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死了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吴伟伟疑惑道。
“因为涉及鬼神精怪,为了不造成社会恐慌,当地政府封锁了这个消息。”李鸿羽似是头疼的掐着眉心,“没想到,那东西会跑到北城来。”
陈岭:“你们当初就一点线索也没有?”
“有。”特调部调查了两个月,收获很小,李鸿羽尴尬道,“那东西昼伏夜出,多在凌晨作案。对于猎物没有特定目标,男女都可,但必须是年轻的。之前被吃掉的六个人,年龄都是在24至28之间,可以说是人类精力最旺盛的年龄段。”
“昼伏夜出?” 陈岭脑子里滑过一条信息,闪得太快,没能抓住。
他摇了摇头,一时间理不出更多的头绪。
想到今晚大家都要住在员工宿舍里,提议道:“我们刚好六个人,每两个人一间房,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轮流休息,每个房间都要确保有一个清醒的人。”
李鸿羽点点头,“若有响动,就立刻出去查看。”
陈岭说:“保安之前看到的白衣女鬼应该就是那只吃人的精怪。市里的人明明更多,它却选择在距离市中心遥远的四方山下手,如果不是这里有它看上的猎物,那就是它本身就藏在这四方山的地界内。”
吴伟伟好奇问,“陈哥,你更倾向于那种可能性?”
“后者吧。”陈岭解释道,“唐先生在昨晚之前就曾见过那只白衣女鬼,说明那东西在四方山守了不是一两天了,可除了今早出现的新鲜尸骨,四方山并没有发生别的命案。”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前者,它应当早就下手了。”吴伟伟道。
“嗯,我是这么想的。”陈岭想起了之前贴到趾骨上的禳妖魔符
禳妖邪符最初是用来对付鼠患蛇祸的,经过时间变迁和不断加持,渐渐演变为今天的可消一切妖邪。若是贴到妖邪精怪身上,可让其显出原形;若是贴到被害者身上,也会显现出一些与精怪本体相关的东西。
可当他把符纸贴上去以后,居然只是冒了点轻烟。
可老祖宗明明说了,符纸是起了作用的。
陈岭陷入迷瘴,思维被四面八方的雾霾挡住,暂时找不到突破点。
“在想什么?”江域的声音离的很近。
陈岭回神,老实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符纸起了作用,为什么无法辨别出精怪的本体,江域,我想不通。”
“世间有数不清的万物,只要有契机、机缘,方可得道成精。”江域的手不知何时从后面绕到前方,扣住了青年的下巴。
他指向不远处的树林,“一片树叶,一颗杂草,一只瓢虫,流动的水,被河水冲刷的石头……不要把思维局限在一方世界里,你需要把思维跳脱出去。不一定非要是独立的植物动物才能成精。”
陈岭的心被老祖宗的一席话勾走了,完全忘了要避开对方的触碰。
江域光明正大的用指腹在青年的下巴上摩挲几下,眼睛微微眯起,落在近在咫尺的漂亮的颌骨线条上。
陈岭定定的站在原地,低声自言自语道:“所以禳妖邪符产生的烟雾是有指向的,可到底是什么呢?”
“不急,慢慢想。”江域松开手,眷恋的捻动几下手指,来自于青年的体温还在。
吴伟伟忽然开口:“烟雾可以说明精怪其实是无形的吗?”
