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肆心中虽然质疑,但表面却还是微笑了一下,他并不想给女性难堪,而经纪人定的房间……一般……也是稳妥的。
这种“一般也是稳妥的印象”,在严肆走进房间的刹那,破碎得一干二净。
总统套房装修非常华贵,从吧台到客厅一个不差,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严肆的记忆也不差,这家酒店的总统套真的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大床。
严肆:“……”
小姐姐察言观色,有些为难地说:“先生,其实您如果不满意也还是可以更换的,但是……”
严肆:“但是?”
小姐姐:“但是,今晚也只剩大床房了……”
严肆被汪平退掉的是最后一间标间,五分钟前,刚被订走。
严肆一闭眼睛,迎难而上:“不用了。”
“就这样吧。”
迎难而上,迎难而上——但是这架势,真的是越来越难了!!!
不仅是严肆觉得很难,谢执同样觉得很难。
总统套房的大床其实足够宽大,两个人可以各自挤占一角,平躺,也不会挨着对方。
但再怎么不会挨着对方,一张床,是无论如何都会感受到对方的。
谢执静静地趴在床的一侧,严肆没睡着,每一次翻身,谢执的心脏都会跟着震动一下。
黑暗之中,严肆的存在感反而更加强烈,轮廓在床那一侧,熟悉的森林气息似乎飘在空气中。
谢执的下腹微微有点烫,室内空调开得有点热,细白的脖颈上面都是汗水,口干舌燥。
“你也没睡着吧。”
严肆躺了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啪”地一声打开灯,烦躁地爬起来,一推自己的头发,腿曲起,浴袍的弧度把该挡的地方都挡住。
谢执睁着眼睛,趴在床上,看着严肆,用行动表示自己没睡着,但是不敢起来。
起来的话……就会被严肆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严肆端起刚才自己放在床头的水,一饮而尽——被室温变温的水连解渴的作用都没有,严肆更难受了。
严肆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目光转了转,挪到一旁躺着的一个文件夹上。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严肆说:“对了,你知道我明天要去干什么么?”
谢执摇摇头。
严肆:“我明天要去试镜。”
谢执注意力稍稍转移:“试镜?”
严肆:“上次不是和你合作了舞台剧吗……觉得演戏挺有意思的。然后就请经纪人帮我找了。”
谢执认真地看着严肆。
严肆:“正好有一个剧组需要一个救场的男三——虽然是男三,但是导演很大牌,也很严格,还是要试镜的。”
严肆:“你……反正也没睡着,不如帮我看看剧本?”
谢执立刻答应:“好。”
“不过。”谢执又有点犹豫。“我不是专业的,会不会弄巧成拙?”
“哪儿有那么多拙?”严肆笑了笑,起身,去把剧本拿过来,扔到谢执面前,“我的戏份都勾画出来了,你帮我看看吧。”
“我试试。”
谢执把一个枕头拿过来,垫在自己的胸下面,趴在那里看剧本。
薄薄的羽绒被覆盖在谢执的后背,背脊到小腿,流畅的一条曲线,严肆一览无余。
严肆挪开目光,趁着谢执看剧本,出去吧台找了两块冰,扔进一个喝啤酒的大杯子里,倒上水,咕嘟咕嘟喝完,又拿冷水擦了一把脸,这才进来。
谢执已经把剧本看完了,不再用刚才的姿势趴着,翻起来,靠着床头坐。
严肆:“看完了?”
谢执:“看完了。”
严肆:“你觉得怎么样?”
谢执:“和你有一点像,又很不一样。”
严肆笑起来,坐到自己那侧的床边,然后盘腿坐上床:“怎么个很不一样法?”
谢执:“怎么说呢?严肆的话……是不会内心有这么多想法的。”
这个剧本上,严肆扮演的是落魄的少爷,表面因为备受打击而麻木丧气,实际上却心思缜密,一心琢磨着复仇。
严肆听着这个分析,逐渐正色起来,点点头:“是,我抓不住这个人物——上次你给我的那个角色,我倒是马上就会演了。”
谢执和严肆的舞台剧有录制版流出到网上,当时#想看严肆演戏##严肆天生演员#两个tag还被刷上过热搜。
严肆也以为自己在演戏这件事情上也有他在其他每一件事情上无师自通的天赋,然而,面对这个角色,他却有点“不开窍”。
说实话,严肆并没有把握明天真的能说服导演。
“演好这个角色,一晚上做不到。”谢执认真说,“但是,拿下导演,今晚够了。”
严肆偏过头:“怎么拿下?”
