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己吓自己。
阮北安慰自己,往好处想,或许他得了精神病,或者患了眼疾呢?
可是还是好害怕啊……
他不敢往旁边看,但也能感受到来自左侧的视线,之前这种暗中观察只让他稍感不适,现在却觉得那眼神透着股子阴冷感,像是锐利的薄刃在身上一层层剐过,皮肤开始犯疼。
“没事,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我……我应该跟其他人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就是这样……”
“不能跑,不能表现出异样,跟着人流走,不能激怒他……”
雨势越来越小,现在只剩下牛毛细雨,已经有一两个等不及的避雨人,或顶着外套或举着包,直接朝能坐车的地方跑去。
阮北勉强控制着没有直接跟着跑出去,他旁边的女孩已经在将手机往包里装了,他打算身边人离开的时候,顺势跟着一起走,这样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就在这时,身后的店门突然打开,里面的客人出来了。
他们避雨的是一家服装店,准确的说,这一条街大部分都是卖衣服的,里面的客人之前就在买衣服,突然下雨,她们干脆多待了一会儿避雨。
可他们这些后来的,身上沾了雨水潮气,不好再往人家店里挤,这才在外头避雨。
出来的是三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孩,她们只有一把伞,大雨挡不住,这种小雨挤一挤却是够的。
三个姑娘并排往伞下一钻,直直穿过避雨众人之间最大的空隙,最右边的姑娘手上的挎包擦过阮北的手臂,冰凉坚硬的金属链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也太冷了吧,怎么突然一下子降温这么多……”
走在中间撑伞的女孩轻声抱怨,刚从阮北身边经过的女孩跟着点头附和,三人渐渐走远。
阮北:“……”
阮北差点儿晕过去!
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说是看错了,他等不及跟其他人一起行动,拔腿就往家里跑。
他跑得快极了,头都没敢回,一口气跑到自家小区门口,远远看见熟悉的破旧的大铁门,门卫室的小窗子里透出昏黄的亮光。
门卫室里的坐着的不是什么正经安保人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就住在这老家属院里头,妻儿早亡,干着门卫的活儿,平时早晚开关一下大门,给各家交代一下居委会的通知,后来又加了个帮忙收一下快递的活儿。
每个月领一些微薄的薪水,供他自己过活不成问题。
大爷在这里住了小半辈子,也算看着阮北长大的,听见动静探头一看,顿时乐了:“小北,跑什么呢?后头有鬼撵?”
阮北现在就听不得这个字,慌忙朝大爷摆摆手,不过看见熟悉的人,稍微驱散了一点心中对恐惧感。
他往门卫室走过去,站在窗户边上,离大爷只隔了半堵墙和一张桌子,安全感又增加了一点儿。
“你这脸咋白卡卡的,是不是病还没好?回去让你爸给你炖点儿补汤喝,别挑食,年轻大小伙儿,身体不好可不成……”
大爷絮絮叨叨念叨阮北,又翻出几个苹果,拿袋子装了要给阮北。
阮北哪好意思要,跟大爷推拒了几下,坚持不过,只好收下了,心里想着大爷爱吃他爸腌的酸黄瓜,回头给送两罐过来。
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恐惧倒是散了大半,只是待要往回走,阮北又却步了。
小区老旧,公共设施跟不上,里头黑的很,还有树影摇曳,实在怕人。
怕鬼和怕黑很容易联系到一起,尤其是阮北这种刚刚受了场大惊吓还没缓过来的。
他纠结片刻,最终没好意思让大爷送他回去,鼓起勇气往前走。
临走前,他鬼使神差往小区外看了一眼。
衣冠楚楚的西装男人静静地立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
阮北:“……!!!”
第5章
脑袋嗡得一声,心跳快得要从胸口冲出去,阮北一口气没上去,差点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他的眼睛瞪大,脸上血色尽失,半张着嘴,尖叫憋在喉咙里,却因为极度恐惧短暂失声,只发出微弱的,仿佛小动物受惊般的呜咽声。
“小北你咋……”
阮北耳边轰隆一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软的腿已经迅速迈开,一溜烟窜了个没影,将大爷的声音远远抛在脑后。
大爷奇怪地从窗户探出头往大门外看了一眼,嘀咕道:“没人啊,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快被吓疯了的阮北直直往自己跑去,家是永远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哪怕自家老旧的铁门根本挡不住什么,也不像陆家那样有专门的保镖,看门的恶犬,只要待在家里,他的心就是安宁的。
老居民区的楼房最高只有七层,阮家在三楼,阮北仗着腿长一次跨三级,三两步就能爬半层,没一会儿就到了自家门前。
他哆嗦着手掏钥匙,老式楼房隔音不好,对门邻居家里有电视机发出的声响,小孩子尖着嗓子的说话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若幻听一般混杂让他心惊胆战的脚步声。
鬼应该是没有脚步声的,阮北思绪一片混乱,寒毛直竖,背后沁出一层冷汗,钥匙串在手里来回倒换,手指僵硬不听指挥。
“小北回来了吗?”