烟雾能聚能散,如同空气,可以挤压在一个容器中,亦可被稀释释放,弥漫在广阔的天地中。
“是枭阳吗?”陈岭脑海中灵光闪过,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的语气从迟疑变为坚定,“枭阳,最初记录于《山海经》,后来《淮南子》中将枭阳描述为出自于山林,于是枭阳又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山精。山精,顾名思义,山中灵气精华的集结,无形亦可有形。无形时它穿越于山峰林间,有形时它面黑丑陋,身上长毛,生着一双反踵,见人就笑。对了,正因为颜值为负,它更喜欢昼伏夜出,这样就不会有人看清它的样貌。”
江域的手落在青年头顶,指尖插入发丝间,温柔的揉弄,像是在对青年答对问题的奖励。
陈岭思维亢奋,不去计较男人的小动作,伸手挡了一下,见对方又把手放回到自己头顶,也只是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如果是山精枭阳的话,基本就可以断定,四方山应该是它现在的据点。”
“四方山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啊 ?”吴伟伟苦闷道。
“你忘了,精怪吃人可以形补形。”李鸿羽阴沉着脸,可见这次的案子有多棘手,“它很可能把人吃掉以后,穿上活人的皮肉骨骼隐藏在人群中。”
“岂不是这里每个人都有嫌疑?唐四平,唐太太,还有四方绿化的员工,保安,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阿姨……四方绿化有将近一百名员工,我们要挨个排查吗?”吴伟伟光是想想那情景就头疼。
“它穿着人皮就跟活人没有区别,根本排查不了。”陈岭喃喃说完,神色一凛,“吴伟伟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回去抱黄鼠狼!”
“这不是大家分析得太惊险刺激了嘛,我听得太投入,把要紧事给忘了。”吴伟伟傻笑着抓了抓后脑勺,转身就跑,胳膊在半空挥动两下。
大家在外面分析出的内容,唐四平并不知情,他正在书房里焦急的接打电话。
之前被狗刨出来的遗骸让四方绿化上下惶恐不安,如今事情过了不到两天,又来一出……任谁也不敢再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
短短半个小时里,唐四平接到无数通说要辞职的电话。
无论他如何好说歹说,员工都不愿意再留下。最后没办法,唐四平只能忍痛割肉,许诺大家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日工资按照三倍计算。
做了如此大的让步,也只是留下了一小部分人。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唐太太推着轮椅进来,膝盖上放着一个圆形托盘,盘中是一杯菊花茶。
“我知道你为公司的事情很心烦,但也要注意身体。”唐太太把菊花茶放到书桌上,白皙的手指捏住小勺搅拌,好让里面的冰糖快点融化。
“公司里一下子辞职了六十多个人,威逼利诱用尽了也不肯留。”唐四平愁啊,四方山挖出第一具骸骨的事上了新闻的,如今又一下子这么多人辞职。
纸包不住火,外界迟早会知道四方山闹鬼的事,到时候谁还敢来这里应聘面试!
“时间一长,大家就会把这件事忘了的,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再搬去其他地方。”唐太太十分善解人意,她推着轮椅来到唐四平面前,葱白似的手指轻柔的搭上丈夫的大腿,替他揉捏捶打。
唐四平在妻子温柔的安抚下平静了些,他长长叹了口气,语含期盼,“希望陈大师他们能把那东西给抓起来,否则就算是再搬到其他地方我也不会安心的。”
“一定会的,我看陈大师好像很有能力。”唐太太替丈夫按摩几下,似是乏了,捏着自己的手指笑着说,“我先出去了。”
唐四平站了起来,“走吧,我得下楼去招呼客人。”
他走上前去,双手握住轮椅后面的横向把手,把妻子推了出去,快要彻底离开走廊时,尽头的房间突然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
“他又发病了?”唐四平心情疲惫到了极点。
“进书房前我刚去看过。”唐太太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柔声说,“我再去看看吧,你下楼去招呼陈大师他们。”
唐四平点点头,转身下楼。
待丈夫彻底离开,唐太太推动轮椅朝走廊尽头走去,她神态温和,唇角是愉悦的弧。安静的走廊里,那突兀噪音已经消失,只剩下轮椅压过地板,偶尔发出的嘎吱声。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房门把手上挂着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是只红眼睛的粉色小兔子。
唐太太的手握住把手,小幅度的,一点点的转动。
“咔”,门开了,被一根手指推开一条缝隙。
缝隙不断变大,光线投进去,在漆黑屋子里的地板上,打出一条光带。
唐太太停在门口,“宝贝,你怎么了?睡醒了吗,是想找人陪你玩吗?”
