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疾调转马缰,回到队伍的前方。他高声道:“出发!”
几百轻骑继续向延州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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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成都府。
朱瑙正在屋中批阅公文,惊蛰走了进来。
“公子,”惊蛰道,“韩风先已动身前往施州。”
朱瑙点头“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公文上。
当朱瑙决意派遣韩风先前往驻守施州的时候,韩风先有些意外,对这项任命也并不满意。不过他知道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在犹豫了一天之后,他接受了这项任命,并且很快动身出发了。
朱瑙批完一份公文,搁下笔,却不是关心施、归二州的情况,而是忽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谢将军眼下如何……”
惊蛰有些不以为意。谢无疾能征善战,又有大军在手,而邪教徒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镇压起来又有何难?
朱瑙却道:“你命人即刻北上,查明延州军境况如何。问问谢将军,是否需要我……唔,需要我派兵驰援。”
惊蛰仍有些不解。谢无疾还会需要朱瑙派兵驰援吗?一群邪教徒,有这么难对付?
但既然朱瑙下令,他绝不会质疑。他马上道:“是,公子。我这就去。”
第191章 延州失守
徐瑜整理汇总完了各州县新报上来的户籍、耕地、税收等账册,便前去交给朱瑙。
朱瑙看完账目汇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看来今年的增兵可以顺利进行。这两年你辛苦了。”
这两年他在蜀府的时间不多,蜀府大多时候都靠徐瑜来打理,各行各业有条不紊,府库不断充盈,徐瑜功不可没。
徐瑜忙道:“府尹过誉了,蜀府之今日,全因府尹治理有方。”
这话虽然是自谦之词,却也发自真心。徐瑜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他的确算得上治世之能臣,却绝不是乱世之枭雄。想当初袁基录做成都尹的时候,蜀府一团混乱,民不聊生,即便他大权在握也难救危亡。全因朱瑙上任后恢复了民间的生气,他才能把现在的蜀府经营的井井有条。他所作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朱瑙笑了笑,道:“不必谦虚。”又道,“今年的募兵开始着手准备吧。”
徐瑜忙道:“是,府尹。”
打从朱瑙上任以后,蜀府每年都会招募新兵。但与天下各地的诸侯比起来,蜀府募兵的速度其实是很慢的。朱瑙会根据每年财政收支和户籍的情况决定当年扩招多少兵卒,每年只招几千一万人。四五年下来,由成都府直辖的主力军队也不过才四万多人。这只不过是其他诸侯一两年就能募到的人数。如今有些藩镇诸侯已经拥兵十万之众了。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朱瑙仍然一点都不心急。
要知道匆忙募兵,会压榨民间的生气。像北方一些混乱的藩镇已经到了全民皆兵的程度,农夫、工匠、商户几乎绝迹,良田荒芜,商路断绝。军队只能靠四处掠夺为生,此绝非长久之计,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而且蜀府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地处西南边陲,为四塞之地。出蜀虽然不易,入蜀也难。这使得蜀地躲开了中原的混战。如今诸侯争雄,战火连年,朱瑙虽也带兵出征,但战火一直烧不进蜀地,使得蜀府可以安心练兵,积蓄实力。
如今蜀军的几万军队全都是精锐之师,而中原的一些诸侯,一夕之间便可招募十万大军,又在一战之间就被打得兵散将死。
说到募兵的事,徐瑜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府尹,方才施州来信,说韩指挥使已经到任了。”
“是么。”朱瑙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徐瑜却有些欲言又止。对于朱瑙委派韩风先去驻守施州这件事,徐瑜一直有些想不明白。朱瑙偷偷将施州的守军调走,示弱于敌,想要来一招诱敌深入。但调走了兵,却往施州派去一员像韩风先这样的虎将。韩风先“大漠之狼”的威名可是早就传到中原了,他就不怕韩风先的名声让长沙军闻风丧胆,不敢轻易进军吗?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朱瑙看出了徐瑜的困惑。那日他在众官员面前宣布任命的时候,并没有解释太多。一则是有些话不便明说,二则有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难免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朱瑙淡淡笑道:“没有比韩风先更适合的人选。”
徐瑜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朱瑙。
没有比韩风先更适合的人选?他还是不明白。朱瑙的心思,他实在是猜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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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府。
官府衙门内,数名官员正共处一堂,争执不休。
“府尹,万万不可急于对蜀府用兵啊!!”一名头发花白的官员痛心疾首道,“我们才刚刚拿下江陵府,江陵府内还有很多不安分的势力。若我们贸然对蜀出兵,一旦战事失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必会趁机生事。届时我们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他这话说的已经比较委婉了。长沙府侵吞江陵府这么大的动作,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仗虽然打赢了,但江陵府的民心却还没有归顺,当地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势力在伺机而动。不仅如此,他们的边邻也十分不满,已有多位诸侯发檄文声讨长沙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急着对蜀府用兵,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他们根本输不起啊!
