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尖看到了被火烧火燎成全黑的圆形浴缸里似乎有个形状特殊的东西, 伸手捡起来,是个打火机, 长方形的外壳已经因为燃烧而变形了, 但依然能看到盖子上似乎刻着两个字母:VC。
崔左荆立刻想起自己从画像后找到的纸条, 这个打火机属于那个名叫vincent campbell的人吗?他是谁?又承担了怎样的角色和作用?
将打火机在裤子上蹭了蹭, 崔左荆装进口袋,转身去了最后一间房, 305号房间。
房间门同样可以打开, 崔左荆推门进去, 这间房的状况要好一些, 像前两个房间那样搜查一番, 没什么收获,崔左荆将目光投向了紧闭的卫生间门。
他将其推开。
令人惊奇,卫生间竟然异常整洁, 无论是光洁的瓷砖地板和墙壁,架子上整齐的浴巾,还是一尘不染的洗漱台,都看不出丝毫经历过火灾的样子。
就好像卫生间的门在火灾时变成了一道屏障,将其和外面的火场完美隔开了。
洗漱台上放着些一次性的卫生用具,甚至还有一支口红,也许是从前的住客落下的,镜子上非常不合常理的蒙着层水雾,无法照清人影。
崔左荆挺想看看目前自己是不是原本的模样,他伸出手,用手掌擦去镜面上的雾气。
冰凉的水擦在掌心中,镜子再度清晰,映出的却是男人同样擦拭镜面的身影。
崔左荆和镜子中的董征同时愣住了。
崔左荆立刻做了个搞怪的鬼脸,见镜中的董征没有和他做相同的动作,反倒被逗地不禁笑了下,确定并不是自己变成了董征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着董征的状况,这下总算见到了对方,虽然可能相隔在不同空间,也好过一无所知。
这面镜子,应该就是让不同空间中两人交流的媒介,崔左荆看到董征张嘴说了句话,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他读出了董征的唇语是在问他能否听见,便摇了摇头。
镜子中的男人一身侍者装扮,黑西装完美衬托出身形的挺拔,领结一丝不苟地扎着,颇有种禁欲气质,他带着白手套,其中一只已经被摘下用来擦拭镜子。
而崔左荆一眼就注意到了,董征胸前铭牌上刻着的花体字。
vincent·campbell。
拿到的纸条和打火机都和这个名字有不小的关联,崔左荆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残破的打火机,董征面露些微惊讶神色,他点点头,示意崔左荆打火机的确是他的。
两人都没有在无意义的寒暄上浪费时间,盒子给出这种设计肯定是要两人交换获得的信息,他们所在场景需要的线索可能对方那边,又或者需要两方配合共同努力,才能破局。
崔左荆把两张纸条展示给董征看,通过镜子,董征看到的字母会倒转,崔左荆同样也趁机再次思考纸条中的内容。
他在场景中获得的线索并不多,画框后写着董征目前名字的小纸条,301中含有偷情信息的手机,302里关着的东西一直想破门出来,303门缝的卡片里一串不明所以的杂乱字母,不像任何已知的语言,304中董征的打火机,以及305中,可以和董征相互交流的镜子。
其中字条和打火机都和董征有关,崔左荆确定自己搜查得挺仔细应该不会有落掉的线索,如果手机中的信息揭露的是剧情,那么卡片呢?
vincent campbell。
opr vvhmj ie ubpdp。
后面应该对应着一句话,纸条用的英文,姑且也先假定被加密的原文也是英文,第三个单词由两个字母组成,而在句子或者短语中,最经常用到的双字母单词有is,am,of,an,in,it,he,on,or之类的代词、系动词或介词。
而根据前后字母的长度,ie应该不会是个介词……崔左荆想着,见镜子中的董征皱了下眉头,手指在镜子上缓缓写下15这个数字。
15?
崔左荆再度去看字条和卡片,骤然发现这两串都是15个字母组成的。
是这样的吗?!
