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组人员,在数公里外的研究分站研究如何改良信号弹。
又一组的实验失败了,陆山遥微微皱眉。
研究站里挺冷的, 他却出了一身薄汗。精神不算特别好,他想着出去走一走再回来。
他披上外套走出了研究站,外头在刮风, 还没到晚上不算是特别冷。
岸边, 一群结束了任务上岸的猎人被一个人拦着。
陆山遥辨认了一下, 是孙复——那个每天都颐指气使的“智者”监查官。他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 每天都有不同的理由在指责其他猎人。
虽说那些猎人们确实有做的不符合流程规定的事情……
但是这种危机关头大家都是在卖命,疏忽大多是因为昼夜奔波的疲惫,并未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孙复这种待在岸上从不出去的人,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下孙复的训话好不容易才结束,那帮猎人一脸疲态地走了,几个脸色都颇为不好。
孙复到现在都没被人揍过,全靠他背后的家族。孙家给协会出了不少钱,源源不断地捐赠物资。要不然,他哪里能坐在监查官这个轻松高薪的位置?
陆山遥本来是出来散心的,看见这号人物又烦躁了起来。
更别提半分钟之后,孙复就往研究站里走了。
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陆山遥,愣了愣后说:“唉你不是那个……那个……谁的……”
“陆山怀是我的弟弟。”陆山遥说。
他当然知道陆山怀几天前当面顶撞了孙复。
“哦哦是的,我想起来了。”孙复说,“我之前在星都的时候好像见过你。我记得你是这里的一个小组长吧,要不你今天带我去看看,科研站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大家都挺忙的,可能没时间。”
“没事没事,”孙复却还是迈步往里头走了,“我就随便看看。”
陆山遥皱眉,到底还是跟在了孙复身后。
孙复边走边打量:“这里的环境有点脏啊,你看这地上全是污水。还有这个桌子,”他打量了一下大厅中间的深色桌椅,“上头也都是灰,好厚一层。不符合协会对研究场所的要求啊。”
“那是鞋底带的冰渣进来化了。这里很多年没有人回来,外头没时间打扫,实验室里是完全干净的就行了。”陆山遥说,“毕竟我们不是保洁人员。”
就算是陆山遥这样解释了,孙复还是像没听见一样,嘴里继续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陆山遥再次皱眉,实在不想陪这种人浪费生命了:“我的休息时间差不多到了,要回去继续实验了。”
“那么快啊,这才过了十分钟不到。”
“嗯,失陪。”
陆山遥回了实验室,操控机械臂开始下一轮的实验。
隔了十分钟,他隐隐听到外头传来争吵的声音。
这在科研站中分外少见。陆山遥一出去就看见孙复在和几个组员争执着什么。那帮研究员本来就不善争辩,遇到说法一套套来的孙复,实在吃亏。
孙复似乎是刚好看到一个仪器摆在了外头,又还在纠结卫生问题,对着那几人多说了几句。
本来谁都烦孙复,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组员还在和他吵:“这仪器人手不够一次搬不走,您这是要我们长出三头六臂吗?”
眼看争吵越发激烈,陆山遥走过去说:“孙监查,我们都知道研究站规则的,这次确实是忙不过来。毒药实验现在最关键的阶段,我们的时间真的非常紧迫。”他的语气已经是强压着的不耐了。
孙复说:“不是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在全力工作我也不清楚,但你们这个态度根本就是不端正。我们协会最讲究的就是秩序和公正,一个个对来监查的上级都出言不逊。还有你,”他冲陆山遥扬了扬下巴,“你和你弟弟一样的轻慢,这种行为要是上报了……”
“你上你妈的报”一个有力的声音传来。
孙复被打断了,恼羞成怒地回头——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大叔出现在拐角,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穿了人字拖,手里拿着一个容器,容器里一坨诡异的……绿色在翻滚。
陆山遥眼前一亮:“老师”
孙复见到方庆,脸色顿时一变。
他俩以前在总会共事过的。他就是方庆口中最讨厌的那种人,两人杠过无数次,孙复闲着没事就天天琢磨着怎么弹劾一下方庆。
监查官的权限非常大,就是方庆一直是科研组的流氓,从学术上来讲除了学生挂科率高,研究成果丰硕实在没有黑点,从日常上来讲他也不是好脾气,骂人暴躁万分,还励志于见着孙复一次就骂一次。
后来孙复被沈朝幕那“智者的一周”气走了,方庆高兴了好几天,专门发了朋友圈庆祝这大喜事。
方庆说:“你敢上报,我这手里的小可爱可是要淋到你头上了。”
他晃了晃瓶中那诡异的液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孙复咬牙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视纪律你都辞职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气你的。”方庆说,“天天就知道欺负我可爱的学生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四舍五入你就是在欺负我儿子。友情警告你,我现在可是协会外的人,什么规则可治不了我了——虽然以前好像也治不了。所以给我听着,孙复你就是他妈的一条烂蛆,老子写过的论文丢你脸上都能让你脑震荡。”
这一通和祖安花对骂中练出的流畅语句,让孙复气到眼睛都红了:“你再说一……”
方庆把人字拖糊他脸上了。
……
冰海之下是刺骨的海水。
骸骨人鱼又全部失去了行踪,永夜之地的冰海太辽阔,而塞壬是最了解这里的人,隐藏得分外完美。就连奥古斯塔那帮雇佣兵都不知道去了哪。
商讨过后,陆山怀决定先定位多年前沉没的重型破冰船吹笛人号,至于投不投入资源去打捞、修复吹笛人号,就要参考杨知明所在的技术组的意见了。
现在海面飘着数艘作战船。猎人们正在造船厂附近的水下,准备定位。
潜水用的外骨骼与精神力抵御了大部分低温,可对于大部分猎人来说,长时间水下作业还是会冻得嘴唇发青,而且在有骸骨人鱼的情况下注意力要保持高度集中,就更是令人疲惫。
所以这种情况他们都是两小时一轮班,保证精力充沛,同时给水下机器人充能。
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说现在还在失联的乌瑟·格林,和喜欢擅自行动的沈朝幕。
龙拾雨在海里游着,手脚胡乱扒拉。
他没穿数量有限的外骨骼,就是装备了脚蹼,和戴了个呼吸面罩以便水下说话。
沈朝幕说:“潜水和游泳是不同的,你为什么是这种泳姿。”
“我平时都是用尾巴游泳的。”龙拾雨说,“你不是说,等我们离作战船远一点再让我变出尾巴来吗?”