他话音刚落,立刻被人反驳了。
“府尹!”陆崇石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府尹切莫听他胡言乱语!如今我们刚刚攻克江陵,军队士气十足,正是用兵的大好时机!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此机会进军施州,必可一举攻克!”
不等旁人反驳,他又道:“施州的探子已经来报,施州守备空虚,官员贪腐,存在严重的吃空饷的情况!而我军将士能征善战,英勇威猛,说我们会战场失利,简直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果不趁着现在尽快拿下施州,等到蜀府开始加强施州守备,我们再想进军可就难了!”
被他反驳的老官员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打仗岂是儿戏?你说的轻巧,胜负谁能预知?府尹,此事必当深思熟虑,万万不可冒进啊……”
陆崇石道:“府尹,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不能再犹豫了!”
“……”
由陆崇石和那老官员带头,在场的官员们分为了两大阵营,为了是否要对施州用兵吵得面红耳赤。
前段时日长沙府安插了不少探子在逃往施归二州的难民中,而那些探子陆续送回来了很多情报。正是这些情报使得官员们发生如此激烈的争吵。
施州乃是蜀府与江陵、长沙府的交界处,如果长沙府能够一鼓作气夺下施州,就可以打开入蜀的门户。按说施州本该有重兵把守,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根据探子们的调查,发现施州守备空虚,兵力严重不足!
这个现象非常奇怪,探子们又继续调查,结果在民间听到了一种传闻:原来施州府的官员贪腐,克扣粮饷,存在吃空饷的情况,才会导致兵力不足。于是探子们连忙将这个消息报给了长沙府。
这可让长沙府的部分官员们异常振奋,认为眼下是个极好的攻取施州的时机。毕竟他们刚刚攻下江陵府,蜀府一定会为之戒备,等到蜀府好好整顿施州,往施州加派军队,他们再想攻占施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也有一批老成持重的官员非常反对,认为连续用兵的危害太大,他们应该先好好消化江陵这块宝地,未来再对蜀地徐徐图之。
一名官员道:“府尹,此事只恐有诈!那成都尹朱瑙素来有贤能之名,将蜀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施州竟然会出现如此贪腐之事,朱瑙岂能容忍至今?此事只恐是蜀人的诡计啊!”
陆崇石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屑道:“蜀人的诡计?什么诡计?把施州拱手送给我们的诡计?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我看你莫不是收了蜀人的钱财,所以才竭力拖延时间,让他们能整顿施州?”
其实是陆崇石自己收了蜀商的钱财,竭力主战,但他巧舌如簧,倒打一耙,把这帽子扣到了别人的头上。被他诬陷的官员顿时面色涨红,气得“你、你、你”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长沙府尹孙湘坐在主座上,听着双方的争执,双眉紧锁。他当然是有野心称霸天下的,也很想尽快吞下蜀府这块肥肉。但反战派官员们的说法也让他十分犹豫。
的确,如果他急于用兵,万一失利,很可能置自己于不利的境地。而且施州这样的边陲重镇,守备竟会如此疏忽,也的确透着古怪……
就在此时,忽然有探子跑了进来。
“府尹,有施州送来的急报!”
众人皆是一愣,顿时安静下来。
长沙府尹孙湘忙道:“什么急报?说!”
那探子道:“成都尹朱瑙已任命韩风先为施州指挥使,镇守施州!”
堂内静默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韩风先虽然人在大漠,但她的名字长沙府的官员们也是听说过的。大漠之狼,威名在外,当初他跟随董姜入侵中土,就是他带领凉州铁骑连克数城。边关的将士们一听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朱瑙竟然任命韩风先镇守施州?想必是开始防备长沙军的入侵了!
反战派的官员们顿时一喜。一名老者忙道:“府尹,朱瑙派韩风先镇守施州,看来已经决心加强施州的边防。敌人已有所准备,我们决不可贸然出击啊!”
