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车财物运回州府,州府的官员们都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多?那屠狼寨到底抢了多少人?”
“抢了多少人?光咱们州府就贡献了多少啊!你想想当初招安的时候,为了给他们发招安金就花了多少钱,再加上后来他们叛乱从府库抢走的钱粮,能不多吗?”
众人回想起先前州府穷困潦倒的情景,不由心有戚戚。
一名官员不解道:“既然他们有这么多钱,怎么还会被一张通缉令搅得大乱呢?咱们给的悬赏金明明也不算很高啊。”
另一人道:“山寨的钱是多,可这钱能分到那些山贼手里么?你想想赵屠狼那性子,他把谁当人看过?”
那人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感慨道:“咱们州牧真是洞察人心啊!”
赃物还在一车一车的往回运,讨论的官员们忙止住了话头。缴回来的东西数量太多,院子里都快堆不下了,大家都不好意思再干看着,赶紧卷起袖子上前帮忙整理清点。
……
几日后的清早,官员们齐聚大堂,等待晨会开始。虽然天都还没大亮,然而人人都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不多时,朱瑙到了。
“参见州牧!”众官员齐齐行礼,喊得那叫一个响亮。
朱瑙道:“不必多礼。”
说完打量台下众人,笑吟吟道:“炭火银都领到了吧?还有没领的回头别忘了赶紧去东账房申领。”
官员们都乐呵呵:“领到了领到了,多谢州牧。”
从屠狼寨缴回来的钱粮官员们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清点完毕。这笔钱粮一缴回来,立刻就把府库填充实了。
有钱之后,朱瑙便将之前没有及时发放的官员俸禄都给大家补上了。非但如此,眼下快入冬了,又以炭火银的名义给官员们额外发了一笔补贴。官员们能不乐呵么?
钱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州府里的官员当初大多都被屠狼寨给欺压过。屠狼寨做厢兵的那半年,那简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最后还把州府给搅得一团乱,杀害了许多官员。州府上下,谁不恨屠狼寨恨得牙痒痒?如今屠狼寨土崩瓦解,官员们比老百姓都高兴。
朱瑙感叹道:“山贼之祸算是平定了,还是有许多烂摊子要收拾啊!”
众官员连忙表起衷心来。
“州牧放心,我等一定尽快完成流民和山贼的安置工作。”
“州牧,我们会在明年开春之前重新统计本州的耕地和人口,制作好新的花名册。”
“我们会尽快拆除各山寨设置在道路上的关隘,打通山路,方便过路商旅通行。”
各级官吏忙不迭地主动揽活儿,积极性甚高。
扫平山贼对于百姓来说或许是大功告成,可对于州府官员来说,这才只是治理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善后收尾工作有得这些官员操劳。好在当形势大好的时候,众人干活都有动力,没有人表现出懈怠和厌烦。见到此景,朱瑙也就放心了。
=====
郊外。
陈武带着一队人马缓缓前行。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
身后的人赶上来:“陈功曹,前面就是阆州了。”
陈武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队伍。队伍共二十来人,车马上驮着货物,还有人举着大旗,旗帜上书三个大字——成都府。
猎猎秋风吹来,旗帜飘扬,数百米外的人也能看清。
陈武心情复杂,转身继续向阆州走去。
不多时,队伍到达阆州城下。阆州城的守城官兵并未立刻开门,只从城楼上下来一名官兵。
官兵问道:“你们是成都府的?可有牒文?”
陈武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牒文递过去。
官兵立刻打开查看,检查无误之后,交还给陈武。然而他仍然没有立刻开门放人,而是道:“请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陈武不由皱起眉头:“通报?为何还要通报?”
官兵微怔,道:“我要向州牧通报才能放你们进城。”
陈武眉拧得越紧,加重语气:“我们是成都府的官员,是府尹遣来的使者。廊州牧难道有权阻止我们进城?”
官兵一愣。
城门是极重要的地方,朱瑙早就把守城门的官兵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因此即便陈武搬出成都府来威胁人,守城官兵并没有怕他。反倒是他这一摆谱,官兵变得更警惕,把刚刚检查过确认无误的牒文拿出来又看了一遍,怕他做假似的。
陈武顿时有些恼火:“你……”
还等他没发作,身后一人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劝道:“陈功曹,算了算了。守城官兵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让他去通传吧,何必为难人家?”
话音刚落,马上又有一个人跳出来,怒道:“这叫什么话?是阆州城的官兵没将我们成都府放在眼里,怎能说是我们为难他!”
“怎么说这里也是人家的地方。”
“什么叫人家的地方,这里难道不是成都府管辖之地吗?!”
“话不能这么说……”
“不能这么说要怎么说?”
陈武:“……”
官兵:“……”
谁能想到,这还没进城呢,陈武自己带来的队伍就先发生内讧了。
陈武听着几人的争执声,一个头两个大,反而改变了自己原先的立场,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快点去通报吧。快去快回。”
守城官兵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问道:“请问你们来阆州所为何事?”