灵光一闪而过,霎时间崔左荆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他立刻拿起洗漱台上的口红,拔开盖子将口红拧出来大半,在镜子上写了起来。
两串字母都是15个,如果把它们相互对应起来,很可能一串是密匙,一串是密文,而卡片上的字母顺序杂乱无意义,且使用了句子一样的空格分隔,显然作为密文。
这样利用密匙和密文的,崔左荆第一个便想到了凯撒加密,这是种一种替换加密的技术,明文中的所有字母都在字母表上向后或向前按照一个固定数目进行偏移后,被替换成密文。
例如当偏移值为6时,字母A被替换为G,字母B被替换成H……
而之后,凯撒加密又衍生出了许多变形,就好比现在崔左荆正在试验的这种,密码总体包括被加密的真文,密匙和被加密的密文三个部分。
密匙中的每个字母表示偏移的起始点,例如当密匙中字母为v时,计数从v开始,字母表变为vwxyza……密文中的o为原字母表中的第15个字母,而v偏移字母表中的第15个字母则是t。密匙中字母为i时,计数从i开始,字母表变为ijklmn……密文中的p为原字母表中的第16个字母,而i偏移字母表中的第16个字母为h。
以此类推。
就这样,崔左荆一个个地写出了密文所对应的真文。
302中传来的撞门声是何时停住的,他似乎没有注意到,珊瑚色的口红在镜子上写下一个个字母,逐渐构成一句话——
董征比崔左荆更早一些推测出密码的规律,内核强大的计算能力几乎在瞬间就得出了真文,他看着那一个个字母在少年手中出现,突然在镜子一角照见的走廊上看到了突然闪过的影子。
他脸色骤然惊变,大喊出声想要提醒崔左荆,两手全都按在镜子上迫切地想要令少年知道来自身后的危机,而崔左荆似乎一无所知,他口中喃喃念着字母表的顺序,在写出fal后,直接补全了剩下的那两个字母。
the truth is false。
镜子对面浑身惨白的白透明人形生物诡异的扭曲着,它嘴巴长大到快要将整个头部撕扯,痛苦地挥动着手臂好像在奋力逃出熊熊燃烧的火场,朝着崔左荆飞扑而去!
崔左荆落下最后一笔,他没有回头,直接抬手按在了镜子里董征的手上!
两人手掌相互接触的瞬间,崔左荆的手掌整个按进了镜子里,他身子前倾,下一刻,整个人被镜面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子中瞬间失去了所有景象,没有董征,没有崔左荆,也没有那正拼了命想要抓少年回来的扭曲恶灵,只有那串珊瑚红的the truth is false,倾斜的留在了镜面上。
.
在少年手掌和他相贴,整个人朝他钻来的那刻,董征从无法言喻的心悸中惊醒,他喘着粗气睁开双眼,护士正在给他调整点滴的速度,见董征睁眼,平静道:“你醒了啊。”
“……”董征没有回答,他正在一间病房里,清晨的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还挂着吊瓶,隔壁病床上躺着个青年正在看一本书,目光专注,而两人之间的床头柜上,摆了个非常精致的龙船模型。
朱红顶的亭台楼阁,园林中的曲水流觞,两侧可以旋转的驱动扇叶还有船头威严的龙首雕像,全都那样的眼熟。
正是他在第一个场景中登上过的龙船!
护士看着董征确定他将输液瓶中最后的一点打完,帮他把针拔了,拿着针管和吊水瓶离开病房。
房门被关上,董征按着手背上的针眼,默不作声地想要拿起龙船看看,临床的青年却突然放下书,对他道:“你知道吗?在离开洛伊丝女士的旅馆后,我和戈多先生见面,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想要杀掉我,借此私吞金矿位置的消息。”
这是……第二个西部镖客的场景?
“还好我机智,没有按她的意思把那一小袋金矿留在旅店,我去了约克镇,在里面购置了些火枪,一匹好马,还有最新款式的马甲。”
青年嘿嘿笑了起来,接着不再理会董征,继续看他的书。
董征正疑惑,护士再一次推门进来了,她拿着一瓶药,道:“这是根据你现在情况新开的药,先吃两天观察一下情况。”
董征接过药瓶,率先看了下成分表。
氟哌啶醇,典型抗精神病药物,有很好的抗幻觉妄想作用。
自己在这个场景变成了个精神病患者吗……董征正想着要怎么把护士支走,让自己不用在她眼皮子底下吃药,就看到有个医生进了病房。
“感觉怎么样?”医生站在病床前,低头望着坐在床头的董征,“又看到那间疯人院了吗?”
疯人院?
线头被抓到,混乱潜藏着的记忆终于清晰,董征回想起了那“梦”中的经历,他以崔左荆的视觉穿梭在十九世纪欧洲的疯人院里,最后一觉醒来,成为了豪华酒店中的侍者文森特·坎贝尔。
第226章 谁是疯子?
“没有。”董征说了谎。
医生点点头,在板夹上涂涂写写:“妄想和幻觉减少是好现象, 你精神分裂的症状已比起刚入院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继续配合治疗, 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董征从医生的寥寥数语间,推出了之前所有经历的由来, 最开始的皇城逃脱源自床头柜上不知谁放在那里的龙船,兴许是朋友前来看望时的礼物;西部牛仔的故事来自临床妄想症青年每天都会给他谈论的妄想和絮语;疯人院则是自己发病时的幻想,或者说睡着时的梦。
那宾馆中呢?他在镜子里看到崔左荆, 少年身后的房间和走廊的一角被烧得一片狼藉, 但还能辨认出是和他所处相同的宾馆, 崔左荆拿着自己之前给了女孩的打火机,那“the truth is false”的密文, 诡异恐怖的扭曲人影又代表着什么?