主战派的官员们则暂时地偃旗息鼓了。的确,韩风先的上任,使他们方才秉持的“施州边防疏忽,只要他们出兵,就可轻易取胜”的观点似乎不再成立了。
陆崇石先是眉头一锁,思索片刻,居然也跟着大喜。他忙道:“府尹,韩风先出镇施州,恰恰说明现在是我们攻克施州最好的机会啊!”
此言一出,众人诧然,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崇石忙道:“大漠之狼又如何?一匹大漠的野狼,未必就适合蜀府!朱瑙忽然换将,实在是他的疏忽!韩风先又不熟悉施州的情况,施州的守军也未必肯服从韩风先,他刚上任之际,想必施州只会更加混乱!我们不趁此机会夺取施州,还等什么呢?”
这番话一出,把反战派说的哑口无言了。孙湘心动不已。
刚才他还觉得施州守备疏忽的情况很不寻常,有可能是蜀府的阴谋。但韩风先的上任,打消了他的怀疑——朱瑙任用这么一员赫赫有名的虎将,说明他并不疏忽施州的边防,那就只能说明施州的情况朱瑙压根不清楚。
而官员换届之时,的确是最混乱的时候。韩风先再怎么有名,他毕竟不是蜀人,蜀兵也并不是凉州兵,混乱只会更甚。
同时,韩风先的上任意味着一个信号:朱瑙开始防备长沙军的入侵了。韩风先的出任只是第一步,很快,他可能会调集很多的兵马到施州驻守,修筑防御工事,等到那时候,再想夺取施州就真的并不容易了。
孙湘的内心剧烈挣扎。敌军一员虎将的上任,反而让他更加地倾向于主战——或者说,他原本就是主战的,只是理智禁锢着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他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好时机。
终于,孙湘拍桌起身,一锤定音:“继续往施州加派人手,密切打探消息,每日向我汇报!”
只要能确认韩风先到了施州后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他就要立刻大举兵马,进军施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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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谢无疾率领八百轻骑日夜兼程,终于来到延州附近。越往北上,形势就越乱,已到了十室八空的程度。
谢无疾看在眼中,也不多言,只加急赶路,以图尽快到达延州,解延州之围。
眼看着距离延州只剩下几十里地,还有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可赶到时,前路忽见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疾驰着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双方皆未打旗,互不明确对方的身份,于是纷纷摆出了备战的架势。
然而两军互派使者一接触,都惊了:双方竟是一家人!
于是很快,率领那百余人的统领就被人带到了谢无疾的面前。
那统领名叫魏惜,一见到谢无疾,立刻老泪纵横,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向谢无疾拼命磕头:“将军……”他泣不成声,只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魏惜的职位并不高,谢无疾看了他一会儿才认出他应是驻守延州的一名军司马,当即心口一紧,颤声道:“延州战况如何?!”
魏惜哆哆嗦嗦喘了好几口气,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将军!延州失守了!顾将军阵亡了!”
谢无疾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镇守延州的顾平是跟随他多年的得力部下,随着他一起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也因此,他才放心地将大本营交给顾平驻守,原以为有顾平坐阵,可断后顾之忧。却不料世事无常,竟有今朝……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延州是如何失守的?顾平死于何人之手?”
魏惜痛哭道:“自从邪教兴起,便如瘟疫般蔓延,延州城内有大量百姓加入邪教。这几月来,发生过多次百姓偷开城门迎邪教军的事。邪教军虽被顾将军击退,可城内已是军心涣散,士气大败。邪教徒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将军和朱府尹已死,许多将士轻信谣言……”
在场众人一片寂静。孤城守军,一旦失去了信心和希望,每一天都是格外的煎熬。
魏惜道:“昨日部将焦别叛变,带兵攻入军卫,杀害了顾将军。延州……延州就此失守……顾将军临死前命属下逃出延州,南下给将军送信……”
周遭仍然鸦雀无声。谢无疾手指紧握缰绳,骨节发白,迟迟未置一语。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午聪率先发现不对,猛地冲上前去:“将军!”
谢无疾的身形一晃,竟从马上跌落。幸好午聪即使赶到接住了他。卫兵们也连忙围了上来。
自从听闻延州告急的消息后,谢无疾几乎没有合过眼,即使不赶路的时候也在钻研地图,安排事务。他仿佛铜筋铁骨,永远不知疲惫。可转眼之间,一阵风便能将他从马上刮下来。
“将军,将军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