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亮眼,娘娘穿着极好。”
“这是本宫母国来使带来的荔枝,还望星君喜欢。”
“臣惶恐,多谢娘娘美意。此处有新折的狸萝果,娘娘不如试下是否甜口?”
“听闻星君乃大梁国人,妾便画了一张大梁地志图,以解星君思之苦。”
“娘娘有心。”霁摘星接过图卷,展开后十分诚恳感慨:“娘娘画技卓绝,富有才气,来为我画这样的图实在是浪费。”
被夸的宫妃面颊微红,她缩回手,拂了拂额间发:“星君何必这样说,能得星君喜欢,我也是高兴的。”
霁摘星对大梁,自然也没什么怀念意味可言,但看着这幅画,当真画的极有神韵,可看出作画之人的才华横溢。
原来后宫里的女子,都这般温和又具才情?
霁摘星却不知道,栖星殿的事被旁人看去了。
提韶上次得了师兄的警醒,虽然也在皇宫内城中自由来去,但都是为避嫌,不靠近宫妃殿寝的。
便是连这次,也是受盛重灵的命,盯着里面的星君有无被为难。若是情况紧急,还允许他现身出手。
但是提韶这么看了几天下来,见到盛重灵时,忍不住道:“师兄,你这个问题很大啊。”
“我看你的后宫,都快成那个星君后宫了。”
第137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一)
盛重灵正在批奏折, 银钩之笔饱沾朱砂,在折面落下猩红一个“杀”字。听到提韶的话,他手腕似乎微抖一下,旋即盯着那被朱砂污渍染得模糊不清的纸面, 略微沉默, 将其扫到一旁。
“嗯?”
虽只一个音调,却含着质询意味。
提韶也不知为何, 只觉得后背微冷, 未曾多想道:“你那些妃子, 都好似很喜欢他一样。”
“……”盛重灵略微沉默, “这有什么稀奇, 我也很喜欢他。”
“毕竟也曾是一国皇子, 面容又生的……”提韶猛地顿住了,他反应过来, 眼睛一下睁得极大。像是被扼住口鼻, 呐呐言语道:“师、师兄, 我说的这个妃子的喜欢, 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不要老说让人误会的话。”
师父曾给他们师门中每一人都测过命理, 只这位处境特殊的师兄的解注,最为尊崇,也极是唏嘘。
当时提韶尚年幼, 却也懵懂记住了几句话。
——盛重灵是天生的君王,却命有煞气, 注定孤身一人,独至帝位,旁无可依, 仿佛天赐的杀星。
哪怕是门派之中各位师兄弟同门之情甚笃,盛重灵也是最让人害怕却步的那一位,时常独来独往。
便是提韶说是与他关系相近,但提韶扪心自问,他也是害怕、敬畏盛重灵更多的。
如今这位帝王师兄,却说出这样令人误会的话来。
盛重灵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低声自语道:“哪里不一样?我喜欢他,心悦他,想与他相伴一生,只怕那些宫妃,也是这样觊觎他。”他一边说着,便流露出几分戾气的杀意来,骇得提韶有些腿软。
不过更让提韶腿软的,或许当属盛重灵方才那番剖心之言了。
提韶努力着站定了,忽然想到令他忧心忡忡的一事。口中蔓延涩意,不知该不该说。但一想到师兄如今动了情,他是绝不该隐瞒的,这才拱手道:“可这星君身上,仍存疑点。”
“师兄,此事仅为我猜测……但曲清星,他或是易容之人。”
霁摘星的易容术的确精妙。
这世上能精通顶级易容术的门派,也绝不多。但不巧,提韶的师门正是其中一个。
先前只在夜间月色下见过霁摘星练剑,习武之人目力虽好,但也难看出这些微的异常。也就是提韶注意跟着霁摘星几日,才发现他的面相与骨型,是有些不相符的。
便是这样,他也不是十分笃定,只能先和盛重灵提一句。
提韶却没想到,他师兄只是微顿了一下,才道:“我清楚。”
提韶:“??”
……!