最后崔左荆通过两人手掌相对的镜面, 径直穿过空间了相隔, 而他现在又在哪里?
董征不知道, 他对少年的感应依然和之前那样,近的就好像在囚徒空间里, 可无法看到对方, 也无法呼唤。
“对了, 你能想起之前的事情吗?”医生盖上笔帽, 看向董征, 道,“还记得你被烧死的女朋友吗?”
烧死的女朋友?董征眉眼间神色微动,但并未表现出异样, 他摇摇头,恰如其分地疑惑皱起眉头,“您在说什么?我有女朋友?还有这样的好事?”
“精神病并不是杀人犯的保护伞,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想要借病逃离法律的审判恐怕是不可能的,警察会调查清楚一切。”医生冷笑一声,他似乎早已看穿了董征的内心,俯下身,凝视着他眼眸道,“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难道你还想不起来吗?”
纵然心中早已因医生的话浮现出种种可能的猜测,董征面色也不动安如山,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医生还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撞开了,临床专心看书的青年发出声被吓到的尖叫,缩到床脚。一群护士涌进房间,她们抓住医生的手臂和白大褂,不顾医生的呼喊,将他拉扯着远离董征。
医生的挣扎声和护士们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在外面的走廊,护士长对有些惊到的董征笑了笑,将床头柜上的药瓶拿在手中放进口袋,道:“这个病人发起病来喜欢装作医生给其他人看病,整个医院里的人都被他骗过,你刚来这里,可能还不太清楚,以后见到他不要相信他的话就好了。”
护士长随后离开,病房门被她带上,短暂的静默后,青年慢吞吞地从床角重新坐好,他对若有所思的董征道:“你还是不要相信那些医生护士的话吧。”
董征转头看向他,青年戴着副眼镜,模样平平无奇,但就算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也有种从内而外的书香气质:“为什么?”
“这个世界疯了,疯子管理着疯人院。”青年认真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里面的一句话,而这所医院,就像话里说的那样。病人们在某一天联合起来,他们袭击了所有医生和护士,并反复对他们进行洗脑,让他们相信自己才是医院的病人,稍微相信那些说辞的医生护士被套上病号服住在医院里,而那些意志坚定无法被洗脑的,则关在地下的器材仓库,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那要是按你这样说,你也曾是个医生?”
“是的,我曾是这里的医生,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护士长,就是我治疗过的一个患者,她有七个人格,并且坚持说其中一个人格在杀死了另外一个后,藏到了其他人身上。”
董征:“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揭穿他们呢?”
“我为什么要揭穿?”青年反问他,“现在这个样子有人照顾,每天就躺在床上看看书,晒晒太阳的生活就挺好的,你不知道我还是医生时每天都为了那些病人心力憔悴,现在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变得正常了,我干嘛要把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毁掉呢?”
青年笑了笑,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去地下的器械室看看吧,我剩下的同事被关在那里,看到他们,你就不会怀疑我了。”
说罢,青年再次看向书本,不再理会董征。
董征将信将疑,他跟着傅哲学习过一些测谎的手段,现在却无法判断出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相,他们所有人的行为都漏洞百出,但正因此,所有荒诞的举止都成了最好的掩饰。
又或者说,医生,护士,还有邻床的青年,他们谁说的都不对。
看来只能去器械仓库看看了,董征掀开身上的被子,手背上的针眼已经不再流血,他又想到医生对他的质问,如果从前的场景经历和现在都有关系的话,火灾的事儿不一定假,或者说有可能因为那场火灾,他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才会待在精神病院里。
而他和崔左荆分别在火灾前和火灾后旅馆的所见,可以看作“他”出于懊悔对当时情形的一种复现,又或者……“他”真的生病了,崔左荆是他分裂出的一个人格?
谁知道呢。
董征走出病房,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他并不清楚地下器械室应该往哪儿走,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路过一间房,紧闭的房门骤然被人从里推开,一双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了董征胳膊。
他想把董征拉进去,但董征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条件反射下戒备地后退想要躲开。
当看到那人是之前被护士带走的“医生”后,董征皱了下眉头,放松了身体,不再反抗,主动被拽进了房间,他还有些事情想要探寻。
门被“医生”紧张地关上,似乎害怕被其他人发现,这是一间咨询室,面积并不大,供医生对病人进行问询和谈话以判断病情,也不知道“医生”是怎么从护士们手中逃出来,躲进这里面的。
“医生”盯着董征,他肉眼可见的紧张,脸上抽动的肌肉甚至都有些神经质,“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有个女朋友吗?”
“……”董征沉默一瞬,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道:“不记得。”
他话音落下,“医生”仍然紧盯着他,几秒后见董征表情不变不像装出来的,“医生”后退一步和董征拉开距离,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护士在董征身后推门而入,两个男护士抓住董征的两只胳膊,不容拒接地将他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