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欺软怕硬,不敢与汤执吵架,被汤执顶了几次后,便不再招惹徐可渝。
徐可渝写过一张感谢的纸条给汤执,汤执看完就塞进桌子抽屉里,对她说不用谢,毕业时没有带走。
被她骚扰到准备换工作时,汤执花了几秒钟,怀念了以前的那个徐可渝。
他并不了解徐可渝,不清楚她把自己定为情爱妄想对象的动机。
但是时隔大半个月,重新见到徐可渝,汤执发现自己好像很难真正地憎恨她,但也无法爱她。
汤执放下手里的杯子,跟着管家上了楼。
楼梯上挂着徐可渝、徐升和一位穿着华美的妇人的照片。
相框是白色的,徐可渝的少,徐升的多,妇人多出现在合照中,应是两人的母亲。
一直走上二楼,汤执也没见到有两人父亲的相片。
即将居住两个月的客房对汤执而言很大。
房中贴了米色墙纸,铺着深绿的地毯,床品则是纯白,墙边摆着单人沙发和桌子,还有一间小小的步入式衣柜。
房间的落地窗面湖,汤执将窗帘拉开,向外眺望。
铁灰色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的玉石,沉甸甸地嵌在深林之中。
晦暗的色调,低沉的雨云,都让汤执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按江言所言,汤执会在这里待上至少两个月,陪徐可渝将想做的、要做的事全做一遍,结婚结束,才算完成任务。
汤执坐在沙发上,静静想着江言说的有关于律师的事,不过始终不敢让自己抱太多期待。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有机会试,总比没机会好。
中午时,管家来请汤执下楼用餐,说小姐出门了,下午会回来。
管家没有告诉汤执徐可渝去了哪里,汤执也没问。
吃午餐时,管家和两名女佣在桌旁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令汤执有些食不下咽,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餐具,回了房间。
或许是起得太早,他有些犯困,在房里睡了一觉,而后打开了电视,看了滨港有线电视台的午间访谈重播。
访谈主题是在滨港特区最后一届留任特首的任期进入三年倒计时的今日,特区财阀的未来。
主持人与来宾们高谈阔论,预测着财阀们在特区盘根错节的商业帝国,会否因新长官的的到来而被撼动根基。
此类议题与汤执毫无关联,他听得昏昏欲睡之际,门被敲响了。
女佣在外头着急地说:“汤先生,少爷快就要回来了,请您下楼用餐。”
汤执匆匆下楼,在餐桌边坐足了半小时,才等到徐升和徐可渝一道回来。
徐可渝在徐升面前显得十分腼腆,一言不发地在汤执对面落座。
徐升脱了西装外套,坐在主位上。
在微有些怪异的气氛里,三人静静用了一会儿餐,徐升突然开口,随意地问徐可渝:“准备什么时候去挑婚纱?”
徐可渝舀汤的手顿在半空,紧张地看向汤执,汤执也是一呆,又朝徐升看去。
徐升看着汤执,仿佛耐心即将告罄:“还没和可渝确定时间吗?”
从徐升的眼神中,汤执读到了来自尊贵客户的不满意和看低。
为谋生计,汤执只好努力地回答:“就这几天。”
“具体哪天?”徐升追问。
问句本身有些尖锐,但徐升语气并不激烈,好像只是想要汤执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他又说:“婚礼日子也早点确定,要发请柬。”
汤执边想着怎么回答,边端起果汁喝。玻璃杯有些滑手,他没握紧,杯子便往下落去,杯底磕在桌上,果汁从杯子里晃了出来,流到了手背和桌子上。
女佣急忙过来擦拭,汤执说了句抱歉,起身去餐厅旁长廊中段的盥洗室里洗手。
洗手间的灯光很明亮,比汤执住过的任何房子里的都亮。
洗手台面的白色大理石擦得闪闪发光,他打开水,冲掉手背上的果汁,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汤执长了一张古典而浓艳的脸。
他的眼尾很长,微微上翘,嘴唇红艳丰润,声音轻柔,带有天生的沙哑。曾有不止一人过说,第一眼看到汤执,就知道他非异性恋。
汤执自己也这么以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徐可渝看不出来。
他关了水,将手擦干,转身往门外走,没走两步,撞上了要走进门的徐升。
“不好意思。”汤执道歉,后退了一步,想让徐升先过。
但徐升没有动,他把汤执拦了下来。
比起方才在餐桌上,徐升的态度更疏离了一些,他问汤执:“你和徐可渝相处的时候,可以用心一点吗?”
汤执看着徐升,没说话。
“尤其是在婚礼上,”徐升垂眼看着汤执,语气没有波动地继续说,“我会邀请一些亲戚朋友,我和徐可渝的母亲也会到场。她很敏锐,和徐可渝不一样,所以我希望至少在你们结婚那天,你能做得比今天更好。”
汤执的目光一开始落在徐升放得很平的唇角上,等徐升说了几句,他才抬起脸,和徐升对视。
徐升不像徐可渝,他身上没有脂粉气,只有很淡的木质香调。
汤执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徐升的眉眼长得这么深情,真是很浪费的一件事。
徐升的耐心没有汤执想象中好,等了半分钟,没有等到汤执回答,便追问汤执:“你能做到吗?”