陈武没好气地回答:“为了表彰你们州牧治贼有功,来送礼的。”
官兵:“……”这成都府的人也太奇怪了。自己起内讧不说,送个礼的态度弄得跟打劫似的。
他撇撇嘴,摇着头回城去了。
陈武听着身后还在继续的争吵,不由摇头叹气。
他这次领到任务来出使廊州,实在是个意外。原本徐瑜想派他自己的心腹来,然而卢清辉对他不放心,也想派自己的心腹。结果两位少尹争来争去,相持不下,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他们各派几个心腹,然后找一名不属于他们派系的官员领队,以制衡两方势力。陈武就是被他们选出来的倒霉蛋。
在他出行之前,两位少尹都曾私下对他有所交代,两人交给他两个截然不同的任务。徐瑜给他的任务是:对廊州牧朱瑙拉拢示好;而卢清辉给他的任务是:对朱瑙进行威吓警告,让他别再胡作非为。
这两位少尹,陈武谁都得罪不起。他们的心腹,陈武也管不住。反正这一内讧,他是威也威不起来,拉也拉拢不了……
想到自己接手的破事,陈武就一阵牙疼。他望着前方紧闭的城门,继续叹气。
……
此时此刻,朱瑙正在州府中与虞长明商谈厢兵训练之事。守城的官兵急匆匆入内禀报。
“州牧,成都府来人了,此刻正在城外候着!”
来得太忽然,朱瑙和虞长明都是一愣。
虞长明几乎是立刻起身,准备去厢兵营掉点人手过来。万一成都府前来问罪,他可派兵保护朱瑙,以免成都府的人强行抓人。
朱瑙问道:“来了多少人?什么阵仗?可有什么说法?”
官兵汇报道:“来了二十人左右,运送了几车货物。说是州牧治贼有功,特派人前来表彰送礼。”
虞长明吃了一惊,脚步停在半空:“表彰?送礼?”
朱瑙眉峰微挑,想了想,道:“让窦子仪派人去接,我在州府大堂恭迎他们。”
官兵应声,连忙跑出去了。
虞长明十分诧异。
不怪他吃惊,要知道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替朱瑙捏着一把冷汗。冒领朝廷命官,简直是胆大包天,不落个死罪都没天理!而且朱瑙的诸多政令虽然对于治理阆州非常有效,但却非常僭越。别说一个州牧了,就算是成都府尹这样的封疆大吏,不经朝廷同意就擅改辖地税法,也是非常忤逆的。成都府放纵了朱瑙大半年,已是严重渎职。如今非但不惩治,还要予以表彰?
虞长明狐疑道:“他们不会以送礼为借口,接近你之后就绑了你去治罪吧?”
朱瑙笑道:“那倒不至于。若要绑我杀我,无需以送礼为借口。不过趁机来探探虚实,应是有的。”
虞长明仍有些不放心,思索着是否应当调些兵力过来防范成都府的人。
却听朱瑙啧啧摇头。
虞长明连忙问道:“怎么,你想到他们的计划了?”
“没有。”朱瑙悠悠道,“我只是觉得,他们非但不惩治我,还要表彰我,真是纲纪败坏,人心不古啊。”
虞长明:“……”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这话你自己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第46章 上府使君
窦子仪接到朱瑙的命令,忙点人准备去了。
而廊州城外,从成都府来的使者们还在内讧。
方才与廊州官兵争执不下、要求官兵立刻开城放行的人名叫陆甲,正是卢清辉的心腹,是此行队伍中打压派的领头人。此刻他的脸色黑如锅底,指着方才那位和稀泥的人斥责道:“徐乙,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什么要向着廊州人说话?”
徐乙悠悠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向着廊州人说话了?”
不待陆甲开口,徐乙又接着说了下去:“陆兄难道指我方才让廊州官兵回去通报的事?这你可误会我了,我是想咱们远到是客,和气为上,能不与人冲突,自然就不要与人冲突嘛。”
无疑,这位徐乙便是徐瑜的心腹,也是此行队伍中拉拢派的代表人物。
陈武听他们吵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劝解道:“陆兄,徐兄,别争了。咱们此番来阆州城,咱们就是成都府的脸面。即使有什么矛盾,也都等回去再说,不要让阆州的官员看了我们成都府的笑话。你们说是不是?”
徐乙皮笑肉不笑道:“陈功曹说的极是。我求个和气,可不就是想为成都府挣个脸面么?省得人家觉得我们成都府的人仗势欺人,不好相处。”
陆甲“哈”地冷笑一声:“徐兄,你莫不是对脸面这词有什么误解吧?他们不开城门,本身就是在驳我们的面子!”又转向陈武道,“陈功曹,你刚才为什么不据理力争?你可知你的软弱,让廊州的人从一开始就看轻了我们!”
陈武本想熄火,没想到反而引火烧身,顿时头更大了。
眼瞅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甲忽然上前几步,盯着陈武,严厉道:“陈功曹,我不是要怪你。可进城之前,你恐怕得先想想清楚,我们今日来廊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徐乙在旁道:“咦?咱们不是来送礼的么?”
陆甲一个眼刀甩过去,根本不搭理他。他只盯着陈武:“我便把话说得再明白些。这个廊州牧固然平定了廊州的山贼之乱,可他来路不正,居心叵测!今日我们前来,送礼是假,刺探与警告才是真。我们必须让他看到成都府的威严,让他有忌惮之心,他才会有所收敛。可若是我们表现软弱,让他以为我们成都府怕了他,只怕他从此以后会更加胆大妄为!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徐乙继续阴阳怪气地泼冷水:“我怎么没听说咱们送礼之外还有其他的任务?”
陆甲恶狠狠道:“你闭嘴!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徐乙被他吼了一句,耸耸肩,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