屋里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听见了他跑上楼的动静,妈妈往门口走来,准备给他开门。
阮北一个激灵,刹那间他混沌的大脑变得清醒起来。
不能回家!
妈妈在家里,他不能把鬼带回家,不能让他伤害到自己的家人……
他攥着钥匙,扭身往楼上跑去。
下楼是不敢的,那鬼跟着他,现在不知道在哪,他也不敢回头看,只能往楼上跑。
上了一层到四楼,从钥匙串里找出合适的钥匙开了他家楼上的门,阮北一头钻进去,一手去摸电灯开关,另一只手反手关上大门。
屋子里空无一人,客厅的沙发桌椅上都罩着一层防尘罩,靠着墙壁静立片刻,没听见奇怪的动静,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稍稍松懈,阮北长舒口气。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他一跳,掏出手机一看,是他妈妈。
阮北心里一紧,连忙接通:“妈,有什么事吗?”
阮妈妈在电话里问:“你到家了吗?我刚听见门外有声音,还以为是你回来了,打开门没人,我打电话问你爸爸,他说你早就走了,你到哪去了?”
“我……”
阮北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道:“妈,我今晚想住楼上。”
“楼上?困困回来了?”
楼上是他竹马秦固的家,他小时候认字认不全,对着秦固喊困困。
再加上秦固那会儿身体不太好,总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就更不听劝,坚持这么叫。
好在秦固脾气好不跟他生气,他喊困困他也应,笑眯眯地拿糖果饼干给他吃。
后来两家大人听习惯了,也跟着这么叫。
秦固是他外公带着的,贺爷爷摸着阮北的头说:“这小名听着软和,小北是个聪明孩子。”
小阮北就傻乎乎地笑,粘在秦固身边一声声喊“困困”,哄他的零食吃。
他的第一颗乳牙,就是在吃秦固给的牛轧糖的时候掉的,吓得哇哇大哭,秦固捧着他掉下来的小牙齿手足无措。
阮北从记忆中回过神,不知道自己脸上不自觉地已经带了笑。
“没……没呢。”
就是因为知道秦家没人,他才会跑到楼上来。
“那你一个人跑到楼上做啥?”阮妈妈问。
阮北吭吭哧哧半天,找不出合适借口,憋出来一句:“我、我想他了嘛,我今晚就住楼上。”
阮妈妈:“……行吧,要给你抱被子上去吗?要不要下来吃饭?”
阮北摇了下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妈看不见,忙在电话里讲:“不用了,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刚在爸爸店里吃了面,不太饿,晚上就不吃了。”
“正好困困也该回来了,明个儿我上来,咱们一起打扫收拾一下。”阮妈妈说。
秦固小时候身体不好,他外公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把他送到一个老朋友那里习武,每年都要去待一两个月。
后来秦固果然身体好起来了,虽然看着还是懒洋洋的,因为又白又高又瘦,看着一点儿也不壮实,但两人去游泳馆的时候,他见过秦固身上那流畅紧实的肌肉,可把他羡慕坏了。
贺爷爷几年前因病去世之后,秦固就常年在他家吃饭,他和秦固最好,两家关系也亲近得很,在他爸妈看来,秦固就是他家的半个儿子。
前一世的这一年,秦固比往年晚了大半个月才回来,说是师父那边有事耽搁了。
然后没待多久又走了,走得很匆忙,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他联系不到他,电话打不通,他师父那边也联系不上,阮北这边也是麻烦缠身。
稍微安稳下来后,他想尽办法去找秦固的下落,就怕他出了什么事,可一直没有消息。
他二十岁那年,生日前夕,收到一个快递,快递盒子里装着一块玉和一封信。
阮北一眼认出,那是秦固从小带到大的玉坠,洗澡时都不曾离身。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且字迹仓促。
秦固在信里叮嘱他,要他戴着这块玉,等他回来。
他没能等到秦固回来,也没来得及再看一眼自己的小竹马,就把命丢在了陆家。
重来一次,他知道自家会遭遇怎样的恶事,也知道该如何避开,可秦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秦固有个师父,具体是谁却不清楚,打听过他习武的事,还跟他学过两手,在哪学的也不晓得。
这些事只能等秦固会来后再慢慢盘算。
阮北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只鬼明天会不会还跟着他,只能含糊着应付道:“明天再说吧,这几天太阳不好,洗洗晒晒的不太方便。”
“说的也是,那就再等等。”
三言两语说服他妈之后,阮北收了手机,屋里静悄悄的,刚有人说话时不觉得,现在一个人待着,又有点儿害怕。
他犹豫着看了一下身后的大门,没敢往猫眼里瞄,假装无事发生地朝秦固房间走去。
秦家的格局跟他家一样,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不过三间卧室都不大。
一间是贺爷爷的房间,老人家走了之后,秦固把屋子依旧保留着。
剩下两间一间是阮北的卧室,一间是他们爷俩的书房,贺爷爷会写很好看的毛笔字,阮北和姐姐阮西小时候还跟着学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