汤执看着他微陷的眼窝,专注的眼神,忽然感觉到胃部不安的紧缩。
“我尽量。”汤执说。
徐升微微扯了扯嘴角,眼中不含感情地评价汤执:“直接说‘行’对你来说好像很难。”
“不过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希望你能有职业道德。”他又居高临下地补充。
汤执的脾气其实并不太好。
平时上班面对客户,要为五斗米折腰,尚可控制自己。
但在经过徐可渝近距离的摧残,又还未见到律师的此刻,面对徐升这位眼高于顶的雇主,汤执的理智好像很容易就像昨晚一样,凭空消失了,只想激怒徐升,让徐升也失去高高在上的体面姿态。
于是汤执冲徐升笑了笑:“行,不过还要加点钱。”
“因为我不喜欢女的,不努力装不出来,”他盯着徐升。
徐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汤执又微笑着凑近他少许,轻声道:“我喜欢男的,特别是像徐总这样的,那徐总呢?”
看着徐升变得冰冷的眼神,汤执心中舒适不少。
不过过了几秒,汤执就知道了,其实徐升并没有被他激怒。
徐升只是微微低头,看了近在咫尺的汤执片刻,脸上流露出少许情真意切的嘲讽,低声告诉汤执:“我不喜欢贴上来的,也不喜欢太便宜的。”
第4章
这晚睡前,房门被轻轻叩响时,徐升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其实是汤执。
大抵是因为在徐升的潜意识中,这栋房子里,只有汤执会不分场合地在半夜敲别人的门。
不过紧接着,徐升听到了徐可渝闷而不真切的声音:“哥,睡了吗?”
徐升打开门,徐可渝站在门外,不安地看着他:“打扰你休息了吗?”
这是徐升印象中,徐可渝第一次主动找他,于是他低下头,温和地问:“我还没休息,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进去说?”徐可渝犹豫不决地问。
徐升说好,后退一步,徐可渝慢慢走了进来。
她脸色苍白,卷发披在肩头,看着徐升,一副无害而无助的模样,让徐升几乎想要怀疑,那个手腕上流着血、冲着赶来的江言大喊要和汤执结婚的女孩,是徐可渝找别人代演出来的。
“哥,”她在徐升房间的沙发上坐下,小声地说,“我……想尽快和汤执注册结婚。”
徐升皱了皱眉,又停顿少时,尽可能耐心地问她:“先办婚礼不行吗?”接着又道:“你和他商量了吗?”
“汤执说他都听我的,怎么都行,”徐可渝露出了腼腆的样子,“他要我来问问你。”
徐升沉默地看着她,一个字都没信。
他不认为汤执会突然开窍,对徐可渝说这些甜言蜜语,不过也没说破,只是再一次向她确认:“他这么说?”
“对啊,”徐可渝含羞带怯地点点头,“汤执很宠我的。”
徐可渝的语调和用词令徐升感到少许不适。因为他想起了几小时前,汤执面对徐可渝和面对他时,做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说出的截然不同的话。
消极的敷衍,与浅薄的引诱。
搪塞与低俗。
“徐可渝,”他看着徐可渝,终于还是问,“你喜欢他哪里?”
在徐升看来,汤执就像一个半成品,甚至连半成品都不如。他潦倒、粗鄙、野蛮、莽撞;有张还算漂亮的脸蛋,但漂亮得廉价、媚俗。
“他很善良,”徐可渝抿起嘴唇,提起胸膛,骄傲地告诉徐升,“也很厉害。”
徐升确定自己是不可能融入精神病人的世界了,只能希望通过治疗,徐可渝能从这场病态的幻梦中挣脱出来,看清汤执,也看清自己。
到那时她还是徐家的徐可渝。
“可不可以呢?我想和汤执注册结婚,”徐可渝看徐升不给他回答,好像变得焦急了起来,又问了他一次,“哥?”
徐升再看了她片刻,才说:“你自己决定吧。”
徐可渝便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对他道了谢谢和晚安,离开了他的房间。
入睡后,徐升做了一个关于童年的梦。
母亲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带着他离开了父亲,登上南下的飞机。
他和母亲一起,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飞行,在滨港的离岛机场落地,也改了姓氏,正式从首都大院里众星捧月、横行霸道的世家独子,变为滨港富商徐鹤甫法定遗产继承人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梦中的徐升很冷静,在来庄园的汽车上,他碰着母亲的肚子,感受来自徐可渝的细微的律动,问母亲:“我要做哥哥了吗?”
母亲说“是的,你会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哥哥,我会是最负责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