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一声,很快挂断,像是无数个普通打错的电话。
手里的动作微停,沈琛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出去接一下电话的手势。
几乎是播出去的瞬间就接通了,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声,把青年的声音吹的都有点飘忽:“琛哥,你在哪儿呢?”
——声音有点发抖的意味。
沈琛照实回答:“源客居——什么事?”
那边沉默又沉默,犹豫长久,片刻后才带着点沙哑的问:“那什么,我手机又丢了——琛哥,你能不能过来接我?”
“在哪儿?”
“......你楼下。”
沈琛:“......”
十五分钟后沈琛拎着风衣下了楼,周语凝虽然脸上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来之事自家爹妈也是说过的,如今沈琛有公司事多也是正常的,如果以后当真要结婚,这样的事她还得忍受许多,总不能一直不习惯。
许四为了兄弟在旁边的包厢蹲了一个多小时,他本来刚吊了个小明星过来吃饭的,结果没成想看见沈琛,手先脑子一步就给陶家把电话打过去了 。
许家和陶恂关系亲近,他前段时间还答应老爷子开导陶恂,结果转头就忘了个干净,还为敌方刺探军情,这被老爷子知道他也算完了。
——不过陶恂那货是真的怂,来之前气势汹汹的,他都以为这人被刺激了敢冲过去了,结果丫根本不行,竟然只敢蹲在楼下草丛里给人打个电话。
——幸亏沈琛肯下去,不然指不定一个人得瑟瑟发抖在下边等到什么时候。
话说回来,虽然陶恂每次闯祸沈琛都得跟他后面任劳任怨的收拾烂摊子,但这次毕竟不一样。
这回是在相亲,能为了陶恂就这么跑出去,如果不是对这个相亲对象真瞧不上眼,那么就是——
这思路好像跑的有点太偏了,许四猛地回过神来自己都有点不太敢想。
该不会是陶恂那货傻人有傻福,还真把沈少给掰弯了吧?
他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
沈琛下楼的时候电话还没挂,就那么一直通着声音找过去,陶恂就蹲在大街旁边的树下,一米八的青年,膝盖曲在那里,没穿外套就穿了一件薄衬衫蹲在那里。
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的时候能看见显而易见的狼狈,头发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乱成了鸡窝,衣服上竟然还有枯枝败叶,一身的手工高定,竟然硬生生被他穿出来了从工地里爬出来的效果。
沈琛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眉头微皱。
“怎么弄的?”
陶恂看见他就想站起来,奈何蹲久了一起来就晃,没站稳就要往前栽,沈琛眼疾手快伸出一只手把人捞了回来。
怕他站不稳也没收回去,就那样停在青年窄瘦的腰际,皱起的眉头几乎写满了未曾出口的无语。
——堂堂陶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的?
陶恂身体僵直,半依靠着沈琛,耳膜几乎能听见沈琛低沉的心跳,本来身上的难受一下子就没了,他只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沈琛被他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气的要笑,伸手摘了他衣领上一点草叶,没半点想放过他的意思:“说话。”
声音近在咫尺,他的身高决定了他要比沈琛略矮一些的事实,这时候声音从耳畔擦过去,好像再靠近一点温热的嘴唇就能碰到他的耳垂,陶恂被这靠近的温度弄的心神不宁,结结巴巴的解释: “没、没什么,就摔了下......”
沈琛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做出要松手的姿势,陶恂瞬间失去支撑 ,自己本来就在心猿意马,这下子差点就头朝下翻了下去,倒到一半才被拉回来。
“摔的这么严重?”沈琛眉头皱的更深。
陶恂惊魂未定,攥着沈琛的风衣就不松手了,他刚刚是真的以为琛哥嫌弃他烦准备把他给扔了。
毕竟打扰了他相亲不是,再说沈琛算不上什么好人,骨子里焉坏 ,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已,不仅如此,更有点心狠手辣的阴翳绝情。
——知道这点的更少而已。
沈琛最后还是没看过眼,把人搀扶在身边。
他来的时候是李渡开车接的,自己没开车,只能打电话给小郭,让他从办公室拿钥匙开车过来接他们。
被迫加班的小郭只得任劳任怨的从公司里跑出来,开车去接自家老板和副总。
停车的时候还有点不可置信,陶副总靠在自家老板肩上,一身狼狈,自家老板一身严丝合缝的西装外套被解下来搭在他肩头,膝盖都紧贴在一起。
——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相互依靠在街头。
任谁能想到这俩人随便一个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里至少有三套房,无数车?
小郭莫名觉得,他果然是不懂有钱人的快乐。
——明明往前走两步就是常来的饭店,就算没开车手里也还有钱啊。
凑近了才发现可能因为凑的近,自家老板身上都沾了些脏污,他差不多在老板回国后就一直跟在身边,清楚知道自家老板是什么脾气。
洁癖严重成那样的人,更从不委屈自己,这样大冬天晚上蹲街边的事儿简直像是在做梦。
直到老板搀扶着陶副总站起来他才发现,陶副总的腿好像有点问题。
——一瘸一拐。
然后才模糊理解了为什么不肯多走动一步路进旁边饭店。
小郭不自觉把开车速度放慢,生怕颠簸到了陶副总的腿。
自觉占便宜的陶恂依然无耻的靠在琛哥身边,他的腿其实真没摔那么严重。
许四那话太毒了,简直毒到令人窒息,他实在没忍住骂人,结果一个用力过猛,把刚从旁人手里抢过来的手机摔了,然后他竟然蠢到企图伸手去抢。
——不出所料的倒头摔了下去。
摔的太狠,他还有点晕头转向,爬起来没跑两步就看见前面一片光亮。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扶着自己擦伤的腿,呐呐道:“哥......”