是了,提韶的武功不如师兄,易容术也次于师兄。连他都能看出来,盛重灵自然也能看出来。
提韶原本还觉得师兄是关心则乱,现下却有些无措,试探着道:“此处是溟灵皇宫,他既然易容,又会武功,甚至很可能并非那大梁皇子曲清星。师兄,我只怕他来者不善。”
“不善?”白发帝王那般俊美面容上,显然浮上些许戾气,有些不计代价的阴郁。“不管他原本是谁,既然要入宫做孤的星君,那无论如何,也别想一走了之了。”
提韶微微一怔,不知为何,竟为那星君也捏了一把汗。
·
栖星殿近来得的赏赐愈加见多,从极南之地运来的满筐荔枝,淮扬两地进的绫罗丝绸,名家手中集的价值千金的字画;便是连霁摘星,都收的有些手软。
还有些古籍珍宝,也是不吝送来。霁摘星甚至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武功功法——只不过他略微翻看一眼,便让人送进书阁中,未曾修炼。
青山派的几式镇宗秘诀,“青山剑诀”、“惊鸿六式”之流,霁摘星如今已练得极为纯熟了,只是他既没有师尊指导,也无和旁人交手的时机,尚且不清楚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中位于何等位次。但比以往实力高出些,却是毋庸置疑的了。
只有一事让霁摘星烦恼。
竹叶破空,折花伤人。
霁摘星修炼许久,总不止光修炼内功及剑诀,暗器也施放自如。
黑发的少年提竹剑而来,月色将他面颊衬得些许苍白。他皱眉凝望,那碧绿叶面几成锋利刀刃,嵌入青砖之中,周边却只剩窸窣风声。
并无人窥探。
霁摘星又用内力探寻四周,依旧证明四下无人。
他略有些奇怪……只是那股直觉的确来的莫名,毫无缘由,便也只当做是疑心病所至。
待霁摘星离开后,池中的盛重灵才从水中潜出来。
便是那水泽波动声,都皆被内力裹挟,悄无声息。年轻的帝王湿着发,看向霁摘星离开的方向。
他深黑的瞳仁有些许令人胆寒,神色偏执无比,比起帝王,倒更像是因情怨而死的恶鬼一般,无比嗔痴。
星君的武功,确是日益见涨。
盛重灵面无表情地想着……那他下次来,要更小心些才行。
·
霁摘星虽然谋划要离开,但近来却绝不是个好时机。
溟灵帝君的生辰相近,万国来贺,王公百官皆因此繁忙,内城皇宫自然也戒严。
倒是溟灵帝君本人,略显兴致缺缺,每日按时上朝,下朝后就不见人影。连测身形做朝服,都需钦天监及监礼司三催五请。偏他心情阴郁之时,便是不出声,也能将大臣吓得跪地求情,导致进度一度十分缓慢。
可哪怕溟灵帝君不在意,其他大小国亦不敢轻忽。
霁摘星此处也接了大梁来贡的贺礼名单,光是金银数目便让人咂舌,怕是将国库都搬空一半,才凑得出这样的数。
至于那些珠宝、马匹、香料与珍稀药材,也绝不算少。但是这里面最显眼,也最显大梁心思的一样贺礼,反倒是名单上赫然一对“双生美人”。
提前来送礼单给小皇子过目的女官,怕霁摘星心下有所不满,俯身恭敬地解释道:“殿下为男子,无法诞下子嗣,终有所难圆满。这对美人绝不是来分宠的,她们若诞下皇子皇女,也只能认殿下为君父。”
第138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二)
黑发的小殿下, 如今溟灵帝国的星君,神色颇淡地将那礼单一折,摆在手旁,问道:“那二人可是自愿入宫?”
女官一怔。
她料想过小殿下或会质问她何用心, 给那位帝王进分宠的美人;又或忍辱负重, 言笑晏晏地接下人来,用以收买人心。却没想到小殿下, 竟会问这样一个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女官忖度道:“能入溟灵宫殿, 是无上荣耀, 那对美人亦怀恩感德。”
自然, 也是极趁手的工具。小殿下不必担心这工具合不合用——女官觉得霁摘星应该是在考虑这点才对。
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上的声响, 动静间颇有韵律。
女官躬身服侍, 不知为何肩背渗出些许冷汗来。
小半晌,她才听见霁摘星道:“退下吧。”这才如释重负, 缓缓吐出一口气。
·
溟灵帝君诞辰前后七日, 赦天下、开恩科、广散粮, 当月赋税亦免。以至于那些百姓, 虽然畏怖当今帝君的凶戾之名, 此时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感念君王, 家家户户为他燃一盏祈福灯。
宫中盛宴也需操办七日,一日热烈隆重过一日,等真正抵达天寿日时, 更是庆贺的高潮点。其余诸国是百官相拜,各洲郡府敬贺礼。到溟灵此处, 却是各个国君祝寿,便连贺礼,也是来于各国了。
晚间的宴会, 品阶七级以上的宫妃都需出席。
一下间花团锦簇,美人如云。这些女子平日略微装束已是貌美,何况这样场合下,更是精心打点。宫妃们面缚脂粉穿佩绸缎华服,偶尔拿美人扇一遮,便泄出无尽风情来。
只是这等风情,却不是冲着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的。
霁摘星被拥簇在诸多宫妃之中,略有些无奈神色,实在不算游刃有余。
鲜丽的绸缎在眼前晃过,不时有宫妃拿扇面轻轻捱他一下,香风四起,调笑声纷纷。这在旁人看来是艳福不浅,可惜霁摘星只被调侃的局促,连后退都会捱着人,只好无奈告饶。
站在最前面的绿怜妃,眼睛都弯起来。轻轻摇了摇美人扇。
躲在一旁的提韶:“……”
简直没眼看!
提韶虽然进皇宫中向来不走正门,但盛重灵亦给他封了官衔,内侍见到都要喊一声大人,今晚的宫宴也是光明正大受邀进来的,正殿席位有他一座。
可他犯了老毛病,不经意溜达到后花园中。看到霁摘星简直比他师兄,还要坐拥三千佳丽。
便是这时,传来一女子低斥声。
皎莲妃和她侍女正提灯走来,那张薄施粉黛的面容娇俏,但眼前一幕卜一入眼,脸色便沉下来。
“放肆,这成何体统!”
提韶心中感动,总算有人和他一样发觉“不体统”的地方了。顺着探望,又发现那女子正是皎莲妃。
他对皎莲妃还是有些印象的,尚武,功夫一般,但性情爆裂,对他师兄却一番温柔情意。
而且提韶还听说,他师兄为星君罚了这位宫妃一顿,也难怪皎莲妃的神色如此难看,怕早怀恨在心。
提韶正犹豫,是否要出面。
以这星君的剑法来看,定不输于皎莲妃。但若让师兄知道他在现场,看着“曲清星”被刁难还只是旁观,恐怕也要被记一笔了。