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去哪?”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那我走了。”谢天说走就走,捧着塑料盆回巷子里继续冲凉。
苏任看他浇水,左一盆右一盆像浇在自己心里,什么东西发芽了,怪痒的。他悻悻地走过去说:“我车撞坏了,等拖车来,让我进去坐会。”
谢天抹了把水说:“你坐车里等不行吗?”
苏任信口胡说:“不知道哪撞坏,万一爆炸怎么办?”
“不会吧。”
“万一呢。”
“你这是开着炸弹在街上晃啊。好吧,等我冲完这一把。”谢天又哗啦往脑袋上倒了盆水。
苏任站在他旁边被水溅了一身,换平时早发作了,今天反应却实在慢一拍,愣了好半天才说:“你什么素质啊,这么不讲文明在大街上洗澡。”
“又没人看见,我都是半夜洗。饭馆里没浴室,等打烊的时候澡堂子也关门了,天这么热总不能不洗澡吧,多臭啊。”
苏任想想也是,再说谢天这么一个帅哥在巷子里冲凉还养眼了,好过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胖男光着膀子在街上招摇过市。
谢天洗完澡把地上冲干净,卷好橡胶管,转头对苏任说:“来吧,可没有空调。”
“饭店里怎么没空调,上次我来的时候明明就有。”
“那是营业时间,现在打烊了再开空调属于公器私用。”
苏任嘀咕:“你还知道公器私用这么高级的词。”他跟着谢天走进饭馆后门,一路掩着鼻子皱眉。天热的关系,走廊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好不容易挤过走廊到了厨房,里面热得像烤箱。
苏任忍着难受晃了一圈问:“你晚上睡哪?”
胖老板说过谢天住这,可苏任没看见周围有什么像员工宿舍的地方。
谢天指指杂物间。苏任看着油腻腻的门把没敢用手,抬脚轻轻踢开往里瞧了一眼。
“这是仓库。”
“没看见有床吗?”谢天擦着头发说。
“有床就能住人啊?你怎么不住在家具城里。”
“有床能睡觉不就行了,包吃包住呢!”
“那你吃什么?”
“饭馆里干活还愁吃?”
“那是别人吃剩下的。”苏任一脸鄙夷地说,“这就是你老板跟你说的包吃包住?睡垃圾堆,吃剩饭菜。”
“难道我在这洗碗一个月两千多,还安排我住宾馆吃大餐?”
“这么点钱你也干?看你长得还不错,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就没有高一点的追求?”
“你怎么知道我没追求?”
“你追求什么?洗碗?要不要给你报名参加一个世界华人洗碗锦标赛?”
谢天瞧他一眼:“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一脸聪明样,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苏任语塞,开酒吧半年没赚一分钱,他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板,可也不能得瑟地说“我是高富帅,我是富二代”吧。
苏任反问:“你看我是干什么的?”
谢天摸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
苏任被他瞧得心怦怦直跳,眼睛扫着他胸口,咽了一下口水说:“你要不先把衣服穿上。”
“热。”谢天说,“我看你爸是开公司的大老板,家里有钱几辈子花不完,自己什么都不用干,开着车到处瞎晃,没事撞个垃圾桶玩儿。”
苏任听得一愣,居然给他说中八九分,忍不住问:“我就这么像纨绔子弟吗?”
“要再早些年,手里托个鸟笼就差不多了。现在嘛,不是像,你肯定就是。”
“难道我不像个自己创业的小老板吗?”苏任不死心,被老爸和老哥看扁就算了,连一个破饭馆的洗碗工都一口咬定他是个不学无术、天天遛鸟斗狗的二世祖,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谢天一口断定:“不像。”
“白领呢?”
“也不像。”
苏任郁闷。
谢天问:“你拖车怎么还没来?”苏任根本没打过拖车电话,会来才有鬼。谢天洗了澡,又迟迟不穿衣服,只在刚才进门的时候钻进厕所里换了条裤子,苏任过足眼瘾,哪里舍得走。
“不知道啊,现在的人办事效率都那么低。”苏少爷说着肚子咕噜一声,今天午饭吃得早,到这个点差不多快12小时了。
“我饿了,你陪我出去吃东西吧。”
“我不饿啊。”谢天拍了拍没有赘肉的小腹说,“我刚吃完饭。”
“吃不下就陪我,这里这么热不是人待的地方。”
谢天扬了扬眉说:“我都陪你洗过一晚上碗了,还陪,不干。”
苏任的心情已经不是郁闷两个字那么简单可以形容的了。自己纡尊降贵地找人吃宵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一副被恶霸占便宜的委屈样。
“不去拉倒,你也就配在这破饭馆洗碗,天生穷命穷死算了。”
苏任故意气他,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就算再积极乐观,长得像一朵阳光下的小花,用“穷”这个字打击穷光蛋也绝对有伤害加成。
可谢天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铿锵有力地说了两个让他吐血的字。
“就穷。”
第六章 天壤之别的生活
除了撞坏保险杠,热出一身汗和憋了一肚子气外,这个晚上苏任最大的收获是看谢天在没空调的厨房里光着膀子晃来晃去。
他们似乎成了朋友。
苏任并不是很确定,因为这个“成了朋友”有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他对谢天又生气又好奇,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穷光蛋就遇上这种极品,明知他有钱,对他的态度也不比厨房桌上的一盘炒青菜好多少。苏任潇洒任性这么多年,头回受到这种冷遇,郁闷中带着一丝丝新鲜,新鲜中又有一点点不甘。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驱使下,苏任有事没事就半夜往来味鲜饭馆跑。
天气越来越热,谢天照旧每天打烊了在饭馆后的小巷冲凉。苏任有时赶得巧就能看会儿美男出浴,去晚了也不吃亏。反正谢天只穿条平角裤走来走去毫无压力,也永远不会联想到苏任按着鼻子的真正原因不是厨房里的怪味,而是防止血喷。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算混熟了。
苏任看准时机就问他:“你手机号多少?”
