愈发重了,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比刚才还要更轻了一分:“有些事,贫僧既然见到了,就不得不管……若为此能救更多的人,那就值得去做。”
池罔声音愈冷:“我看了你塞给我的那张纸条,那上面的配方,有超过两百种材料,其中有些几乎是匪夷所思的——‘母体因寒毒败血之症流出的死胎,与毒虫毒药藏于陶罐中,埋于地下一年后挖出’为引,这样毒的东西,你是知道做什么用的?”
“大概猜到了。”子安声音愈发轻,“此尸毒配以其他两百多种药材融合后,会彻底改变毒性,甚至有传染之效。天山教图谋甚大,此事会危害数十万众生,贫僧绝不能坐视不理。”
池罔想起三月初在北边救房流和步染时,那是他与天山教的第一次接触,天山教中人就已经在言语中暗示过,江北爆发的瘟疫与他们有关。
天降灾祸,朝廷无所作为,威信力一落千丈。百姓绝望、群情激愤时,再由天山教出面,散发解药。药到病除,不用多久,天山教在这边说话的分量,就会一跃而取代朝廷。
这场旷日持久的瘟疫,若是没有池罔出手,又怎会被如此轻易地制止了?
而他却乱了天山教的节奏。
天山教见时机不妥,便先行回撤,一边研究更猛烈的疫毒,一边另行等待时机。
……那等他们准备好后再次卷土重来,这江北,又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此时听着和尚如此平静的回答,池罔心中不知为何,莫名起了几分暴躁:“你便是偷出这配方,又有何用?这上面两百多种药,他们知道你偷了药方,随时可以不断进行更改,而且这张纸上只要药材,没有配比,光有这药方,又如何施药?”
子安心平气和道:“贫僧偷出了一份毒样瓷瓶,只需吸入毒气,以人身试药,再探脉象沉浮,定能试出解药。”
池罔已经听明白了,他皱眉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子安。”
池罔深深吸了口气,他走了过去,摸黑抓起了子安的手。
那手腕冰凉,上面还有血腥气,池罔摸了他的脉。
天这样黑,和尚分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他还是低下头,看着池罔牵着自己手的位置。
那是一串金色的数字,只是这一次,他看得清楚——2/???
子安轻轻蹙了眉,回忆着在他面前闪过的数字。
这究竟是何意?
一无所觉的池罔摸了片刻脉象,就把和尚的手摔了回去。
即使是对待伤病患,池罔依然毫不客气,他从药箱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远远地扔给了他,“此药内服外敷皆可,你别先等不及把解药试出来,自己就失血而亡了。”
他背起药箱,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这秃驴,怎么这么傻?我不喜欢。可这世界上总是要些傻子,才能真正成事。”
“我不劝你,也不治你,自求多福吧。我倒是看看,再过半年,你是活着还是死了,看看你的佛祖菩萨,愿不愿意保佑你。”
说完奚落的话,池罔说走就走了,还是用轻功离开的,仿佛一刻都不愿与秃驴多待。
子安站在原来的位置,握着那瓶药,轻轻地旋开了瓶塞,凑到鼻下轻嗅。
便不由得微微一笑:“小施主,口是心非。”
但他到底是有些站不住了,扶着旁边山石坐下,轻轻道:“这分明是一等一的好药,如此一晚打坐调息,明日就能启程往南……多谢你了。”
池罔回到了天山脚下的城,慢慢走向计氏酒馆。
风云铮坐在店里,正在等他。见池罔进来,目光先在池罔的手上停顿一下。
他抓过和尚的手,上面沾了鲜血。
风云铮稳得很,看见了的反应就跟没看见一样,只说:“后院有井。”
北地雪山环绕,便是从井中打出的水,也是冰冷刺骨的。
然而风云铮就是个纯汉子,此时看着池罔打了井水洗过手后,才突然想起来,“唉,这水会不会太冷了?要不要我让人烧些热水,你再洗洗?”
池罔直起身体,看着面前这高个子男人,心里想的却是——让他这样一点眼色也没有的糙汉来经营老计的酒馆,不赔钱就见鬼了。
能一直开了一百多年还没黄,简直就是奇迹,除非他风云山庄,一直有别处的进项可以贴补。
他怜悯地掏出了一张银票:“以后你别自己干了,再雇个人打理酒馆吧,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池罔:秃驴别多想,给你好药,那是因为我身上带的药——没有差的,哼!
第35章
“雇个人来管?没问题。”
风云铮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我明日就启程离开江北, 风云山庄的马场和城中的产业, 我一直都是交给别人的,只有这家酒馆是我亲自做,谁叫天山教里面,有个喜欢喝酒的家伙。”
风云铮叫来店里的伙计, 一一认过池罔, “以后他是东家,都听他的。”
拜完山头后,池罔发现风云铮居然转身就走,也是非常的干脆利落。
他们家这里守了几辈,池罔喝掉了这酒馆第一任主人在后院埋了一百多年的酒, 风云铮却似乎对他的身份没有一点好奇。
风云铮扛着自己的斧头, 正要出门时,池罔叫住了他, 为了早几个时辰前, 他替自己在天山教教众前作保一事道谢。
风云铮点头, 眼神没有离开他的斧头:“没什么, 不过池公子最好尽快离开江北, 这边要不太平了。”
池罔想起了那和尚一身的血, 难免对天山教的大乱感到兴味盎然——这和尚武功到底有多厉害?一个人就把天山这边搞得天翻地覆,还能全身而退。
风云铮在酒馆门口告别,就一溜烟似的跑得没影了。
酒馆最上面一层有两间小客房, 此时池罔身份已经不一样, 小二们赶快收拾出了一间房间, 换上了最干净的寝具,把池罔请了进去。
一进门砂石就说:“这个风云铮可真是个武痴,我敢肯定他现在回家就去练斧头了。池罔,你要好好把武功练回来,不能输给他。”
池罔把脸上的伪装卸了下来,毕竟假皮总捂在脸上,也不太透气。
砂石许久没看他真面容,冷不丁见到了,声音顿时就有点荡:“嗯……其实也不只有这一条路,集思广益,咱们毕竟还有别的优势!”