谢执:“首先,服装准备了吗?”
严肆下床,去衣柜里取出助理早放好的服装:“有,是这一套。”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国时候的常服,有些故意做旧上去的灰,还有缝补细密的补丁。
“这个补丁太整齐了,落魄少爷哪儿来的这样的针脚?”谢执伸出手,示意严肆把衣服给他。
严肆把服装递给他。
谢执拉开抽屉柜,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剪刀,打开一个豁口,撕破一点,拉扯出毛边。
严肆任由谢执处理他的戏服,没有给任何意见,也没有问为什么。
“你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底层人,我想,你的团队是想用细密的针脚凸显你的缜密,但是——这反而是不缜密的表现。”谢执边拆边说。
严肆:“嗯,为什么?”
谢执:“因为你表面的形象是麻木的,也就是说,表面的形象,你可以是邋遢的,有些过不好自己生活的,不会那么整洁的。”
把聪明摆在明面上的都不是聪明,严肆明白谢执的意思,认同地点头。
谢执拆完衣服,又冲了一杯咖啡过来,染了些污渍上去,然后,他擦干净自己的手,拿起宾馆的一张手帕折叠。
严肆看着他折叠好手帕,把手帕放进上衣口袋里面,把它调整得几乎看不见。
谢执拍拍上衣口袋,对严肆说:“这,才是你的缜密。”
严肆:“用在我去茶馆喝完茶那一段?”
谢执:“差不多——那一段剧本里没写你的动作,但我想,你应该是在喝完茶之后拿热水浪一浪你的杯口,热水泼地,拿出手绢,把碰过的地方,都仔细擦拭一遍。”
严肆:“这套动作应该做得很快。”
谢执:“就是这样的。”
严肆:“收帕子时,要和你一样,仔细折叠,把它装得根本看不出来。”
谢执把衣服递给了严肆,严肆套上外套,按照刚才他们所说的演绎了几遍,谢执帮严肆挑问题。
最后一遍,两个人都满意,这才终于把衣服收了起来。
严肆没有直接把衣服挂好,而是随便扔到地上,皱成一团。
严肆掀开被子,彻底冷静了下来,说:“睡吧。”
彻底冷静下来——个屁。
刚刚讨论戏剧时,因为谈的是正事,严肆的确冷静的,可是他刚才躺上床,刚才感觉到谢执一个翻身,瞬间又不行了。
面对黑暗的天花板,严肆用了背诵剧本法,冥想宇宙法,等多种方法,都还是冷静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肆翻了两个身,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严肆?”谢执的声音也瞬间在他身后响起——那个声音也很清醒,不像是刚刚醒过来,而像是根本没睡。
严肆没心思注意这些,他背对谢执,问:“吵到你了?”
谢执:“没有——你怎么了?”
严肆:“我……想背背剧本,你快睡,我去外面睡沙发。”
严肆说完,也不管谢执的意见,把自己的大衣从墙角的衣架一取,赤脚走到了外面。
把抱枕拿一个当枕头,严肆刚往沙发上一靠,大衣还没盖上,就看见他们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窄缝。
谢执站在门后,看着他。
严肆只能坐起身来:“出来干嘛?不是让你睡觉吗?”
谢执:“你……你明天还有试镜,我睡沙发吧?”
“……”严肆觉得又窝心,又烦躁,挥挥手,往里面赶人,“你睡什么沙发?明天发烧了还要我抱你去医务室,快点进去睡。”
谢执不听严肆的,拉开房门往外走。
严肆注意到,他往外走时,也是赤脚。
“我睡沙发,发烧了也没事儿,我放寒假了,可以生病了。”谢执走到严肆身边,伸手要去拿他的大衣。
谢执捏住严肆的大衣领子准备往上拿——可这件大衣刚好盖住的是严肆重要的部位,现在那个部位它……
严肆吓了一跳,猛地伸手一拽,大衣刮了一下,更严重了。
“你就不能老实点。”严肆抬头看谢执,声音咬牙切齿,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我只是……”谢执有点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严肆。
一团无名的火冲上严肆的脑袋,轰地一下,烧断了他的理智。
“够了。”严肆从沙发上站起来,抱着大衣,“进去睡,回床上!”
被骂禽兽严肆也认了,明天给谢执赔礼道歉严肆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