谢天说:“没有。”
“怎么可能,现在连捡破烂的都有手机,你会没有?”苏任不相信,“不想给就直说。”
“真没有。”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苏任发现谢天过的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日子,晚上睡觉不开空调,问他热不热,他说心静自然凉。平时手机、电脑一概不用,偶尔看会儿电视也只看新闻,对娱乐八卦根本没兴趣。
这天苏任从自己常去吃饭的饭店打包了几个菜,打算带去给他,刚出门就接到程侠打来的电话。程侠是他从小玩到大的竹马之交,也是他狐朋狗友圈子里的杰出代表。两人的老爸不但生意上互有往来,还经常一起交流生了个败家子的苦恼。
程侠去国外学了几年画,回来后在闹市区开了个和苏任的酒吧半斤八两一样不赚钱的画廊。
“二少爷,晚上出来吗?”
“出来干嘛?”苏任把包装好的五星酒店打包盒放在副驾驶座上,想着得赶在谢天吃完剩饭剩菜之前送到,要不这家伙准得打着饱嗝说“吃过了,吃不下”。
“我在76-George包了场,听说你跟柯远分手了,我给你安排好节目。”
“你这么好心?”苏任有点心动。最近晚上没活动,时间都耗在来味鲜大酒店,很想去玩一玩放松放松。
程侠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不骗你。赶紧过来,最近抓你真不容易,像抓贼似的。”
苏任看看时间,十点刚过,谢天应该还没收拾完。
“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挂了电话,苏任开车直奔来味鲜大酒店,刚好看见谢天在放卷帘门。他停在路边按了下喇叭,谢天转头看他一眼,还是把卷帘门拉好上了锁才不紧不慢走过来。
“车修好了啊,一点都看不出来嘛。”谢天伸脚踢了踢车子的保险杠。
苏任放下车窗,看见他满头大汗,脖子肩膀上都滚着汗珠,忍不住皱眉说:“你这是洗碗还是洗桑拿,这么多汗。”
“穷要有穷的样子,身上没汗怎么行。”谢天一本正经地说,“我猜到你要来,特地洒的盐水,你尝尝是不是咸的。”
苏任看着他伸进车窗里来的手。
谢天攥了个拳头,手臂上筋脉、骨骼、肌肉纤毫毕现,透着一股力道。再听到他说“尝尝”,苏任心里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没着落,忍不住伸手去抓他手腕。
谢天一缩手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有钻研精神,跟你开玩笑呢。我要说那边地上是狗屎,你是不是也去舔一舔证实一下?”
“粗俗。”
“找我有事?”
苏任把打包盒给他:“晚上去吃饭剩了点菜,拿去吃吧,要不爱吃就喂狗。”
谢天接过包装精致的纸袋往里瞧了一眼问:“你吃剩下的?”
苏任是特地去饭店打包的,原封不动带过来,可在谢天面前就非要抬杠:“嫌弃啊?你不就爱吃剩饭剩菜吗?”
“不嫌弃。”谢天说,“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爱干净的人。”
苏任听他说不嫌弃,心里有点高兴,却还是板着脸说:“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谢天向他招招手说:“下回请你吃面。”
穷光蛋。
苏任撇着嘴走了。
谢天捧着纸袋回到店里,打开见里面有五个盒。苏任没敢搞得太复杂,四个菜一盒饭,香酥鸡、麻辣虾、锅仔牛腩,还有一个摆得整整齐齐的香菇菜心。
富二代。
谢天也撇了撇嘴。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什么剩饭剩菜,打包比一般小饭馆里摆盘还漂亮。他把打包盒一字排开,每个尝了一口,能让苏任满意的饭店,味道自然是没得挑。
谢天边吃饭边开了电视,刚好又是财经频道在给明龙集团做专访。这回受邀的却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苏明泽的长子苏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