池罔准备洗漱休息,搭话道:“练得再多,也不过是被你吃了,按照你吃的速度,我觉得我就是没日没夜的修行,也可能不够喂你的。”
面对着这样一张熠熠生辉的脸,砂石比以外还要羞愧,“我、我在努力消化百晓生的模板,现在可以观看人物的生平档案和评级了!这是我开始全功率运转后,用剩余能量升级的扩展版块。”
“这个风云铮,我刚才看了一下他,他的等级是B……就是‘乙’的意思,以后这类搜索,我不用再抽取你的力量了。”
池罔轻轻在手中划了几笔。然后回想到,当年触发“救援步染”的特殊任务时,砂石碰到步染时,便遭遇了无法解释的情况。
这个评级到底由何而来?
“如今你无法查看的有一个,就是那个步染姑娘。你曾经说过,步染可能评级在A级以上,所以你暂时没有权限。”
砂石夸了一下他:“你记忆力真好,我没说过几次,你就记住了,这发音还挺标准……其实是这样的,这个评级的主要依据是,这个人在世上能造成的影响力,另外一部分依据……我还在分析百晓生的模板,有些数据我还不能理解。”
池罔道:“但是我更在意一件事,今天你碰上的那个天山教青龙使的时候,又出现了步染的情况。”
“是这样的。”砂石沮丧道,“他的人物档案禁止访问,我的权限不够,这说明他的身份等级……至少在A级上。”
一个鞋教头目,为什么会有这样高的评级?
“来梳理一下。”池罔脑中有一张分明的脉络,正在一点点捋出顺序,“我说几个人,你告诉我他们的评级,我有点好奇,这些你现在看不到的人,以后都是能干什么事的?”
“这酒馆主人,老计的评级?”
“官至丞相,B级。”
“那他同时代的皇帝呢?”
砂石很快回答,“已逝之人等级开放。仲朝第一任开国皇帝房邬,A级,他在任第十年时旧病发作……他全家到处找你,没找到,就英年早逝了。”
池罔叹道:“我当时在墓中沉睡,最后一面时,我有让老计告诉他好好注意身体……唉。”
“主少则国疑,他选择越过女儿,传皇位给了胞弟,第二任皇帝房洱三十二岁继位,于四十岁时平定北境。他比较长寿了,而且排除众议,立了侄女为皇帝。这两个举动影响深远,所以他也是A级。”
在吸收掉百晓生后,砂石除了能力加强、运算速度提升后,他说话的方式,在不知不觉间也愈发像一个真人了。
“池罔,我在快速浏览这两位皇帝生平的时候,为什么找到了你在里面的痕迹?你是北沐的国师,为什么要在他们推翻北沐的时候,不仅不阻止,还……推了一把?”
砂石不解的问道:“改朝换代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我查到了记录,上一个系统更是因此为由,对你的能力大幅压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池罔却平淡回答:“顺应时势罢了。要怪就怪北沐最后那一任皇帝,好奇心实在太重……砂石,所以当上了皇帝,影响力会变成A级?”
砂石:“不,只有三个皇帝,因为自身在世时的影响力,获得了A级的评定。”
还有一位皇帝,池罔没有问,他大概猜得出来。
果然砂石说:“北沐始皇帝,沐北熙也是A……咦?他的评级过程中,还经历过一次裁决,沐北熙同时满足A与S的等级?!最好后被裁定为A,裁决者是……”
“S……是比A还高的评级?他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吗?”池罔问出了这个问题,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砂石也没用——因为他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和沐北熙接触最多的人了。
如果他自己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又有谁能替他解答?
难道他能指望这个靠不住的砂石吗?
池罔追问道:“你说的那个裁决者,是谁?”
砂石又说了一遍:“是……”
两人相对无言,砂石突然发觉了什么,“池罔,你听不见?”
“我该听见什么?”
不死心的砂石,连连又说了几遍这个名字,却惊讶的发现……池罔真的听不见。
池罔不解道:“裁决者是谁?等了半天了,你还没告诉我。是你到来之前,绑定我的上一个系统吗?”
砂石静默了片刻,才答:“……是吧。”
池罔心思敏锐,“你怎么了?”
砂石沮丧道:“觉得闹鬼了,可能是我出现了什么问题吧……等有空的时候,我自检一下。”
过了一会,池罔提出了最后的问题:“我还对一个人感到好奇,嗯……就是那个叫‘子安’的和尚,你查一下他。”
“对于尚在人世,评级还很高的人,我需要你接触到他们,才可以进行读取。”
池罔不敢置信地反问:“我与他都接触几次了?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此时的砂石经验还不够丰富,他如果说一句“因为那和尚脑壳太亮,把我给晃得都忘了”,池罔都能接受这种扯淡的解释。
但是此刻,砂石只是像个乖孩子一样,实实在在地回答:“其实以前不太能理解男人把头发都剃了,那得多难看?后来我看他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原来光头才是检验美人的唯一标准。”
“更何况是这种周身气场都十分与众不同的,实在是太少见了,每次一见那和尚,我就忍不住看他,别的什么都忘了。”
池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