沈朝幕:“……所以没尾巴的时候你都是用狗刨的吗?”
“对啊。”龙拾雨说,“反正游得挺快的。”
说句实话龙拾雨的速度确实不算慢,这套奇诡的泳姿,奇迹般配合得还行,就是动作实在是太乱来了。
沈朝幕实在看不过眼,直接搂过了龙拾雨,外骨骼的动力源启动,带着他们飞速掠过海底。
在永夜之地暗流是很常见的现象。空中有星屑阻拦飞行器,水下则是对潜水艇不利的暗流,北恩的美与危险并存。
又是一道暗流涌动。
他们继续下潜,穿过那多彩缎带般的暗流。
沈朝幕说:“所以,你没有在游泳馆打过工?”
“没有呀。唯一和水有接触的,就是水族馆那次了。”
沈朝幕又想到了龙拾雨给他表演的水下陀螺龙:“……那你还是离这个行业远一些比较好。”
有了那暗潮的星光照耀,海底倒是没有那么阴沉。水下机器人迅速分散开来,仔细搜寻着有无大量的金属反应。
只剩下一小块海域没有搜寻了,估计再有个一小时就能找到吹笛人号。
在海下等待的时候,他们又看见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化作了白骨,却依旧摆出了双手前伸的朝圣姿势。
现在他们知道了,这是海难死去的人对塞壬歌声的渴望。
航海图与指南针,旗帜与桅杆,加上终端上实时的数据捕捉与分析,伴随着海鸟,水手们扬帆起航。
海面辽阔,波涛起伏,天寒地冻时便痛饮一口热烈的海花酒,就什么都不怕了。偶尔,老水手们还会吹嘘自己在永夜之地的经历。
夜间观海,抬头就是绚丽的星屑,脚下涛涛一条明亮的暗潮。
这是北恩的浪漫。
然而某一日,行到海洋深处,四周环顾都见不到群岛。缥缈的歌声传来,如梦似幻令人沉醉。
貌美的少女坐在礁石上,晃着白皙的双脚,沐浴月光轻轻哼唱。
这歌声能让游子见到故土,见到思恋之人,于是水手们不由自主停下了船只,跋涉向海中,直到海水没过双足,没过腰间和头顶。
他们嘴角带着笑意,拼尽全力向前伸出双手,好似这样就能捕捉到所有遗憾。
所有死者们看上去都是那么狂热。
沈朝幕把尸体坐标发回了船上。
水下的等待分外无聊,他们看腻了旁边的鱼群,旁边的鱼群也看腻了他们。
龙拾雨终于变出了自己的银色尾巴,在水中很完美地维持了平衡:“不知道他们临死前看见了什么。”
“应该是自己最想见到的东西吧,不然怎么会那么迷醉。”沈朝幕突然警醒,“你见到塞壬就赶快跑快飞,你都没有精神力,根本不可能抵抗她的歌声。”
虽然现在,他能比较放心地带着龙拾雨出来了,但这种传说级的异兽还是威胁太大。
“哦。我只是在好奇,如果没有最想见的东西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会有。”
龙拾雨在水中翻滚了一圈,期待地问:“那你觉得,你会见到什么呀?”
“不知道。”沈朝幕说,“没有诱惑过,大部分精神力攻击都对我无效。”
“好吧。我其实不是在问你有没有被诱惑过。”龙拾雨对这个回答有点失望,又翻滚了一圈。
他又说:“我都没见过白骨巢穴长什么样子。”
“有点像个大型的鸟巢,只是全都是用骨头堆叠起来的。源源不断的尸体被运送到里头,然后骸骨人鱼的卵在上头孵化,等孵化到了一定的时间,尸体骨骼会散落,变成巢穴的又一部分。”沈朝幕回答,“不是所有人都是塞壬杀的,她只是让人鱼们去往海底的各个角落,把海难死的船员带回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死者的死亡时间跨度那么大。”
“好吧。”龙拾雨弯眼笑,“你懂得真多啊。”他再次翻滚。
沈朝幕:“……不要再扮演陀螺了。”
龙拾雨高兴说:“我不单能横着转,我还能竖着转。有点傻,但是要我表演给你看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