屋子里传出一声呜咽,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唐太太失落的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温和,“好吧,那你自己乖乖呆在楼上哦,楼下有陌生人来了,你藏好,别出来,否则又要被吓坏了。”
楼下,唐四平亲自泡了壶新茶给大家沏上。
四方山上的一切都可能是枭阳的伪装,所以陈岭在说出方才的推理结果是有所保留,“唐先生,那精怪很可能已经化身成人,伪装在我们之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最好将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都留下来。以防精怪逃跑。”
“你说那东西能变成人?!”唐四平惊呼出声,声音大得响彻了整栋别墅。
陈岭也不怕把人吓着,“没错。如果它变成你的员工,混进下班队伍中离开了四方山,我们要再想抓它就不好办了。”
“可,可刚刚有不少员工打电话来说辞职的事,我都给准了,现在该怎么办?”唐四平急得满头虚汗,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打通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陈岭哪知道该怎么办,询问的看向李鸿羽。
李鸿羽想了片刻,建议道:“就说开辞别会。”
唐四平马上照办,给宣传部和人事部分别打了个电话,说是念在大家多年一起合作的份上,再最后聚一聚,届时会有抽奖活动,完事除了结算工资外,还要多给一笔遣散费。
早走一天晚走一天,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通知放出去以后,嚷嚷着要走的人都停歇下来,打算抽完奖,拿到遣散费明天一早再走。
四方山距离市区不算近,为了图方便,即便是户口在本地的员工也不愿意回去,全都住员工宿舍。
晚上七点整,大家齐聚在食堂里。
食堂被人事部和宣传部的布置了一番,到处挂着彩带气球,正前方临时设置了一个小礼台,上面放置着红色的抽奖箱。
陈岭一行人跟着唐四平到的时候,食堂已经坐满了,每张长方形的小桌边整整齐齐坐着四个人。
见到唐四平,有人大喊了一声“唐总好”,这就像一个口号,声音一落,轰然的掌声响起。
只要一想到下方可能坐着吃人的妖怪,唐四平就两股战战,虚汗浸湿了贴身的衬衣。
他咽了咽口水,张开嘴却无法出声,只好又吞咽几下唾沫,“陈大师,你说那东西不会现场杀人吧。”
“不会。”陈岭往四下扫了一眼,疑惑道,“唐太太不来吗?”
“来的,还在打扮呢。”想起妻子娇俏的脸,唐四平眼神暗了几分,“陈先生,我似乎没跟你们说过,我妻子的腿是因为出车祸才变成这样的吧?”
陈岭说没有。
唐四平:“车祸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一直走不出当时的阴影。其实按照骨科医生的说法,她的腿早就好了,可她就是站不起来。”
“为什么?”陈岭一脸好奇。
“说是心理上的问题。可我有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没用。”唐四平恳求道,“我听说有用符咒治病的术法,陈大师你若是会的话,能不能替我妻子治一治。”
陈岭笑了下,“唐太太的心病恐怕不好治,这靠不了别人,只能靠她自己。”
“其实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外人如何帮忙都没用,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她自己走出来。”唐四平叹了口气,露出恳切的神色,低声说,“那陈大师,离魂症你能治吗?”
离魂症,即三魂七魄总脱离肉身在外游荡,身体太虚,阳气压不住自身阴气所致。
陈岭皱了皱眉,“谁有离魂症?”
“是我领养的孩子。”唐四平与唐太太膝下无子,早三年前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儿。还没从隔壁城市搬到四平山起,男孩儿就已经患上了这个毛病。
唐四平道士请过,没用;按照中医的法子治过,收效甚微;唐太太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把孩子一同带去过,医生叹气摇头,判断是自闭症。
“唐先生,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孩子的事。”
“那孩子胆子小,见不得生人,情绪容易失控,所以就让我太太把他安置在房间里。”唐四平领着陈岭等人来到一张特意安置的圆桌前,“我想着也见不着面,索性就没说。”
唐家也真够多灾多难的,陈岭说:“找机会先见一见吧。”
背后的衣服被轻轻拽了一下,扭头一看,是吴伟伟。
他怀里抱着书包,书包里是缩成一团,竖着耳朵听外界声响的黄鼠狼。
陈岭他们随着唐四平离开别墅后,吴伟伟以头疼为由,要留在别墅休息。除了在厨房忙活着给女主人炖燕窝的阿姨,整个一楼只有他一个人。
趁着没人,他把黄鼠狼放了出去。
黄大仙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落地就跑没了影子,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