前面站在他恨铁不成钢的大哥,那神情差点就过来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他从小就是被宠大的,他妈生他的时候出过意外,本身就是早产儿,小时候就不太聪明,所有人都觉得亏欠他,没因为他蠢嫌弃过他,反而更偏爱他一些。
这些年哪怕是胡作非为起来也没被打过,谁都知道陶小公子是陶家老爷子心尖上那块肉,从蜜糖罐里长大的,除了在沈琛这里,就从没碰过什么壁。
但这回被硬生生在家里关了五天,手机被收,只能跟着老爷子养生养草。
家里没说原因他也闹过,但却是这些年来少有的被拒绝的时候,他爹脸色阴沉的告诫他,如果他敢出这个门就打断他的腿。
他窝心的在家里呆了几天,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年出去太久把老爹惹火了,不然再听话的装两天再出去,然后接到许四的消息。
——沈家在给沈琛安排相亲。
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自己都还没没敢动手,就这么就人推销一样的弄出去相亲了。
他心里憋了一股火气,烧的五脏六腑都疼起来,其他的也管不着了,翻着墙就准备往外跑。
——丝毫未曾想过,就算爬墙出来了,陶家的别墅建在郊外,他又该怎么及时赶过去。
他哥是真翩翩公子,举止文雅,继承到了他爹沉稳温和的精髓,当年是嫂子倒追接受,半辈子人生赢家,根本不能理解他家弟弟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凭他们的家世说句能被自家爹妈打死的话。
——就算真喜欢男人,也有数不清的男人自愿趴下让他上,怎么就把自己放在这么卑微的位置上呢 ?
是真恨铁不成钢啊!
“陶恂,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陶器眼神都少见的凶狠起来了 。
陶恂不说话,半响,就喊了一声哥。
声音又低又哑,格外的让人心疼。
他家嚣张跋扈的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他作为亲哥这些年都没怎么享受过这待遇。
陶家大公子小时候因为爸妈格外偏爱弟弟闹过别扭,后来知道自家弟弟脑子不好使后就和自家爸妈一个德行。
——心疼自家弟弟的智商。
对峙半响,陶器咬牙切齿的让自家弟弟滚上车,把他送到了别人楼下。
好不容易赶到了,陶恂一腔热血差不多也凉了。
——他什么身份啊?过来干涉人沈少爷相亲?对方周家的女儿,有钱有势有背景,门当户对的,他就一兄弟,拿什么资格过来说话。
烦到不行的时候想抽根烟,然后才发现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还是他哥最后实在看他可怜,把自己备用的手机扔给了他。
——在此之前,他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琛哥能下来。
他怎么就知道那个陌生号码是他?或者说,就算知道了又怎样?难道还真能把人姑娘扔那儿?
——他怕不是在做梦。
陶恂靠着他家琛哥,觉得有些梦其实还是可以做的 。
回去上楼的时候陶恂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无耻,基本就不出力,依靠着沈琛搀扶半抱着上了楼。
沈琛没有搬家的意思,还是当初那间屋子,陶恂来的多了驾轻就熟,丝毫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忐忑不安。
——沈琛也绝没有以前那么嫌弃嘲讽。
习惯成自然,这话还真不是说着好玩的。
沈琛蹲下身去的时候陶恂倒是吓了一跳,他的印象里沈琛是从来不会弯腰的,更何况是这样俯身几乎跪地的姿势。
“腿。”
沈琛懒得和他磨蹭,言简意赅,疼成那样站都站不稳,又说没事不去医院,好歹得看一眼上药。
陶恂压根不想让他看,但沈琛骨子里强势,根本就没移开手的可能,最后还是让他不自觉低了头。
得益于陶夫人精致的审美,他的衣裳不管是正装还是休闲,都是专门定制,每个季度换一次 ,料子和款式都是最好的。
身上的西装裤裤脚有收拢的设计,看着显得腿格外修长笔直,他本来身材比例就好,哪怕是从下往上看也丝毫没有什么地方是能挑得出来缺点的,腰细腿长,眼里有点手足无措的慌乱。
沈琛不知为什么略微皱了一下眉。
下来的时候大概是膝盖磕在了石头上,磕出了一大块青紫,因为随了陶夫人天生冷皮白的缘故,看起来还是有点严重。
但大男人的也没那么多讲究,没骨折都是小伤,沈琛回房间拿了常备的碘酒和药出来,还没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昌民。
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就是告诫他,该回来了。
他这段时间因为得应付,一直住在沈家,沈家规矩严,哪怕是沈丛也和他一视同仁,十一点前得回家,十二点不回去得交代清楚。
沈琛觉得有点头疼,大概就是不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就是了,这个时候他不相信沈昌民会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还抓着他就有些心烦了。
“我有些事需要处理,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